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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原本穆靖书是想等谢云书痊愈了再下江南,这一行势必与百里家有诸多牵扯。若是顺利,或许不必卷入这场百里家内部的争斗中,若是不走运被百里家盯上了,倒是比较麻烦。有备无患,身上带着伤总是不方便的。
可是谢云书坚持即刻便启程,穆靖书知道他念妻心切,便也就同意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穆靖书竟然也跟着他们一起,连相识多年的聂凡生都大呼惊奇。
出行的那天,聂凡生带了整整一包裹的零食,看得谢云书一愣一愣,而穆靖书则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甚至还准备了一些散碎银两,用来路上打尖住店和——买零食。
“穆宗主为何亲自下江南?据我所知,云中观的大宗主可是从不轻易出手的。难道,此次江南之行……”谢云书落下黑子,瞬间吃掉了一大片白子。
穆靖书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回答:“闲来无事,在山上待得无聊了,下山来找点乐子。”说完不经意瞟了一眼坐在船头上翘着腿嗑瓜子儿的聂凡生,漂亮的眉毛抖了一下,视线立刻转回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
谢云书一直与穆靖书对弈,倒没注意那个黄金阿三脸的行踪,此刻看穆靖书这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露出这样赤裸的嫌弃神情,也不禁扭头看向船头,随即脸狠狠抽了一下。
满地的零食残渣,早上那个巨大的,足有半个人高的包裹现在软软瘫在那里,几乎已经空了。聂凡生为了低调行事,只用了一张普通的面皮,那黄金阿三面具不知被他藏在了哪里。他嗑瓜子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吐出来的瓜子壳粒粒完整,简直是……谢云书还没来得及感叹他高超的技术,就见聂凡生突然不满的哼哼了两声,将手中的空纸袋扔向一边张嘴嚷嚷道:“小白鸟!你还有吃的吗?我带的都吃完了!”
谢云书一脸佩服地看着他,这食量——人才啊!
穆靖书连眼皮都懒得抬:“再两个时辰就到了,忍着。”
聂凡生一声哀嚎,歪靠在一边装死,许久见穆靖书半点反应都没不禁恼羞成怒,恶狠狠瞪着依旧气定神闲的大宗主,顺带瞪了好几眼跟穆靖书下了一整天棋的谢云书,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带起的水花打湿了一大片木板,惊得谢云书一下站了起来。
“穆宗主,聂公子他——”
穆靖书还是眼皮都没抬,悠然落下最后一子:“别管他,死不了。”说罢云淡风轻一笑,看了眼谢云书:“你输了。”
谢云书一愣,低头看棋盘,乍一看似乎还是黑棋占据着优势,可是仔细一看,白棋已控制了黑棋全部的走向,掌握着黑棋的命脉。
“这……”他愕然,这是什么时候……
穆靖书端起茶,轻轻拨开茶末,“一开始。”他轻轻饮了一口,才定睛看着呆怔的谢云书:“从一开始,你的每一步都是我算好的,每一步走向,直到灭亡。”
这个人……谢云书自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心思缜密,放眼全天下,“柳州奇才”谢云书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棋艺高手。可是这个人却说——从一开始……他就是他的棋子?!
慢着——
谢云书缓缓皱起了眉头,看向穆靖书,那张易过容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却是轻轻点了点头。谢云书登时如坠冰窖,一时间想要回忆的事情太多,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个人,从一开始就把他当作棋子,而从头到尾都在控制着他去做每一件事又无怨无悔,那这个人只能是——
哗啦!
船头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聂凡生全身湿透发丝黏在脸上头顶还插着一根水草,造型格外滑稽搞笑。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之前生气下水的事情了,高举着手献宝一样嚷嚷:“小白鸟,我抓到一只鲈鱼诶!!你要吃烤鱼吗!”
穆靖书斜了他一眼,骂了句“猪”,就再懒得搭理他了。
“嗤——不吃就算!大爷我还舍不得给你吃呢!”聂凡生在他背后比划了几下拳头,然后转头看着谢云书,又是一副欢天喜地的傻样儿,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傻气:“小白脸你吃吗?我的烤鱼手艺可是一绝啊!”
谢云书哪里吃得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聂公子自己吃就好,在下不饿。”
那个湿透了的身影很是失望的样子,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转身,招呼船家来尝他的手艺。不一会整个船舱里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鱼香气,伴随着船家豪爽的称赞声还有某个傻到极点的笑声,刺激的舱内两人坐立不安。
谢云书是因为方才穆靖书的那番话而心神不宁,穆靖书嘛——说实话他真的也有点饿了,从清晨出门到现在快傍晚了还一点东西没吃过,这船上能吃的全被聂凡生那个巨胃给搜刮吃光了,要不是他事先嘱咐过,说不定这家伙能把船家的干粮也抢过来吃。
“你想干嘛——”聂凡生手里抓着一块鱼肉,一脸防备看着面前的男人。
穆靖书一言不发,直接点上他的穴,轻轻松松抢走了他手中的烤鱼,须臾冲破穴道的聂凡生张牙舞爪扑过来,“你又点我的穴!下三滥耍无赖!”
“技不如人就别抱怨,什么时候我点不住你了什么时候我就不用这一招。”
“你——”聂凡生气得直翻白眼,眼看着最后一块肉被他吞下去,不甘心地简直要砸船。
“别冲动,把力气留着,说不定晚上我们就遇到什么可以让你使劲的事情了。”穆靖书擦擦嘴,手在聂凡生肩头放了片刻,趁着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转身又进了船舱。
聂凡生摸了摸身上已经干了的衣服,仔细搓揉了一下,登时勃然大怒。
本以为他好心帮自己烘干衣服,可这厮竟然死性不改还不忘把油揩上去!
到达时,天上星辰已清晰可见。
伴着绵绵细雨,谢云书飞奔向了翠坊。冲进门的一刹那,柜台处的女子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半天没了声音,只微张着嘴,表情呆傻。
谢云书走路都打飘,差点绊一跤,聂凡生躲在穆靖书后面闷笑。
“翠翠——”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妻子,谢云书半点没有叱咤风云的“柳州奇才”模样,好像面前是一件无价之宝,用力拿着怕捏坏了,轻轻抓着又怕摔碎。
翠翠盯着谢云书看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对着谢云书的面皮一阵拉扯,看得另外二人目瞪口呆。
“你这淫贼!休想冒充我相公!告诉你这样的招数已经用烂了,唯一可取的就是你扮的很像,刚才差一点骗过我!”
谢云书对这无妄之灾很是莫名,赶紧抓着妻子的手辩解:“翠翠!是我啊!我真的是云书!”
翠翠依旧不为所动,拉扯得更加凶狠:“连声音都装的这么像!若不是发生了太多次这样的事情方才我说不定真的被蒙骗了!你这淫贼倒是下了不少功夫!我相公岂是你这等无耻之徒可以冒充的!莫说他没死,就是死了我也一辈子为他披麻戴孝!我这里没有你们想知道的!公子请哪里来的回哪去吧!”一巴掌推开谢云书的脸,翠翠很是无情地扭头准备离开,忽闻背后响起熟悉无比的声音。
“初春,桃林,翠坊,画船。”
如同五雷轰顶,女子站住身,转过头想看清楚那个说话的人,却发现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清。
谢云书无奈地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她,闭着眼在她耳边呢喃:“翠翠,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寂静,谢云书嗅着心爱之人发间的清香,恨不得这一刻天长地久。
臂弯中的身体忽然轻轻颤抖起来,谢云书连忙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翠翠这才放声大哭,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云书——真的是你!我等了你好久啊——你知不知道你刚被抓走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上门来逼我说什么秘密,我根本不知道啊!我好怕,怕的晚上都不敢睡觉——要不是,要不是凡生和大宗主帮我照应着,我,我……”
谢云书将翠翠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回来了,以后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他心里满是愧疚,想翠翠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要应对这么多居心叵测的男人,若不是——若不是穆靖书在背后张罗着,恐怕……
聂凡生老神在在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边啃苹果边调侃道:“真是百炼钢变绕指柔啊,方才翠娘的彪悍劲儿可真是让凡生开了眼界了,这会倒是变成江南小女子了——”
两人这才想起还有旁人在场,白白给他们看了一场好戏。不好意思地分开来,手却还是紧紧交扣。翠翠哭得猛了,一时半刻收不住,硬生生憋着,却还是没控制住小声抽噎着,甚至一不小心,打出了几个嗝。聂凡生满脸都写着猥琐,肆无忌惮地看着两人,挂着□□无比的笑容,看得谢云书都浑身发毛,同时也有点发酸。
翠翠刚才叫这家伙“凡生”,这么亲热的称呼……
“你收敛一点,大庭广众的对着人家姑娘家这样看像什么样?!”穆靖书轻斥一声,一道指风扫过去,逼得聂凡偏头躲闪。
“又不是第一次看了!怕什么?!谁敢罗嗦我打烂他的嘴!”
“若是男人这样看女人也就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女人的贤良淑德真是半分也没学到。”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何曾见到我贤良淑德过?!”
谢云书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却是真的傻了。
“聂公子你——你是女人?!”
聂凡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难得略带尴尬还有那么点小羞涩地回答:“大爷我怎么可能是女人!”
然后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运起轻功飞逃向客栈。
谢云书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呆若木鸡。倒是翠翠笑得花枝乱颤:“凡生还是老样子,死鸭子嘴硬!”
穆靖书也浅浅笑了,是那种就好像自己养的小猫被逗得炸毛了时得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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