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 章
4
二月兰开得宛如遍地碎锦的时候,山上出了点骚乱。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一伙歹人,占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常常下山骚扰过往行人和车队,引得山下屯守的官兵也常常上山荡寇。
胡九来找我,劝我跟他到另一处幽静的居所暂住几天。
想到我那堂姐们的刻薄嘴脸,我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不知又该生出多少闲话来。胡九近年来已然变成了块香饽饽,尽管名义上有我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但垂涎他美色的各路妖精可谓前仆后继。我那几个堂姐就是其中著名的一小撮,隔三差五地送信来质问我何时让贤。
我是无所谓的,一个人过得挺自在,可胡九不愿悔婚。
他老是说,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我猜此中缘由有二:一是婚姻之事,关系到族血的精纯,正统的家族对此都看得很重;二是他生性凉薄,一直对“慕少艾”这种事不大开窍。
嗯,也许还没被我那些生猛的堂姐们吃干抹净……
阿九看着我,不知道我在琢磨这些,轻轻抚了抚我的头,“若是不安生就到摘星崖上来。”
阿九走远了,跟我要好的冉冉立即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眼神黏糊地粘上阿九的背影。我知道她喜欢阿九,不过一条蛇跟一只狐狸好像没什么未来可言,我也懒得给他俩牵线。
“唉,我好贪恋他。”她皱了皱眉头,吐了吐细红的舌头,琥珀色的瞳孔眯成一条细线。“好想一口把他吞掉,他身上好香!”
她叫冉冉,是一条黑花大蟒蛇,我相信她是有这个实力,以及,胃口的。冉冉可以随意变化成人形,可无论怎样变,额上总有一块巴掌大的黑斑,蛇鳞片片,时刻昭示着她的本尊。她为此苦恼很久,也因此羞于见人。
我送了她几棵上好的茯苓、山参,她炼了药服用,也未见改善。
她为此苦恼到走火入魔的境地。最近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偏方,说只要能吃掉一只绝色的狐狸便能得到她的美貌。“我们狐族平时看起来一盘散沙,遇事实同气连枝。任你害了哪个,就洗干净等着其他狐狸的追杀吧。”我适时提醒她。
“你若是为了找婆家苦恼,大可不必。不是所有雄性都在乎雌性的美貌的,比如……盲人。”我坏坏地笑道。
言毕,内心一动。
四周的山林,莺声燕语,柔柯细嫩,春光大好。是时候出去游赏一番,顺便帮冉冉寻几味要紧的药材。
而且,那个人,那个梦,我真的很在意。
上巳节,镇上车香车宝马,游人如织。我在水边的一处高地,寻到了城东顾家的家眷。
他们在一处宽敞干爽的草坡上设下了帷帐,仆人们摆开精致的食盘,丝竹管弦,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观赏河道里的龙舟赛事,谈笑宴宴。
去冬那个少年坐在上首一个对老夫妇下手边,身边侍奉着个清秀的绿衣婢子,斟酒夹菜,眉眼欢喜。那人兴致很高的样子,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不知那婢子说了什么,两人笑作一团。他唇边沾了点艳丽的汁水,那婢子翘起葱指轻轻拭了去。
我低头瞅瞅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心想人真是麻烦,这种小状况,我们自己伸舌头舔一舔就解决了。
可是,难怪他们都喜欢变成人啊,有双十指尖尖、宛如春笋一般的手,指尖那么轻轻一点,看起来好灵巧。天地虽大,万物虽有灵,可最有意思的还是这一方世界啊。
好想变成人啊。如果,我得到那颗内丹……
三月的风吹在身上像无数双细小的手在撩动,挠得我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痒痒的。
麒麟镇外有个破败的土地庙。入夜,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墙角、房梁亮起几点绿莹莹的微光。
“阿鼠,你来了?”
一只硕大的老鼠走到我面前,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直缀,看起来非常诡异。
阿鼠是镇上家鼠里的头目,也是百事通。
我推了推面前的一捆锯齿叶子的草,阿鼠身后两个小喽啰立即上前拖到鼠堆里。这是稀有的木天蓼,猫很喜欢,所以对老鼠来说是珍贵的宝贝。
扮作人的模样出门走动,带在荷包里会方便很多,胆气也更壮些。
“咳、咳……”,阿鼠人模人样地清了清嗓子:“顾瑷,字君碧,城东顾家的二郎,年十四,知书擅画,通五音,未婚——不过听说已经定下了在京城做官告老还乡的魏家的小女儿。此人虽从小目力不济,但因着性情好,打过交道的无人不喜之。就连那顾家的对头柴家,见了顾二也礼让有加。”
顾家三世经商,绸缎生意通州过县,官府的刁难、同行的倾轧,总是难免。据说遇到经营上的难题,顾二出马周旋一番,总是无往不利。
“人都说顾家长男是个废物,多亏了有他这个庶出的弟弟,这才让顾家的生意如行云流水般。不过这大郎也好胸襟,给这弟弟压着出不了头,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对顾二疼爱得紧,兄友弟恭,一团和气。”阿鼠说。
“对了,每年这个时节,顾家都要派人到江都去收购生丝,一去小半年。顾家大郎要筹备婚事,此次是二郎前去,不几日便要动身。”阿鼠从怀里摸出一只铜烟管点上。
“三姐有何计较,不如说出来,大家相互间有个帮衬。”阿鼠熟练地吐出一口烟,眯起眼。
“哎呀,这怎么好说出口呢……唉!。”我故作扭捏道,吹下眼皮。
“嘻嘻……”阿鼠油滑地笑,“这顾家二郎虽是个瞎子,却生得一表人才,跟你家大娘寻的那个夫君不相上下,不过……”他话锋一转,上下打量我一番,“三姐这个样子,倒是如何成事啊?”
我三百年都未修成人形的闹心事看来连镇上的鼠辈都知道了。
“不劳您费心。”我不乐。
“对、对,反正他也看不见,睁眼瞎一个。”阿鼠在一旁的柱子上磕磕烟灰,笑着一揖,“三姐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差遣。”
他登上一只竹甑改装而成的肩舆,一群鼠辈跟随着,浩浩荡荡地走了。
切,这地痞,倒也够排场。
我在破庙的草堆上将就一夜,平生第一次算计别人,心有些虚。
转过头,瞧见那映在墙上的影子,黑乎乎的扭曲着,看上去非常陌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