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东风

　　八年前。
　　还不曾完全明白过来发生什么的我面对这混乱的场面不知所措。宫外杀声连天，宫内惊叫四起，宫人们四处逃窜。我想出门看个究竟，却被一个内侍从后揪住我的衣领。由于年幼的我身量未足，无法摆脱他的束缚，身上的华服因为挣扎而变得褶皱不堪。
　　那内侍并没有因为我的抵抗而停下向殿外迈出的脚步。“有蜀国皇室作挡箭牌，一定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可以领些赏钱。”他猥琐的笑让我觉得恶心，用力地蹙了下眉。颈间的力道忽然小了很多，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向后跌去。身子被人猛地扶住。晃晃悠悠地转身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地毯上血迹斑斑。扶住我的是辛尚宫，她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我欲惊叫出声，却被她用手用力捂住。“皇后娘娘嘱托奴婢帮您离开皇宫，唐兵马上就要来了，请公主跟着奴婢走，没剩多少时间了。”她的语速极快，我无法回答，只能点头。
　　快速地穿过奔跑的人群，躲入母后的凤乾宫。里面早已被洗劫一空，殿外刀剑声和抢夺声蔓延了整个皇宫，唐军入宫了。
　　恍惚间已被辛尚宫拉入内殿，眼前是一个长不见头的密道。我诧异地看着她，“这是皇上和皇后三个月前命人赶工的，您沿着这条路走可以通向宫外，奴婢还有要事，请公主先行一步。”她解释道。“其他人呢？”我半个身子已经探入密道内。她没有回答，只向我手里塞了个盒子又把我向里面推了一把，随后关上了密道的门。
　　一切来得太快，让我接受不了。唐兵？逼宫？密道？无数个想法在我脑里闪过，他们可真把我瞒得死死的，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知道的。已有一个月没有看见大皇兄和二皇兄了，蜀国就这样没了吗？我不敢相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尽头。艰难地爬出洞口，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不远处似有几个人向我跑来，可怎么也看不清楚。一名少年走在最前，“秋哥哥……”脚下一软，倒在地上。“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他将我从地上抱起。我试图睁眼，却完全没有力气，好累，可以睡会儿吗？
　　摇摇晃晃的马车向前驶着，我似乎睡了很久。侧了个身，发现自己正躺在虞仲秋的怀里，一个激灵，飞快地起身坐在旁边作势理了理衣领。“公主，您没事吧。”他将手中的水壶递给我。冷水入喉，更清醒了些，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不是梦。“谢谢。”我抿嘴道。“呵呵，”虞初冬在一旁笑道，“钰鏴姐，你睡觉的时候怎么这么粘人，一直抓着大哥不肯放。”“有吗？”我尴尬地瞥了一眼仲秋，幸好他没有在看我。“初冬，不可无礼。”虞林氏斥责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说这种胡话。”初冬吐了吐舌头，道：“放心，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钰鏴姐的。” “算你有义气。”我点了点她的鼻尖。
　　“对了。”初冬从座位后取出一个锦盒道，“这是你之前拿在手里的，现在还给你。”是辛尚宫交给我的盒子，里面躺了一支玉笛和一册书。“这支笛子叫勿忘，是凤乾宫的镇宫之宝。”“小四，不要乱摸，会碰坏的。”“长乐赋只有用勿忘吹才好听。”母后的话从耳边响起。用指尖轻抚笛身，触手生温。
　　“勿忘。”我苦笑。那本册子就是长乐赋的曲谱，长乐赋，那首我已经练得滚瓜烂熟的曲子。什么是好听，为什么一定要用它来吹呢？我一直想问母后，可惜现在已经听不到她的答案了。
　　“公主，其实皇上和皇后他们已经……”林氏艰难的开口。“我知道。”仍旧抚摸着笛子，“他们可真狠心，留我一人在世上还让我不要忘。”温润的玉，光泽却是暗淡。眼泪应声而落，温热的液体滴在无瑕的玉上，染成一朵白花，稍纵即逝。
　　“蜀国没了，我还不如不走，以身殉国倒也死得光荣。”握住笛子的两端，用力要把它折断。国家都亡了，还要这死物做什么。
　　“不要！”虞仲秋探身上前将玉笛一把夺下，“国破了，可以再建。公主何必要迁怒于一支笛子？”他双眉紧蹙，像极了他的父亲。
　　“国破了可以再建……”我冷笑，脸上仍挂着晶莹的泪珠，“我一介女流，无亲无故，你说我该怎么建国？”
　　“皇后娘娘既把您托付给我们，就定有她的见解。也许她认为您有能力担此大任。况且三皇子和五皇子都离开了蜀宫，他日定能相聚，到时在商量复国也不迟。”
　　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兴奋。“他们现在安全吗？”我用力拽着他的袖口，发现有失礼仪，又把手松开。
　　“他们……”车外嘈杂的脚步打住了林氏的话。盔甲相撞所发出的乒乓声，刀剑出鞘所发出的哗哗声，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被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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