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古代版)

作者:达达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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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川8
      
      由进藤川组办的一年一届的“陶瓷器品工艺展”将在下个月举行,举办一场豪华的家族茶道会成为必不可少的宣传手段。
      茶道会上将邀请到神奈川名流参加,这是进藤家每年都要举办的隆重的茶道仪式。不仅可以炫耀家世,还能提升进藤川在陶瓷界乃至政界的威望。
      茶道当日,竟飘飘扬扬下起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因此茶会的名称是“赏雪”。
      进藤家族所有的佣人恭谨地在院子门口两边欢迎待客,客人们互相寒暄,在侍女的带领下由特定的小出口进入茶室,这种小出口是根据茶道始祖千利休模仿淀川小舟上的窗户设计的。而整个茶会也是承袭代表平民阶层的千家流派风格,象征着主人忧国忧民,朴素典雅的形象。
      游川穿着12层的和服引领着客人进进出出。听诗会的尴尬事件由于进藤的干涉和“赏雪”茶会的临近渐渐趋于平静,手心虽然还在隐隐发疼,但是终于可以不再看到芥川路和太太盛气凌人的脸色,游川的心情也随着这场隆重的茶会而变的愉快起来。
      “你是游川颖吧。”芥川山挡在游川面前,嘿嘿地笑着,圆浑的双下巴一顿一颤的,快要被他全身的肥油扯掉下来。
      “是的,芥川少爷。”
      “哦!!!!”芥川山象欣赏一个尤物,直盯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芥川少爷我领您到茶室吧。请这边走。”
      “啊,不用这么着急。”芥川大爪一伸挽上游川的肩膀,把她强行揽入怀中。
      “芥川少爷,大庭广众之下,请您……”
      “怎么了,你应该感谢我赏你面子才对啊,哦,你是不好意思对吧?哈哈,”芥川放开她,放声笑道,“今天我心情很好,就先依了你吧,小美人。”说罢扬长而去。
      这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游川只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想到他笑得满脸肥肉堆积的模样,真想把木屐脱下砸他光溜溜的后脑勺。
      
      进藤川和进藤彰父子俩身穿传统的黑色带白纹饰的和服,坐在上席。客人分坐左右两边顺逆手席,面朝壶和烧开水沏茶的铜盆坐好。
      首先客人向主人致辞,多是些官场上的客套话。游川等女仆则在一旁为地炉添炭,这是茶道的第一道程序——初炭。
      接下来便是怀石餐,米饭大酱汤端上,折敷,碗,向付,八寸,烤物钵和酒器等怀石餐的用具一一摆上。
      会餐结束后是一些可人的小点心。客人吃完点心后,离席到茶室的院子里休息片刻。这时进藤川备好浓茶,稍微改动室内装饰。进藤彰把枫叶画轴摆放到窗边,插花也相应移到画下。
      布置完毕,进藤彰鸣铜锣招呼客人入内。他把茶室拉窗和挂在窗上的枫叶图案的帘子全部拉开,茶室一下子亮堂起来。
      首先进藤彰斟上一碗碧绿的抹茶,按顺时针方向转动茶碗,直到把正面转到相对的方向,才端给侧席的客人,由于浓茶必须轮流喝,以体会茶道之深,所以席间气氛庄重,每个人都郑重其事地把茶递给下一个客人,其间会话很少。就象一束淡雅的清新百合,让人的心境在精雅中找到平和,享受茶道之美,纯洁于和谐。领悟大茶禅一味的精髓。
      接下来是气氛活跃的薄茶会,众人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束着本多髻儿的藤村先生,是神奈川最大的陶器行的老板,也是进藤家族生意上经常往来的伙伴,他率先以长辈已领悟出茶道深邃内涵的口吻评价道:“茶道的目的就是‘和,静,清,寂’。以敬为本,尊敬长者,敬爱朋友;和以行之,睦邻益友,和平处之;清以居之,清静幽雅,廉洁朴实;寂以养老,寂静幽闲,修身养心,并以谦虚为茶道所追求之道。”
      席间客人立即发出嗡嗡声认同藤村的看法,气氛渐渐活跃。
      “和,静,清,寂是茶道四规。茶道还有七则。”说话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精瘦的中年人田山,他欠着进藤家一屁股的债务,但是由于他和外商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今天也成为茶会的座上宾。“在我看来,进藤少爷的技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点茶的浓淡,茶水的质地,煮茶温度的高低,火候大小,炉式方位,煮茶的白炭以及插花,都无一不达到了完美的境地。看来进藤少爷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神悟茶道的精神,达到了和静清寂的境界。”
      精彩的马屁赢得了满堂的称赞。进藤在众人附和的赞美声中望向田山,只是一声冷笑,但他很快掩饰起这转瞬即逝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恭敬的点头致意。
      小衙门的地方长官健次五十六郎郎声说道:“茶道是一种生活的宗教,是现实生活中的一方绿洲啊。”游川听了直想发笑,这不是明白着说世道是沉闷的沙漠么?!看那无知的县令得意洋洋的蠢样,真是越发滑稽。五十六郎得意不已,幸亏昨天叫文职写了一篇关于当今茶道的排歌,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献丑。
      海老屋绸缎铺的老板也应和道:“茶道也是一出即席演出的剧目,情节是由茶,花和绘画编写而成。”
      “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接口道,“没有哪一种颜色会干扰屋里的情调,没有哪一种声音会破坏万物的韵律,没有任何一种姿势破坏这种和谐,没有任何一个词打破周围环境的统一。”简直象一首经典的排歌了。
      “唔,简单而自然才是茶道的目的。”印刷厂的藤司也来凑热闹。
      说话间,茶杯已经传回到进藤手中,所有的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期待他有更加深刻的见解,不过即使他只是侧身放一个响屁,都会有人夸他有胆识和肚量。
      进藤微笑着,不是双手捧起陶杯,而是单手拿起,在面前一倒而空,玩世不恭的表情,说道:“茶道只不过是将水煮开再泡上茶叶,然后喝干而已。”
      …… ……
      忙了一整天的茶会终于结束了,但是事情却才真正开始。
      进藤川勃然大怒,呵斥的声音象响雷般砸在进藤府上的每一个角落。“荒唐!实在荒唐!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谁?在茶会上公然离去,丢尽了我的颜面你很开心吗?”
      游川从来没见过进藤老爷冲进藤发这么大的脾气,平日里他是个心平气和的老头,对人对事都是慈眉善目,在神奈川的上流社会德高望重。但是在初音町很多人却说进藤家族聚敛不义之财,表面上虽然经营着一家正当的陶瓷行,却不知在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黑泽对这些传言深信不疑,但游川觉得那不过是民众对爆发户嫉妒的看法,谁又能以平常心忍受和你一样出身的人一夜之间暴富,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呢?
      进藤川的书房里,进藤彰跪着,却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
      “你说,你今天想耍什么花招?!”进藤老爷审问道。
      彰不说话,平和的表情几乎快让老爷暴跳如雷,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今天的进藤的确有些怪怪的,先是在茶会上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公然反驳众前辈的评价,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茶室,头也不回地走了。热烈的茶道就这样不欢而散,让进藤川好不尴尬。
      “芥川老师平日里对你教导都到哪里去了?”进藤老爷仍然怒不可揭,灰白的眉毛和胡子都在抽动。
      进藤闭上眼睛,一副超脱的模样,似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井田小心翼翼地闯进来,禀报道:“老爷,田山先生有要事相见,茶会散后他一直在后厅等待,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哼,看在你母亲在天之灵的份上,我暂且不和你计较,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就不要踏入我进藤家的门!”说罢随着井田走出书房。
      看到进藤川走出书房,全家上下的女仆都为少爷松了一口气。
      这个田山倒是个聪明的家伙,既缓和了父子俩的冲突,让进藤川找到一个理由饶恕彰少爷;又顺水推舟帮彰少爷一个人情。一举两得的妙招啊。
      
      “啊,进藤老爷,劳您大驾了。”田山一看到进藤川走进来立即伶牙俐齿地说道,必恭必敬地鞠了一躬。
      进藤川收回僵硬的表情,换上政客们公式化的寒暄笑容,招呼田山入座。
      “今天犬儿是……”
      “哪里哪里,年轻人有不一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我觉得令堂的评语真是精辟至极,让我这个老生是茅塞顿开啊。”
      “田山先生说话还真是神奈川一绝呢!”
      听到这句似褒似贬的话,田山郎声笑道:“多谢老爷赏识,我知道您一向是最有眼光的。”
      “哦?”这是他们的默契,只要田山一恭维,必定是话中有话。
      “老爷可知道冲绳岛新近出土了一批旷世奇物。”
      进藤川早料到必是此事,也不必和他拐弯抹角,直说道:“我当然知道。还知道那是由中国传入的唐三彩。”
      田山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一听到“唐三彩”这三个字就已经令人兴奋不已。“既然老爷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么这批货物一定已经在老爷的控制之中。”
      “哎?!这是什么话,说得我好象私吞国物一样。”
      “老爷您知道小人一心只为老爷牟利啊。东印度公司的司密斯先生对这批货物非常感兴趣……”
      进藤川冷笑着,“你可知道这唐三彩可是国宝啊。”
      “小的当然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这是勾结外商,盗卖国宝。让日本岛的宝贝流落到外啊?!”
      田山对进藤川的套路早已是驾轻就熟,赔笑道,“价钱方面一定好商量。司密斯说只要让他见一见真品,无论多么高的价格他一定接受!”
      “好!痛快。”
      田山如老鸡啄米似的点头答谢,突然支支吾吾道,“那么我的债务……”
      “哈哈哈,田山,我进藤川最欣赏干脆的人,你的债务就先缓三个月。”
      两人痛快的笑声回荡在后厅。井田在门口把风,即使是在家里,这里也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地方。包括进藤彰。
      
      道貌岸然的进藤川是个古董掮客,把民族宝物卖给外国公司,用卑劣的手段谋取暴利,聚敛钱财。在虚伪外表的遮掩下,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资本家。
      隐藏在面具下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人?
      
      
      丰川悦到院子里打水,看到黑泽仍然站在她家门口。
      这家伙竟然厚颜无耻地找上门来了!他怎么这么顽固不化呢?!
      “我说过妈妈是绝对不会收你为徒弟的!!”丰川悦跑到门外劝说道。
      “让我见见她不行吗?”黑泽放下尊严和架子,企求道。
      “既然已经知道她绝对会拒绝你,为什么非见她不可呢?”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黑泽不依不铙。
      “你就相信我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丰川悦一个头快变成两个大,在这样的寒日里倒让她血管倒流,气得体温升高。
      “宫本,你早啊。”邻居迟田太太打招呼道。
      “迟田奶奶早上好。”丰川悦恭敬地问候。一说完立即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黑泽追问着老人,“老奶奶您早,您称呼这位女孩为——宫本?她不是叫丰川悦吗?”
      “哼,我虽然老,还不至于耳聋眼花,她明明就叫宫本悦,我和她是十几年的邻居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野毛孩,敢来指正我?!”老人以为黑泽认为她人老痴呆,连邻居的名字都喊不对,气呼呼地走回家,刷刷拉上门。
      丰川悦真想掌自己嘴巴。
      “你骗我?”黑泽的声音里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
      “我没有!我……是因为……”
      黑泽的希望霎时间破碎,他以为自己幸运地找到了丰川家族的人,找到了为母亲报仇的希望,却被一场无心的谎言玩弄了,从天堂到地狱,果然只有一步之遥啊。怪不得她一直坚决不引见他,因为她怕自己的谎漏了馅,才编出什么“妈妈这辈子最恨男人”的弥天大谎。
      “为什么要欺骗我?”黑泽只觉得世界一片灰暗。
      “我没有。”丰川悦急得直跺脚,“黑泽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喂,你听我解释,别走啊。喂!喂!!喂!!!”
      
      
      
      煮一碗热腾腾的荞麦面,游川端到进藤的书房。
      进藤彰在书桌上摆弄着一个贝壳,乳白色的象被梳子梳过的整齐的壳面花纹,在灯光下折射着柔和的光线,就象聚揽世间所有光芒,在他掌心微微发亮。
      “进藤少爷,请用。”游川放在桌边,进藤却一动不动,专心沉浸在贝壳的光芒中,仿佛这贝壳中蕴藏着无限的魅力。
      “进藤少爷,今天在茶会上,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想到“只不过是把茶煮开再喝干而已”,游川就忍俊不禁。
      进藤抬了抬眼皮,懒懒的说道,“不为什么。”
      “你有心事吗?”
      “怎么?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好满足你的好奇心吗?然后推翻其他人各种各样的猜测,告诉他们进藤少爷究竟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游川也提高声调。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进藤彰!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慈眉善目的帮助我,当我认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时候,你却大步地向前跑,狠狠地甩下我,突然在我面前把自己封闭起来,变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进藤彰。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有时候我觉得,你真可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后悔,“原来你和芥川山一样,不过是一天一副嘴脸的纨绔子弟,我看透你了。”拿起碟子,游川气愤难平,径直跑向门外。
      进藤的声音从身后丢过来,“在你心目中,我连一个芥川山都不如?”
      没有回答。游川走出书房。
      
      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气呼呼的样子,很熟悉,象极了在童年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画面——那个气呼呼转身而过的背影,醒来后总觉得额头还在隐隐作痛。遥远的梦中似乎还有一个气呼呼的声音,只是在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声音的内容。有些事已经忘却,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有些事情深埋在记忆中,想忘却却无法挥霍去那天的一点一滴。
      母亲的哭声刺破他的耳膜,父亲书房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害怕地躲在门外的柱子后。
      “你丧尽天良,竟然昧着良心做这样的事,进藤川,你真卑鄙!”母亲咬牙切齿地说道,冲向门边。
      “你去哪里?”进藤川凶狠的声音象一把利剑穿透人心。
      “我要去揭发你,让所有人看到你的真面目。”进藤似乎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母亲毫不示弱的表情。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门已经裂开一条缝,光线泄露出来,他看到了母亲满是泪痕的脸。
      然后听到刀出鞘清脆的声音。血光四溅,隔扇门上瞬间溅满了血。
      进藤川的武士刀刺穿了女人的后背。喉咙里仿佛被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死死掐住,他喊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突然安静,鬼魅一般的安静,一瞬间,进藤的世界漆黑一片。
      
      父亲竟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害最挚爱的母亲,这世界上,还存在着真情吗?还有值得信赖的人吗?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没有什么情感可以不虚伪,朋友?!只是自欺欺人的工具罢了。
      
      进藤自嘲地冷笑,“朋友,以为我们做朋友?!”把头深埋在臂弯中,他的情感再也不能控制,妈妈,今天是你的忌日,我依然孤独,自从你走了后,我就再也没有爱了。
      他的肩膀剧烈的抽动,男儿的泪水,已经宣泄不了心中的伤痛。
      握紧手中的贝壳,反复告诫自己——我是一个男人,我已经是一个男人。
      游川站在门外,听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心不由得抽紧,进藤,你到底怎么了?既然你这么痛苦,又为什么选择沉默?无论你对我是什么心态,你救过黑泽一次,请让我帮忙好吗?不要把自己反锁在自己的悲哀中啊。
      *********************************************************************************
      一棵棵树木被无情地剧倒,花草被推土机洗劫,安居乐业的动物突然间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侵袭了他们的生活时,生活已经结束了。
      为了修路,郊外的森林必须荡平。黑泽没日没夜地和工程队一起砍树开荒。
      “黑泽,那位漂亮的姑娘等了你很久了。”休息的间歇,黑岛嘿嘿地笑着故弄玄虚地捅捅黑泽。
      丰川悦在工棚边站了一个上午,这个该死的黑泽枫,竟然装做毫不知情的样子,哼!!可是自己是来道歉解释,实在没什么底气说出“让你好看”之类的恐吓话。
      “我有话和你说!”丰川悦追上黑泽。
      “我没话说。”黑泽不搭理她。
      “是关于丰川家族的。”
      
      
      丰川悦坐在一根砍断的木桩上,低着头两手摆弄着膝边的裙带,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呢,深呼吸一口,找回所有勇气,“我是叫丰川悦没错。我并没有欺骗你,而是我和妈妈欺骗了周围的所有人。我们一直都用宫本这个名字和周围的邻居,包括陶器行的人打交道。只有妈妈称呼我为丰川悦。你是第一个知道丰川悦存在的人。”
      “为什么要对我说实话,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黑泽反问她,置疑她的解释。
      “因为,”丰川悦正视黑泽,却突然间没有了力量,像泄了气又低下头,“因为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冲动?”
      “因为我希望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谎言,就是这样真诚的交往。我已经活在谎话中太久了。”
      “我们又没有开始,你又怎么相信我们会有以后?”
      “我,”糟糕,不能把我跟踪了他一个月的事情和盘托出,那多没面子,“我相信缘分啊。”
      “我不相信,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你还在怀疑我?!”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隐姓埋名?”
      “丰川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忌讳的字眼。”小悦的目光黯淡下去。
      “忌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彻底忘记它?”
      “因为仇恨。”小悦的声音开始灌注沉重。
      “仇恨。”黑泽低声重复道,仇恨,多么无奈的感叹。那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黑泽的心里有了一丝动容,虽然她的理由有些可笑。
      “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今天我说这些,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并没有骗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丰川悦很认真,甚至是带着一点哀怜的眼神望着他,企求他的原谅。
      “你母亲是叫丰川蝶吗?”
      “你怎么知道???!”小悦吓了一跳,睁大眼睛。
      “带我去见你母亲吧,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进藤川。”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丰川悦迟迟不愿提起的仇恨,她顽固的对男人恨之入骨的母亲,还有那些精致的陶器。一定是她,她的母亲一定是丰川蝶。
      妈妈,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顺顺利利地走下去。
      
      
      
      丰川悦扶着一位老人走出里屋,老人不住地咳嗽,勉强在席上坐下。她的声音嘶哑而急促,“阿悦,把帘子拉上,快拉上。”
      夕阳柔和的余光撒进来,老人却举起手挡住眼睛,“太刺眼了,阿悦,快拉上。”
      丰川悦拉上帘子,屋子陷入一阵潮冷的阴暗。
      老人缓缓地将手臂放下,眯缝起眼睛,冷冷地问道,“你就是黑泽枫?”
      “是的,师傅,请您收我为徒吧。”
      “不要叫我师傅!”老人突然暴怒起来,不住地咳嗽,胸膛急剧地起伏,小悦赶紧抚抚她的胸口,为她缓缓气。“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男人!”
      “您痛恨的是进藤川吧。”
      “闭嘴!”老人的呼吸急促起来。
      “夫人,您还记得黑泽雪吗?”
      “阿雪。”老人缓和了口气。“你是她的,”思忖了一会,“你是阿雪的儿子。”
      “对。”
      “那么,你也是进藤川的儿子?”
      “是的 。”黑泽极不情愿地吐出这个音节,为这个“儿子”的字眼感到不齿。
      “阿雪现在怎么样了?”老人的目光茫然起来,回忆起从前种种不堪和心伤。
      “在我8岁那年妈妈去世了。”
      老人兀自一笑,“报应。”
      “她告诉我一定要来找您,求您传授我陶瓷的技艺,成为全日本第一的陶瓷匠。”
      “全日本第一?”老人冷笑道,“成为陶瓷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一夜暴富,成为和进藤川平起平坐的人物,这就是你复仇的计划?”
      “不,我希望在工艺展上打败他,让他输得一塌糊涂。”
      “哼,你太天真了。就算他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的复仇计划就完成了吗?”
      “妈妈说在事业上对进藤川的打击,对于他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致命?哼,你还太浅薄了。阿雪就是这么软弱,事到如今竟然还对这个男人心软。”
      “请您不要诋毁我的妈妈。”
      老人鼻子里哼哼两声,“难道你不希望最致命的报复吗?”
      “最致命?”
      “对,致他于死地。要了他的命!”
      仇恨,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残忍。几十年过去了,也不能洗刷半点罪孽。仇恨就象一团疯狂的火焰,随时吞噬着人们的良心,开始让人变得不择手段。
      而这一切,是17年来一直生活在虚拟的仇恨中的丰川悦无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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