[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小道士杀人
破院中的杜府庶子,名康元,无字。年过弱冠,是个傻子。
得知这些事,到她师父耳旁,低声诉了一遍。吴不念只是多看了那杜康元几眼,便带着薛不苦回了后厢。
薛不苦临走时匆匆一瞥,正好杜康元起身,出了亭子。他掩于乌发之下的侧脸上尽是疤,霎时,一道雷声滚落,吓得薛不苦噔噔噔跑了。
窗外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薛不苦关好窗子,从背篓里的纸包中拿出一个白馒头,啃了起来。
她问道,“师父,那杜康元是邪魔转世吗?”
吴不念点头,“应是了。”
“那他尚未成邪,还是个凡人,杀他可以吗?”
“是可,也不可。”
薛不苦摇摇头,“不懂。”
“行善积德,行恶作孽。”
吴不念声线低沉,说话总是平缓不急。然后,薛不苦就听了一段,此生吴不念对她说了最长的话。
“对世人来说,所有违背常伦,杀人放火都算是孽。对修道之人也是如此,但凡是孽,总会有报。”
“然,修仙道之人,不是不怕报应,只因功过相抵。虽杀人,但保将来一方平安,这便是消了孽,也积了德。”
薛不苦点点头,眼底清亮,想来是真的懂了。
吴不念觉着这徒弟虽然好吃懒做了些,但胜在聪慧机灵。
当晚,杜府下人摆了一桌的素菜。薛不苦瞧着,嘴里还含着馒头面就生咽了下,在桌旁正襟危坐,两眼直发亮。
吴不念轻叹了口气,“你吃吧。”
“谢谢师父!”
自化为人形以来,她就没吃过什么东西,每天就是食雾尝露的。离山数日,以为馒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如今见了有油水的菜肴,差点没给端菜的家丁跪下。
折腾来折腾去,实在拿不好筷子这玩意儿,就用汤勺刮拉着。
吴不念正闭眼禅坐呢,就听稀里哗啦的声响,微微睁眼,看他徒儿这气势,是要吃够二十多年的量啊。
“你倒是慢点。”
但薛不苦是吃的眼不抬耳不闻的,哪还管师父的话。
末了,薛不苦用馒头把盛菜的盘子蹭得锃亮如新。
吃得饱,睡得早。
薛不苦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内,没凝神禅坐片刻,就掀了被子上了床。
许是夜里雷声滚滚,雨声嘈杂,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薛不苦在梦中见到了一个抚琴之人,一条高墙围起的锦巷,一场夹杂着血腥味的绵绵细雨。
抚琴人看不清相貌,而薛不苦手里却平白多了一把细剑。她一剑刺了过去。
惊醒。
薛不苦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抚着自己的胸口。
亏得下了一夜的大雨,她推开窗子便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心情大好,将梦境全忘了。
但不敢忘师父的嘱托。薛不苦拿上八角石,再往袖里揣两块馒头,往破院去寻杜康元。
杜康元今日也坐于小亭中,只是面朝着薛不苦来的方向,这下可看清了他的面容。
烧伤的疤几乎吞噬了他的脸,只留下眼眸周围尚算完整。杜康元察觉有人盯着他,于是抬头望去。
正好与薛不苦四目相对。
她有些怔,说不清是何感觉,杜康元的那双眼睛里,竟不是放空无物,而含着柔柔的韧。
薛不苦下山以来见过很多人,却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似一株狂风骤雨之中,依然拼死抓住土壤的韧草。
不觉自己望着他的眼眸失神了很久,直至杜康元埋头,再不理会她。
她离亭子越近些,怀中的八角石越烫。见桌上摆着一堆小石子。
薛不苦问道,“你在做什么?”
杜康元不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将石子移来掷去。
薛不苦干脆坐在他对面,歪着脑袋,视线落在他苍白的手腕上。
俩人都没吭声,忽有一只雀儿飞到亭下,安静如此。
他摆的石子并非毫无章法,恰恰相反是有迹可循,像一盘棋。但薛不苦可不知何为棋,只是看出了挪移石子的规则。
“我知道了!”她双手一拍,吓得雀儿扑腾着飞走了。
薛不苦一撩衣袖,伸出二指,一推石子往前两寸。
杜康元微愣,整个人像画像一般定住了,薛不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一会儿,方才移了一块石子。
薛不苦的走法有些乱,因她还没摸透这路数,开局和结束都是由着杜康元重新下石子,是输是嬴也不知。
就这样她也能乐在其中的,和杜康元下了大半天。
晌午,日照当头,幸有亭子遮蔽。
怀中的八角石甚是烫人,她就从怀里掏了出来,拍在桌上。
杜康元自是看了看那块石头,有些好奇,似是魔怔了,他就用手碰了碰那块石头。
他指尖扫过石头,带着一阵幽幽的光,转瞬即逝。
薛不苦见此,急忙收回八角石,放进衣襟里。怪了,这块八角石已不烫,反变得凉如揣着一块冰。
她抬眼,看了看正埋头盯着桌面的杜康元。眼前这人,为何会成邪呢?
这次棋局结束在,薛不苦往前推掉了,他刚刚前进的一枚石子上。
杜康元不再有所动作,也不语。
薛不苦眨眨眼,想到了带来的馒头,便拿了出来。她咬了一口,看了看杜康元,想分给他,又舍不得一整个给他,于是掰了一半。
比了比,拿小的一半递了过去,“给你。”
谁知那杜康元不承她的好意,长袖一掳,将桌上的石子统统扫进怀里,看也不看薛不苦一眼,走了。
他疾步走进屋内,把屋门一关。
薛不苦有些愣神,回头看自己拿着半个馒头的手,还停在空中。
想想挺乐呵,这下馒头都是她的了。
百年后,薛不苦在茶馆里观人下棋,眼睛一亮,忽想起杜康元,其他自然是记不得了。然也不知那日最后一盘,却是她嬴了。
这些后话先不提。
吴不念已将杜夫人李氏身上的浊气收进了挂壶内,留一丝,让李氏稍稍有些迷糊。与那杜申如此交代,称他杜府破院里的庶子,留在府里怕是不祥。
杜申心惊,这杜康元生来是个痴儿就够倒霉的了,八岁那年还引了杜府后院一场大火,烧死了他的一个姨太太。经吴不念这么一提,杜申觉着有理,这杜康元定是个不祥之人。
见杜申俨然信之,吴不念道,“若杜老爷允了,我便将那杜康元带走,回山中清修,从此远离凡尘俗世,顺便为杜家祈家宅平安,子孙满堂。”
杜申哪有不允之理,忙谢称,“有劳道长费心了。”
躺在床上的李氏耳听于此,不出半言,心中却是波澜万千。当初那场大火,分明是她命人去给那姨太太一点小惊吓。因杜申不知,那姨太太已怀有身孕。
谁知怎么,酿成一场大火,而那姨太太可怜杜康元,素来和他亲近,那日杜康元也在屋院中,侥幸逃过一劫,却容貌尽毁。
任凭杜申如何质问,杜康元始终一语不发,想来他个痴傻之人又能知道些什么。原本辗转难眠的李氏,渐渐也松了口气。
吴不念回来一说明日带着杜康元离开杜府,薛不苦就喊来家丁,准备了一盘盘的玉米面馒头、白面馒头,找了一口干净的布袋装了起来,甩在背篓上。
吴不念道,“你是真机灵。”
薛不苦笑眯眯道,“谢师父夸赞。”
吴不念干脆眼一闭,并非夸赞。
眼下东西都收拾好了,薛不苦得了空,便问道,“我们要将杜康元带去哪儿?”
吴不念半响才答,“不带哪,只找个清静无人之地。”
薛不苦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是假借清修之名,实则杀了那杜康元是真。
“给他喂毒行吗?”
“下毒只是毁了他的□□,邪灵会改投另一个凡胎。”
吴不念拿起平时总背在身后的,一根碧绿的竹子,轻轻擦拭着,说道,“唯有这把碧南罗,才能消去邪灵。”
若不是师父说的玄乎,薛不苦看它就是一根细竹子。似是看出了薛不苦此刻的想法,吴不念指尖一动,抵开了竹身,一把细长银亮的剑,就像从竹子做的剑鞘里破土而出。
吴不念后手一推,又合上了竹身。
“拿着。”
薛不苦恭敬的伸出双手,接过了这把碧南罗,欣喜地摸了摸。
随后便怔住。
薛不苦结结巴巴的说道,“师师……师父,你不会让我杀他吧?”
“是又如何。”
薛不苦顿时哭丧着脸,“我不敢。”
“修道之人,怎能只有鼠胆。”
她委屈的喊道,“我可从来没有杀过人!”
“正好。练练手,以后有的是机会。”
小道士吓呆了,杀人这事儿还能练手的?
插入书签
![note](//static.jjwxc.net/images/icon/note.png?ver=0307)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道士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