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四）

　　老贾拦了辆出租车，顾御同沈东恒一人一边将我架进车里，几个人风风火火赶到附近的一家医院，大晚上，医院根本没人，昏黄的灯光照得几个人有些发蒙。我不能长时间走动，沈东恒陪着我坐在医院入口处的长椅上，顾御则在离开我们不远的地方来回的踱着步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老贾一脸急切的冲进急诊室，但没几秒就出来了。

　　“怎么了？”

　　“你们谁身上带了钱？”

　　他一问，我们几个立刻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除了几张小面额的纸币就没有其他了。

　　“我家就在附近，我去拿钱，你们先给他挂号！”沈东恒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顾御，我看你也挂一个，你那手指肿得太不正常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顾御那异常红肿的右手，中指那地方肿起了好大一块。

　　“怎么搞得？”老贾粗声粗气的说道，抓起顾御的手指在那边瞪了半天。

　　“刚没收住力道，不碍事。”他说得不甚在意。

　　沈东恒起身交代几句就回家拿钱去了，留下我们三个坐在那里，我总觉得顾御看上去不对劲，平时话挺多的一个人，在来医院的路上愣是没说一句话，难道是手指伤得很严重？突然的安静让气氛有点奇怪，我抬头看向顾御，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看，眉头还皱得死死的，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是不是被揍得太丑了？”

　　他没回答我，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一样，倒是老贾凑过脸来，笑了笑，“唔……虽然你今天的表现逊毙了，不过我看这脸比之平时可赏心悦目多了。”

　　“你能说句人话吗？”

　　“你是不是没打过架？”顾御突然开口问道，我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没打过架？”

　　“这不是打过了。”在确定他问的是我之后，我不在意的说道，敢情他刚才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他的脸色突然不好了，几乎让我以为我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词犯了他大少爷的忌讳。

　　可能是他情绪起伏的太过明显，一边的老贾立刻上来缓和气氛，“哎呀，没打过架很正常，平日都忙着学习了，哪有时间去做这等事情。”老贾的话没有任何的不妥，但顾御愣是没给他好脸色看，就板着一张脸站在那边，什么话都不说。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刚才也没说什么惹他大少爷生气的话吧，怎么就跟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了。但是看着他那根肿的吓人的手指，我还是没狠心说重话。

　　“别管什么打没打过架了，一会儿先检查你的手指吧，你这个肿法也太吓人了。”

　　他瞪了我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嗯。”之后就没声了。

　　我同老贾倒是没他那别扭的脾气，既然他不说话我们俩立刻当他不存在一样闲聊开了，其实我主要目的是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腿实在是太疼了。

　　不多会儿，沈东恒便过来了，可能走得急，付钱的时候在那边喘气喘得特别厉害。看他那样，我觉得过意不去，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反倒是这个见过两次面的人在那里出钱出力。这种平白受人恩惠的事情，让我特别难受，偏这时候我还什么都做不了。在我郁闷怎么跟沈东恒道谢的时候，沈东恒已经付完钱过来吩咐老贾将我带进诊室了，我问题思考到一半被硬生生打断，就那么给他们几个带进了诊室。

　　由于是晚上，无法拍片检查，老医师摸了半天之后，慢吞吞地说道：“你这情况不好说，骨折可能还伴随骨裂，明天来医院拍个片子才能下结论。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别老是仗着年轻气盛复原快就到处折腾，年轻时候折腾的，老了都会还给你们的。”老医师长得慈眉善目的，说话的时候样子特语重心长，就算一眼就瞅出我们几个这是打群架的后果也只是好心的劝导几句，给我的印象还算不错。

　　我问他严不严重的时候，一边的老贾嘲笑道，“这么担心，打架的时候怎么就没点轻重呢？”这家伙就没几句人话，但我亏在站不住理，只能干笑了几声，但抬头瞥见顾御仍旧暗沉的脸时，我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顾御！你过来！”交完钱之后沈东恒一直坐在边上的位置不说话，等我看完，他招手让一直站得离我们有点远的顾御过去，倒是有点当我们几个老大的自觉，突然就想通了，他是真的把我们几个小辈当兄弟。

　　顾御没回话，脚步倒是听话的走了过来，然后在我边上坐下，沈东恒就拉起他的手给老医师看，老医师摸了几下时，我看到顾御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骨折。”老医师说得很平静。

　　我的心却咯噔了一下，居然骨折了，难怪一路没话脸色还臭得可以，我也骨折，所以我明白这种痛，我突然就理解了他一路上的反常，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顾御的右手已经绑了石膏。几个人脸上的伤口都让护士帮着做了消毒，贴着OK绷，样子着实滑稽。

　　“贾霖，你爸妈不是不在家吗？我们今晚去你家窝一晚上吧，这个样子回家非得吓死家里那几位不可。”我半个身子挂在沈东恒身上，说了句中肯的话。

　　老贾也爽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就不过去了，家里人还等着呢，贾霖你一个人应付他们两个应该没问题吧？”沈东恒走之前关切的问道。

　　“哎哟，你就赶紧回去吧，还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呐！我妈都没你这么墨迹的。”老贾有些不耐烦的推了几下沈东恒的身子，沈东恒扯过一抹无奈的笑容，就着他的力道走出去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你们要是忍受不了贾霖，我家完全欢迎你们。”

　　“放心，我们可以直接……”恢复精神的顾御抬起左手在脖子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顺带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嘿！顾御你个白眼狼！……”老贾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

　　“哈哈哈哈！”

　　那一年，那一夜的天空是那么美，星星是那么的亮，星辉下的少年们打闹着，笑得一脸纯粹，就算脸上被贴满了滑稽的OK绷也丝毫不能影响这份快乐半分。如果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让这份纯真再多停留那么一会儿，该多好。

　　到老贾家之后，老贾打了个电话给沈东恒，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伯父好，阿东在吗？……哦……没事没事……那伯父我挂了啊。”

　　“怎么了？”我看老贾脸色不对有点担心沈东恒。

　　老贾抓了几下耳朵，皱了皱眉头道：“奇怪……阿东没回去。”

　　正在准备倒水的顾御听闻放下茶壶，我也很诧异，“他家不是比较近吗？不会路上出什么事情了吧？”

　　“依我看我之前的猜测没错，肯定是跟他爸吵架了，没事儿，别管他，他在外头折腾会儿就好了。”顾御说得不甚在意，继续拿起茶壶倒水。

　　“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

　　“不会真出什么事吧？我看伯父的样子也不像两个人吵架了，阿东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常啊。”老贾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们，他那副样子搞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顾御喝水的动作停了，可能是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最终还是出于对沈东恒本能的关心，决定出门找人。“小言你腿脚不方便，在家等着吧，要是阿东到家打电话过来也好有人接听。”老贾简单交代几句便同顾御两人出了门，虽然我也挺想出门找的，可是，我如今的状态的确不适宜外出走动，只能干巴巴的守着电话机，夜突然一下子变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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