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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复
卫凌风总是在半夜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时，听见对面的祁鲁也在翻来覆去，其实他也没睡着。
过了一会儿，祁鲁说话了：”卫子，还不睡呀。”
”你不是也还没睡吗？”卫凌风仰面朝天，全身只露了个脑袋。
”卫子，心里有事，别憋着，跟哥说。”祁鲁缓缓起身，靠在床头，做出要听故事的仪态。床头是简陋的铁栏杆，大冬天的，冰的祁鲁直呲牙。
半晌，卫凌风也没说话，只是把被子捂的更严了。
”嗐，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祁鲁往前挪了挪身子，探出手在窗台上摸了一包烟，抽出一根，自顾自点上。一半窗子透出白冷的月光，照在祁鲁脸上，神袛般镀了月光的面庞下是一副普通人的身体。他吸了口烟，烟头的火星在幽暗中明灭了一下，他说：”反正咱俩都睡不着，不如听听我的故事。”
祁鲁的故事，开始在一个秋雨连绵的九月。新生报道那天，一个冒失的女孩撞进了他的伞下。女孩焦急地挽着祁鲁，祁鲁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一切从那一刻开始，一切从那一刻结束。
”我是个穷鬼，她是系花，我只敢远远地望着她，不敢和她说话，就连对视也不敢。”
”她叫豫，我的大学同学。我暗恋了她七年。”
”后来，我们毕业了。她决定读研，我来到了北京。”
”她说，她最向往的城市就是北京。我就想早几年来，打拼一番，风风光光地向她求婚。可是你看，到现在，我不还是这副鬼样子？”
”你说，”那火星明灭了一下，”如果当时我搂了她一下，那她是不是早就是我的了？”祁鲁苦笑，在床边掸了掸烟灰。
”现在，你和豫，还有联系吗？”一阵安静过后，卫凌风问。
”她换了号，早就找不到她了。”祁鲁平静地说。
”看，这就是豫。”祁鲁举起手机对着卫凌风，黑暗中，发光屏显得特别醒目。照片上，一个精灵般活泼的女孩眨着一双灵动的眼，信步走在树荫下，她抱着课本，抿起嘴笑，头俏皮地一歪。
”你还爱她吗？”卫凌风问。
”我永远爱她，”祁鲁收起手机，黑了屏，盖上被。他说：”如果你在北京见到豫，请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你见到卫凌风，马上通知我。”
这是燕平为了挽回卫凌风，不知第几次求人帮忙的电话。
在他们大吵的第二天，燕平就觉得处处不对劲儿。价值连城的四合院，也好像变成了几堵破墙，墙里墙外，一个是灯红酒绿，一个是死一般的寂静。燕平是喜欢热闹的，但他一个人又热闹不起来。他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播出最搞笑的娱乐节目，然而，他笑不出来，他睡着了。醒来时，阴惨惨的天空已经渐黑了，他去厨房给自己捣鼓了点吃的，那是昨天做给卫子的炸酱面。面还是一样好吃，人却不在了。
他咀嚼着面条，只感到胸口涌上一阵懊悔，化作木塞般顶着嗓子眼儿，下咽变得十分困难。他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轻轻喘着气，每呼吸一次，便觉得心被掏空了一点儿。掏啊掏啊，属于他的不见了，属于卫凌风的，还完完整整的留在那儿，它们坚硬得像磐石，任是谁，也不能从燕平这儿把它们掏走。
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卧室，拿起电话，飞快地拨出卫凌风的号码。他抓着听筒，眉头紧锁，却充满了期待。他心想，卫子，接电话，快接电话啊。他心想，卫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燕平唉了一声，脱力般扣上了听筒。
他向后倒在床上，瞥见床头的双人枕，又瞥见窗外蒸汽室般朦胧的天际，细眉般的缺月散射出微弱的光。他觉得自己真是办了件糊涂事，愚蠢透顶、追悔莫及，并且不可原谅。
他翻了个身，看到立在床头柜上的，他和卫凌风的照片。他们在一起一年，就照了这一张相片。那时，他们才刚开始，他带着卫凌风在北京城四处转悠。到了天桥，卫凌风不愿意走了，他朝圣般在那儿徘徊了很久，最后对燕平说：”总有一天，我要把相声说到这里。”
他们在这儿拍了张相片。燕平很自然地搂着卫凌风的肩膀，露出明朗、灿烂、不容错目的笑；卫凌风拘谨地向燕平身上靠了靠，眼里是朝着希望不断追逐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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