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夫人回家的108种方法

　　冬雪赤着脚一路小跑过去，对着沈肃笑的开怀。

　　他低头看了她的脚一眼，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她便不自觉的将两只脚叠在一起，缩了缩脖子。

　　“去穿上鞋子。”

　　“好。”冬雪跑回去利索的套上鞋子，没蹬上脚跟，吧嗒吧嗒的趿拉着复回到窗边，脸上还是笑，两个浅浅的梨涡从看到他之后就没有消失过。

　　沈肃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长臂一伸从窗边摸过挂着的素色棉衣裹在她身上，然后两只手伸过去夹到她的腋下一施力，将她抱到了窗台上，细长的手指摸上镂花盘扣，将两边扣在一起，又顺到下一个，帮她把衣服系紧。

　　他显然也不擅长做这些事情，手下不怎么灵活，冬雪悄悄望了他一眼，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霜雪眸子紧紧锁着衣扣，眉头微皱，好像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雪夜凉，穿好衣服。”他平静的交代她这些关心的话，不带半分情绪起伏，不像是在关心人，倒像在阐述一件寻常所闻。

　　“好。”冬雪伸手摸了摸领扣，躬身把自己的鞋子穿好，沈肃将她抱下窗台，她这才想起来疑惑，“公子，今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冬第一场雪。”他的解释过于简单，以至于冬雪有一瞬间恍惚他是在回答自己还是在感慨今夜。最后只能推断他应该是想说不想睡觉，出来看看今年第一场雪。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出院子去，这时候冬雪才发现原来到了晚上，每一座小房子门前的两串橘红色灯笼都会亮起来，远远望过去，像是在山上挂了一丛明亮的星子，将荒芜的山景都映的明快起来。

　　“公子要带我去哪？”冬雪在门口停下脚步。

　　沈肃沉吟了一下，仿佛认真思考了一番，“去山上看月亮。”

　　“月亮？”下着绒絮一般的雪，怎么会看到月亮。思量间，沈肃已经帮她把棉衣的帽子戴好，牵着她要走了。

　　但是却没有拉动，沈肃疑惑的转过身来，看到冬雪扯了扯他大氅的边缘，沈肃低下身子，听到她说，“公子蹲下。”

　　稍带不解的蹲下身子，但见她踮起脚尖，小手从他头顶掠过，细碎的雪花便消失不见，然后她学着他的话还给他，“雪夜凉，穿好衣服。”说罢便将玄色大氅的兜帽帮他戴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底的笑容不减，双目仿佛盈满了满天的星子，他看得心头一动。

　　那一瞬间沈肃第一次有了一股念头，想要代替她爹娘，照顾她一生。

　　不止是报恩，不止是还债。

　　两人顺着山路向上，初时还有橘红灯光，后来渐渐没了光亮，但是月亮的光却缓缓亮起来，虽不能看得清楚，但勉强可以认路了。况且有沈肃拉着她，后来她干脆闭上眼睛，任由他拉着，脚下的步子也踏的一样坚实。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月亮的光芒已经大盛，两人几乎要走到山顶。时值夜半，正是冷月高悬的时候，这场小雪让它藏在了薄云之后，却无法驱散它的身影，如今雪势更小，它便出现在了云头。

　　走到山顶了，月亮便完全显露出来，眼前的每一片雪花都被月光照的晶亮，仿佛初见那日沈肃衣上的银色云纹。山风有些大了，她伸手扯住帽子，感到沈肃加快了步伐。

　　冬雪从来没有在夜里爬过山，等爬到山顶，她已经有些气喘，抬头看看沈肃，却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冬雪环顾四周，找了一片平坦的空地过去坐下，抬手唤沈肃也去。他走过去将冬雪抱起来，自己坐下，让她坐在他腿上，“地上凉。”

　　虽然公子比她大上这么许多，但是她还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过，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又庆幸是晚上他看不到自己这副样子，“公子若是因为冬雪着了凉，我心里会更愧疚。”说罢就要拉他起来。

　　沈肃将她轻轻按回去，“习武之人，不同你小孩子。你只管赏月便是，觉得冷了我便送你回去。”

　　“哦……”冬雪应了一声，抬头去看那高高的月亮。却映着光泽，隐约看到山下还有一些高耸的建筑。

　　“公子，你可知那是哪里？”

　　“那是雁城。最中间白色的宫殿是雁宫，一侧最高的那个……是伏雁塔。”沈肃一一为她解释。

　　冬雪听到这个名字激动起来，“我听说过伏雁塔。据闻当年兵戈声初起，便有金雁衔石而来，帮如今的城主铸造雁城，以让人民得到安宁。它日夜飞奔，体力不支，啼血而亡，死时留下一滴眼泪，便化成了伏雁塔，而它的尸体，现在就保存在塔里呢！”

　　沈肃听着口耳相传的民间传说，轻笑道，“那只是个传说。”

　　“传说或许也是真的嘛！”

　　没有传说，没有仙人指路，如今的雁城，也是搭上了数十年的心血，同一双人命，才能庇佑一方。而……

　　沈肃沉默不语，两人相顾无言。这时候，冬雪才想起自己还要问他的名字。

　　听了她的问题，他愣了一下，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沈肃。”

　　“沈肃……好听。但是爹说，因为我是在冬天下雪的时候出生的，所以才叫冬雪，公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沈肃想了半晌没有说话，冬雪便噤声不敢再多问。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我也不知道，”他低声笑了，“因为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低头看去，小姑娘已经枕在他的肩上清浅的睡着了。

　　摇了摇头，将冬雪抱起，气运周身，扶摇而起，沈肃一路踩着树叶枝干下山去，却顾及怀里的她，不敢下步太快，等落到山腰，半条手臂已经麻了。一路送至屋里，帮她盖好被子，冬雪嘟囔了几声，翻了个身，摸过了枕边的布娃娃。

　　沈肃又看了她两眼，悄声出门，关好门窗，拂袖离去了。

　　在北方的山上，天气好像要无休止的冷下去，每天起床比起昨日，都感觉又冷了几分，穿上夹了几层新棉的厚棉袄都觉得手脚发凉。冬雪坐在院子的庭廊里，看新来的几个女孩围着大树跑闹的正开心，就看见平时照顾她们衣食的一位姑娘面带喜色的踏进了院子里。

　　几个女孩看到她都欢快的扑过去，冬雪也站起来走去打招呼。那位温柔姑娘蹲下身围着大家，柔声细语道，“因为今年大易国的战事吃紧，城主怕出什么差池，决定将今年你们入城的时间提前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欢呼雀跃起来，冬雪也开心极了，提前入城，就意味着她能更快的见到沈肃。

　　“往常入城之日都在大寒那天，今年移到冬至。”温柔姑娘摸了摸一个女孩的头道。

　　“姐姐，冬至是什么时候？”

　　“今年冬至，就在明天了。你们今夜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自会有人来接你们入城。”小女孩们欢呼着散开了，冬雪也开心的不能自抑，跑回屋里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千月。

　　两人在这里住了许久，也知道哪怕进了雁城，还有一部分人会直接被送进雁宫。对于可能会面对的分别，两个小姑娘带着迷茫不舍与说不出的心喜，絮絮低语了半夜的悄悄话。

　　但是不出意料，第二天冬雪还是起了个大早。

　　待同千月整理好自己，换上一早准备好的白锦袄。出了院子同几个女孩一起上了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山下，这里有一大片宽敞的空地，已经聚集起了好多小孩，粗略看过去，约莫得有五六百人。这其中有见过面的小女孩，也有从未见过的小男孩，每个人都穿着素白袄子，打扮的像模像样。

　　两人才在人群中站了一会，便又见到了那日送她住下的瘦削年轻人的身影。他在前头摆了摆手，大家便安静下来，自觉按照男孩女孩站成了两队，往后排过去老远。

　　然后队伍最前方的旌节展开，写着硕大的“雁”字的白色旗帜唰的展开在寒风里，带着旁人崇敬的目光，猎猎作响。然后号角吹响，每个人都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垂下眼眸，低下了头去。

　　随着队首的起唱声，队伍缓缓前行，旌节上的银铃清脆，不知名的乐曲声动人，在永宁二十一年的冬至这天，冬雪终于踏上了进入这座强大城邑的路。

　　两列孩子在领队人的指引下缓缓向前行进。山路越来越宽阔，风也顺着路呼呼了吹起来，吹响了旌节上的银铃，吹动了每一个人的衣摆。像一条银色长龙，顶着枯树虬枝，划出一道明空。

　　行至一半，山上忽然又下起雪来。与上次半夜突降的那场静悄悄的不同，这场雪由着冬至的由头，仿佛过节一般，任寒风夹杂着在天上狂欢，转许多个圈子，才簌簌的落到地下来。更有落在脖颈里的，一下子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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