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妩尚盈盈

　　翌日从客栈里醒来，萧妩先在床上打坐了会儿，将摘天心法缓缓运了一遍。
　　她及笄那天央求了爹爹好久，萧阔才颇犹豫地把一册破破烂烂的古籍递给她，封页上“摘天”二字虽然已有些磨损，但力透纸背，苍劲峻逸，又意态跌宕，一看便不是凡品。萧妩看得双眼发光，哥哥带给她的话本子里形容的绝世神功不都是这般皮相吗？当下就双手捧着接了过来，小心地翻开第一页，人体经脉图赫然进入眼中，细细标出了运气之走势，再向后翻几页，全是人体经脉图，萧妩急了，哗哗哗地向后一翻，直到倒数三页，才出现了小人拿着剑挥舞的图画，似乎画的是剑招。倒数第三页上方写着“摘星”，第二页写着“摘月”，最后一页则写着“摘日”。
　　萧妩一直知道爹藏着一本宝贝剑谱，但不知什么原因，却从未练过，只是常常在夜里灯下拿出反复翻看。又因自己也习剑术，教过她的顾大伯和二叔都对她赞不绝口，年少气盛，自然对寻常剑谱都看不上眼，自然就瞅上了爹爹藏着的那本了。
　　爹把剑谱给她的时候细细告诫：“千万不能在人前说出自己练的功法名字，否则将带来无妄之灾。”她茫然地点了点头。爹看了看那册子，眼带遗憾地补充：“我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参破什么玄机，既然你要，便留与你去琢磨罢。”说完留下傻眼的她走了。
　　原来爹爹天天翻看，是因为看不懂！还以为是如何高深以致吸引得爹爹茶饭不思呢。
　　然而出于少年人的好强和好奇，她自此便一门心思钻进了这小册子里，娘让她看书的时候想着，吃饭的时候想着，睡觉的时候想着，连看她最感兴趣的诗词歌赋和哥哥带给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时都想着。
　　这么天天剑谱不离手，衣带不宽地钻研着，终于有一天萧彻无法忍受这样天天皱着眉头埋头于此丝毫没有姑娘家模样的妹妹了，在一个深夜里起夜时瞟见妹妹的房间还灯火通明的，他怒起了。
　　还沉思于经脉穴位与剑招关联的萧妩，在脑中推演着过程，经历了又一次的失败，正摇摇头准备继续的时候，突然房门就被撞开了，接着一股劲风卷来，就感到衣领被人提起，带出了房间，眼前场景摇晃移动着，人瞬间就到了屋顶上。
　　还没等头昏眼花的萧妩搞清楚状况，提着她的俊朗少年就气急败坏地指着夜空一边大骂：“你这个没数的，看看现下几更天了。娘早与我说了，这些天你白天想着那破册子，晚上也想着，只是我想着，过阵子就会好，才没告诉爹爹。看来是我错了，明早我就去禀告爹爹，让他收回这册子。”显然是气急，这么一大串话倒豆子似的一瞬间就说出来了，语速快得惊人。
　　惊得萧妩愣愣地看着他，又顺着他的手指看看夜空。
　　此时四下已是万籁俱寂，夜色静谧，纯黑如缎，没有月亮，但繁星烁烁，多得令人难以置信，星辰好像在以一种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慢慢移至眼前，把夜色越推越远，仿佛整条银河就要向他们倾倒下来，旷然空寂，不似人间景色。
　　就那么一抬头，萧妩却忽然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星移斗转，万物自有其规律，似乎蕴含了些特定的轨迹，思维不由地移向了深入脑海的小人舞剑图案，一开始一张一张地连接起来，初时略显滞涩，再之后，一格一格速度变快，一招一式连贯自如，到最后脑海里仿佛有了一个小人在夜空中持剑舞动，流畅如行云流水。
　　她瞪大眼睛细细地看着，用心记下这奇妙的过程，连看了三四遍才扭头看向哥哥。还以为妹妹被自己教训得正在深刻反省而正暗自窃喜的萧彻突然感到一阵不对劲，才抬头就看到妹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刚要幽幽道出“汝终于醒悟了，不枉汝兄一片苦心”，话还没说出，就被一个热烈的拥抱梗在了喉咙口，当萧妩终于放开他，他也终于舒畅地喘上一口气时，正要说出“吾知汝甚感于兄，但这许多热情，实在无力承受”，就被萧妩一句话堵在了嗓子眼。
　　“阿兄，你真好！”少女眼里满心感激和崇敬，倒映着满天星河，澄澈净明，仿佛也随之流转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妹妹，萧彻忽然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了。他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静静拥妹妹入怀。
　　夜幕低垂，岁月静好，夏虫唧唧，万家灯火尽熄。
　　任穹顶星汉西流，屋顶上一双兄妹却仿佛静止了似的，不随时光推移而变化。
　　这一世定会好好护住阿妩，他在心里暗暗想着，手里又用力了几分，将妹妹抱紧了些，可恶，阿妩已及笄，再过几年，不知哪个臭小子……这么想着，又恨恨地磨了磨牙，谁敢伤了我家阿妩，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那一厢阿妩只感到哥哥的手箍得紧了些，茫然地抬头，望着哥哥俊美的轮廓在满天星辰的映衬下越发明显，心里小声说着，阿兄真好看，再过几年行了冠礼，全临安城的女子都要被勾去魂儿了。然后头一歪，竟是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萧彻无奈地一笑，抱起她飞了下去，轻轻放在房中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才自己又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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