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否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只要讨厌一个人，便连话都不想与那人多说一句。曾语讨厌楚天齐，这是清晰明了的事实，没法当成假设。所以开学一个多月，哪怕他们每天上课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他们仅仅是点头之交。倒是在最初的不适应之后，曾语越看朱国钧越顺眼。用曾语的话说：朱国钧这个人，虽然动作有些扭捏，但说的话都很真诚，还很会为人考虑，性格也大方。一次曾语开玩笑：陛下，要是你把身上的妖气去掉，说不定我会追你哦。曾语纯粹是玩笑话，当时朱国钧一翘兰花指：去掉？这可不行！这可是我的标志性气质。寡人宁愿不要贵妃，也要做最真实的自己。说者无心，不过提醒了身边热心人。在这次玩笑话之后，时不时就有人开他们两人的玩笑，甚至还有人老远看见曾语，就对着朱国钧喊贵妃娘娘驾到。那时候曾语身边的男性朋友，除了朱国钧，其他可以忽略不计。而楚天齐身边的女性朋友，除了曾语，其他都可以算个数，甚至沈情与楚天齐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善很多。
　　那是一个星期天，赵蕙反常地没有晚归，在下午六点过，她带着一个大包回了寝室。当时曾语一个人在寝室，她和沈情约好了一起出去吃饭。临出门了，沈情到处找不到手机，想起可能忘在了图书馆了，匆匆忙忙跑出去，就留曾语一个人在寝室等她。
　　曾语见到赵蕙的大包，忍不住好奇问了几句。原来赵蕙有个姐姐，就在学校对门那条街上开了家服装店。那一大包东西就是赵蕙姐姐店里的一批牛仔裤，赵蕙准备在学校里卖，她姐姐说，只要把本钱拿回来，赚多少都算她的。曾语终于知道老是不见踪影的赵蕙去了哪儿，对于有个要好的姐姐的赵蕙很是羡慕。赵蕙让她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寝室里的人要，她只收本钱。
　　曾语来了兴趣，打开包裹开始翻看起来。赵蕙在旁边开始打电话，电话一通，她在这边喊：楚天齐。曾语听她的意思，原来是找人帮忙拉客。赵蕙把电话一挂，两条眉毛皱起来。她的眉色本来很淡，这时候终于能看出些颜色了。曾语一眼看见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玩，想笑。但很明显，如果她笑出来，肯定会破坏寝室和谐。她赶紧转移注意力：“怎么了？楚天齐答应帮忙吗？”赵蕙看她一眼：“答应了。”这下换曾语眉毛皱起了，不过她纯粹是因为奇怪：“答应了你怎么还这副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曾语的错觉，赵蕙的眉毛皱得似乎更厉害了，只听她说：“答应是答应了，他说，每卖出一条裤子，她就收十块钱作为提成。”曾语无语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同学之间帮忙难道不应该？同学之间的生意，本来就不可能卖太贵。你提十块了，人家赚什么？自此，曾语对楚天齐的讨厌系数噌地提高一大截。
　　然而，世界上的讨厌有很多种，有些事情是可以变化的。当曾语看楚天齐越来越不顺眼的时候，她接到了大学生活的第一份邀请。那时候天还没有转凉，燥热的空气蒸干了大多数人类的勤奋因子。只要太阳公公在某一天中露个脸，曾语在那一天就一定是懒人。她接到邀请的那一天，太阳公公露脸了。不但露脸了，露脸的时间还特别长。
　　中午的时候，曾语连饭都不想吃，随便扒拉两口就倒了。她躺在席子上，凉被被她蹬成了花卷状，委屈地缩在脚边。这还不够，她手中拿一把自制折扇挥的呼呼作响。沈情还在吃饭，听着纸扇的声音开始数落：“小语，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进门就开了电扇，有那么热吗？我吃个饭还得忍受你那劣质纸扇的哗哗声，你倒没什么，我听着烦。”
　　曾语看看天花板上转的欢快的风扇：“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们开着风扇呢。不过我真热，这里好像吹不到。对了，我属马，马有毛，经不起热。”
　　沈情有些鄙视：“什么破理由，那我还属蛇呢。蛇适应环境的能力更弱，我怎么就还受得住。”
　　“哎~你没听说过蛇是小龙吗？龙是什么？龙是神物，我们这些凡物怎么能比得上？”
　　“嘿！小龙怎么是神物了？龙就是龙，小龙就是小龙，怎么能这样比？”
　　……
　　两个女生的争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曾语和沈情就自己的属相为主题，开始寝室新一轮的座谈会。赵蕙就是这时进来的，她进来时，寝室一下安静了数秒。没办法，赵蕙中午在寝室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想让人不惊讶都不行。
　　赵蕙看看两个女生，先打了招呼，然后问：“周梦灵没回来么？”
　　沈情答：“她应该是和她们班的同学一块去吃饭了。”
　　赵蕙倒了杯水，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慢条斯理地喝。
　　这不是平时的赵蕙，平时的赵蕙来来去去都像一阵风，进了寝室就像一个陀螺，总是转个不停。这时候她的动作放慢，一下子斯文起来，屋里的两人很不习惯。只是可惜，曾语躺在床上，而沈情还在下边，两人不好明目张胆地用眼神交流。
　　沈情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赵蕙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对着沈情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吧”。她转而对着曾语：“小语，你也来。”
　　曾语随意往外一瞅，立刻表明自己的想法：“我不去，我怕热，不想出去。”
　　沈情紧跟着说话：“小语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赵蕙看看两人，然后对着曾语一个劲说着：“去吧，去吧，我们都没一起吃过饭呢。”
　　曾语觉得反正寝室也不会换，要一起吃饭时间有的是，于是更坚决地说不去。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赵蕙才以一句“今天我生日”作为自己这次邀请的结束语。生日啊？曾语和沈情都有些意外，生日的话，每年只有一个，看来不去不行了。不过，曾语有些不满：赵蕙怎么不明说啊？
　　决定好要去，三人说好时间，决定下午五点半在留香居碰头。留香居是一家中餐馆，味道不错，价格实惠，还不远，在之前几人就一起去过。赵蕙叮嘱了几句要通知周梦灵，便离开了寝室。
　　两个女生的争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而曾语和沈情的争论更是不需要任何结果。赵蕙走后，两人像是完全忘了之前的属相之争，开始讨论该给赵蕙买什么生日礼物。不过看着外边的阳光，曾语不想出门了。最后两人决定，等周梦灵回来，商量看三人一起买个什么礼物就好，不用再各自去买，那样太麻烦。
　　寝室门没有关，曾语和沈情听周梦灵哼着歌越来越近。两人看着寝室门就等着主角出现。快到门口时，周梦灵拖长了声音喊：“亲爱的们，我回来啦！”这次她将头发挽起，用一支钗子固定住，身上穿了一身浅绿的连衣裙，还有一条粉红色的丝袜，脚上蹬着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曾语有些感慨：能把红配绿穿得这么好看的人，她身边就数周梦灵了。
　　周梦灵优雅地走到自己床前，高跟鞋一甩，换了拖鞋，立马变身：“靠，这都什么月份了，居然还这么热！”曾语扑哧一声笑出来，沈情直翻白眼：“你还知道热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才从外面晃回来？”
　　周梦灵随便用脚勾了凳子坐下，拿着手当扇子扇：“你以为我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天气太热，不想吃饭，我们去喝冷饮了，有空调呢。不知不觉就到这个点儿了，这一路走回来真是热死了，好心情都飞了。不说了，我得换一身，丝袜贴着肉太热了，待会儿还得出去呢。”话一说完，她便转头打开柜子找衣服。
　　沈情听得直摇头：“还出去？你不嫌热，不嫌麻烦。你们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话一次弄完不行吗？”
　　周梦灵半个身子埋进柜子里，声音有些模糊：“又不是同一个人，事情不一样，话也说不完的。”
　　沈情八卦之心顿起：“你脚踏两条船啊，赶快说说，谁是优质股，谁是潜力股？”
　　也不知周梦灵什么表情，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她的声音才响起：“各有千秋吧！”她终于扯出一条碎花裙子，随意往床上一搭，转而望着曾语：“小语，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可是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老娘说‘靠’很可笑吗？就算可笑你自个儿偷着笑去，干嘛回回都让我听见啊，太不礼貌了。”
　　曾语其实也好奇周梦灵是不是真交了两个男朋友，这时话题一转，她愣是没反应过来，就只直直望着周梦灵不说话。
　　周梦灵把双手往腰间一插，做好泼妇骂街的预备动作：“说你呢！别以为装傻就能过关。”
　　曾语终于反应过来，“哦”了一连串之后开始解释：“我只是想到了灰姑娘的玻璃鞋。”
　　周梦灵不懂，沈情也奇怪，曾语只好说得更明白一些：“灰姑娘的玻璃鞋不是有魔力么？我看，梦灵你的高跟鞋也有魔力，穿上高跟鞋前后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周梦灵放下双手，抚了抚头发，抛了个媚眼：“那是当然，高跟鞋和丝袜可是一个女人最性感的两个部分了。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我跟你说……”她向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去，脱了丝袜之后再重新走过来：“高跟鞋鞋跟的高度、宽度，鞋底的厚度，鞋面的光泽度、鞋头的形状等等这些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气质。”
　　周梦灵开始演说选鞋经，曾语和沈情听得很仔细，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周梦灵兴致勃勃的演讲中，插进沈情的一句话：“周梦灵，你不是有约吗？还不走？”
　　周梦灵顿了一下，轻飘飘回了一句：“不懂等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要也罢。”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拿过找好的裙子准备去卫生间换。走道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周梦灵，准备好没有？”
　　周梦灵头也不回的大声回答：“马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卫生间而去。
　　走道里传来的声音曾语和沈情都熟悉，是周梦灵班上的好友，名叫张莉莉。人长得胖，五官整齐，性格大方。在这个以瘦为美的年代里，张莉莉是难得的从不为减肥发愁的胖子之一。她很自信，很雍容，举手投足间很有女王范儿。她曾经这样评价自己：“我胖，我觉得很美。我认为我的美就来自于我的胖，我的胖把我这种独特的美衬托得更为显著”。曾语记得当时她说完这句话后，还啧啧两声，脸上的表情似深有所感。
　　当张莉莉踱着她特有的女王步进了曾语她们的寝室时，周梦灵已经换好衣服出来，却在照了镜子之后，跑到阳台上洗脸去了。
　　一进门，张莉莉就发现了阳台上的人。
　　“磨、磨、磨，就知道磨！明明上午就约好了时间，既然动作慢，干嘛不早点准备？”
　　曾语看看气质高贵的女王，笑着打招呼：“莉莉，你们要出去啊？”
　　“嗯，出去配眼镜。”
　　“配眼镜？谁戴？”
　　“我！她是陪我去，顺便帮我选选颜色、样式。”
　　“哦，不过平时没见你戴过眼镜啊。”
　　“度数不高，平时没戴。看书、写字的时候我是戴着的，不过你没见过。”
　　这时沈情插嘴：“莉莉，周梦灵男朋友什么样的，你见过没？她说中午去约会去了。我们都没见过。”
　　“约会？她说的？”
　　“没明说，不过听着是那意思。”
　　“哦，那你们弄错了，她没男朋友。她中午是和班上几个女生一起去喝冷饮了。我肠胃不太好，吃不了冷的，所以就没去。”
　　周梦灵洗好脸进屋，往脸上抹了点防晒霜，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我觉得发型不太对。”
　　张莉莉催促：“什么不太对，赶快收拾好走人。你要什么发型？披散着长发，耳朵边戴朵花？倒是配你这波西米亚长裙了，不过，热死你。”
　　“也对”，嘴里说着赞同的话，周梦灵还是拿着梳子在头上折腾半天，换了好几个发型，最后换个不同的方式，还是把头发挽起来。整个过程中张莉莉双手抱在胸前，随意地站在她后面看，到最后终于定型时，她嗤笑一声：“跟刚才区别也不大嘛，简直多此一举。”
　　周梦灵换了鞋，挽了包，送过去一个媚眼：“我享受的是这个过程”。
　　两个人走了，寝室里还剩两个人。曾语问沈情：“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儿？”
　　“周梦灵！下午五点半在留香居集合！”
　　“周梦灵！下午五点半在留香居集合！”
　　“干嘛？”
　　“赵蕙生日请吃饭！”
　　“知道了！”
　　三人以空气为媒介，进行了一次长距离（从走廊这头到那头）谈话，曾语和沈情放下心来。但紧接着烦恼又来：那礼物怎么办？两人根据当时的天时地利因素，十分钟的讨论之后，最终做出以下结论：今天就算了，等过两天再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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