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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衍渊坐在一株雪松的枝桠上,遥望夜空,莫名地想到了这句诗,但其实论剑峰上鸟雀零落。华山终年积雪的寒冷天气令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不畏寒的鸟兽长久地在此处落脚扎根,但即便如此,也有一小些鸟儿会在每年入冬前成群结队地徙往南方,那个温暖的,柔情的,水波荡漾的,江南,那个养出毓秀倜傥的,金雕玉琢的世家公子的扬州——……
衍渊揉揉额角,想去掉那一丝乏意。刚刚从屋里翻出一壶酒,约莫是哪个师兄或同门带来御寒的。酒有些烈,但尚且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不想现在却泛上来了醉意,这酒后劲倒是不弱。
复揉揉额角,又甩甩头,衍渊捡起搁在一旁的剑,纵身跃下,雪峰上的凉风鼓起袍袖,让他清醒不少,连带心头上有些沉沉压着的东西,也吹散了几分。
他拢拢被夜风吹乱的鬓发,转身回屋打算休憩,继续循环着他已经渡过好些时日的日子。
好些,一成不变的,日子。
一成不变。
安静,没有吵闹。
一个人。
“师兄!”
衍渊刚刚走完一套招式,便听见身后小道童欢乐的呼喊。
“阳玉。”把剑背到身后,他转身向小道童走去,一面接下阳玉手中对他而言有些沉重的竹筐搁置在一边的石桌上。今天又是阳玉来带补给的日子。
石凳有些冷,阳玉坐下来的时候明显地抖了抖。衍渊看见,探过身去把小道童的手握在手里。
“辛苦了,赶这么久的路。”
“唔嗯。其实也不远啦。就是小霞师兄都不准我们骑马,好重哦!……师兄你的手好暖和。”
“这不是要让你们好好练练梯云纵么。我们当年也是这样的。”衍渊淡淡笑了声,想起当年的事,又忍不住勾了勾笑纹,“当年师兄溜了好几次,都是我上山送的。你可别学。”
“咦?真的么?”
“嗯,所以他的梯云不如我。”说着眼神中颇带了些促狭的笑意。
“嘿嘿,那我一定好好学,将来好好去取笑一下衍清师兄!”
衍渊没说话,只是笑笑,算是默认了阳玉有些天真烂漫的想法,也就开口把话题引到另一个上去了。
“最近山下可一切安好?”
“没什么事儿啦,倒是前些天衍清师兄说要下山一趟办些事儿……哦对了!”阳玉说着跳起来,抽回了一直放在衍渊手里暖着的手,在竹筐里鼓捣。“衍清师兄下山前特意嘱我给师兄你捎一壶酒来,说是能祛寒,还能给你打发打发时间!嗯……放哪儿了——啊,喏!”
“嗯……”衍渊接过来打开壶盖子闻了闻,“好香。”
“嘿嘿,衍清师兄说是南荪大哥带来的酒,留了一些给你。真的好香,可是我喝一点就醉了……”阳玉咂巴着嘴,神色颇为可惜。
听到那人名字的时候,衍渊脸色一顿,双唇一阵开阖,却仍没说出什么,末了也只能抚了抚小道童的脑袋,嗔一句“小孩子家家莫要偷酒喝”,也就由着阳玉继续说山下这几日发生的鸡毛蒜皮小事儿了。
衍渊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听着,偶尔随着阳玉笑笑,脑子里却一直模模糊糊的,像烟雾一般,笼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似乎记不清藏剑的脸,却清楚地记得那抹明灿的笑容。
咧着一口白牙,让人无可奈何模样。
便又如此过了月余,日复一日地都是满目的茫茫雪色,每日醒来还是入睡,都是伴着萧瑟的寒风与飘飞的雪霰。期间除却阳玉一直定期地有送补给上来,衍渊却再没有看过其他人。不过难得地,师兄有一次是替了阳玉送物需上来的;背着竹筐,一路轻巧地梯云上来,再不像少时那样时常磕碰跌倒了。
衍渊执着一壶温酒,啜饮了一口;靠在树枝上,看着一点光没有的夜空,缓缓地飘着落雪。
华山山峰奇绝,林木多松柏,枝干粗壮,大多都是挺拔高耸,恍若矗入云霄一般。衍渊坐在高挺的树枝上,好似同墨色夜空近了几分,远远的能依稀看到纯阳天街上的几点橙黄光点,连带着悄无人息的论剑峰,都多了几分人气。
身体里已经微微腾起酒意,凉瑟夜风带起袍角,让他有种乘奔御风的欲`望,仿佛羽化登仙也不过一瞬。
衍渊熏熏然又啜了一口酒,灼烧的感觉滚下喉咙,让他有些舒爽地喟叹出口,朦胧地想起来,那天师兄上山时,也是捎带了这么一壶酒。
“这是朔蘅上次留下的玉练槌,入口清冽,酒劲却不小。好酒当共饮,我特意温了一壶带上来,你不妨尝尝。”
衍渊当时只是有些愣愣地从师兄手中接过酒杯。
一口白瓷杯,瓷胎纯白,却在杯底描着一尾墨色的鱼,尾处一颗小石,取的恰是纯阳道家的阴阳鱼图样;杯中盛着清澈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漾起圈圈涟漪,那底下的一尾墨鱼变也似活了一般微微游弋起来。
“不试试?”师兄有些好笑地看衍渊死瞪着酒杯的模样。
“嗯。”他便依言一口饮下。
两个人就着一壶酒,天南地北闲侃了许多;话是如此,但大多仍旧是他听着师兄在山下,在那个所谓江湖中的见闻。在听着那些奇闻异事的时候,衍渊不禁想着,师兄也同那个人一般,是个谈吐不俗,言语风趣的人呢。
他啜去杯中最后一口酒,张了张嘴,却不似以往那般把到了嘴角的话吞了回去。
“师兄,他——”
似乎是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衍渊生生卡主了话头;既是尴尬羞赧,也是不解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衍清却似明白了他未尽语意,一顿后,便带了调侃神色:“你可是想问朔蘅?他前些日子回了藏剑有事要办,算算时间,约莫也在你上山的时候。怎么?他竟没同你说?”衍清讶异,见他有些困窘,却添了些逗弄意味。“从不见你这么挂念一个人呢。”
“……”
衍渊不做声,扭了头且自添酒,却又一次地在脑海里,映出那人写意风流的修长背影来。
雪还在下着,山峰上已经积了不少的落雪。
他又啜了一口酒。
酒已经有些冷了,只余最后一丝温热酒气。衍渊忽的有些想念那对墨鱼白瓷杯——也不知道只是杯子,还是想念有个人陪自己喝酒。
好酒当共饮。师兄没说错。他却从来没有同那人喝过酒。
头顶的松枝,轻微一声“噗”地落下一团雪来,在衍渊小腿上盖了一大坨。他抬抬腿,想要掸去那团落雪;视线不经意地转了过去,便就如此定定地落在了某处。
树下不远立着一个人,一身明黄,裹着一件同色的大氅,怀里似是抱着什么,翘首望着他,脸上是他熟悉的盈盈笑意。
那个人的发上肩上都累了薄薄的白雪,身后来时的脚印现在已近看不分明了。寒风带起衣袂的时候,那人忍不住地瑟缩了一下,但便是如此,那个人依旧咧了一口白牙,冲衍渊一阵粲笑;声音不大,却清楚地落在他耳里。
“道长,我回来啦,带了东西给你看哦!”
衍渊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醉了。
一个刚在自己脑海中浮现过的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任谁遇到这种情形都要以为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却没楞多久,因为底下那个家伙极不潇洒地打了个喷嚏。
“蠢货。”
衍渊悄声唾弃一句,轻舒双臂跃了下去,稳稳落在藏剑面前。一手接过叶南荪手上的大木匣子——颇有些沉——一面把另一只手上的酒壶递了过去;莫名地,觉得自己心情颇好。
“喝掉。”简明利落的指示。
一阵风过,有雪霰落在两人的领子里,两个人都打了个颤,叶南荪却还结结实实地又一个喷嚏,于是便不好意思地笑笑,乖乖从衍渊手里把酒壶接过去,把余酒饮尽。
“咦?玉练槌……?”
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叶南荪的疑问;衍渊从藏剑手里取回空酒囊拴在腰上,重新抱起木匣子,招呼藏剑跟上自己。
“走吧。”
两个人的身影便又渐渐消失在愈大的风雪里。
木屋并不远,确是百来步的事情。门闩一落,隔了外面一丝微弱的雪光,一室漆黑。
衍渊熟门熟路地掌了灯,室内总算看起来温暖了一点。回头一望叶南荪,鼻子冻得有些发红,这时候又补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狼狈模样颇有些滑稽,衍渊莞尔,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先把衣服上头上的雪掸一掸,一会儿化了容易受凉。我去添柴火。”
“嗯。”鼻音浓重。
衍渊绕去柴房抱了一捧干柴,蹲在炕口往里加柴火。炕口窄,柴火不能添得太急,只能一点点往里塞。叶南荪被晾在那里好一会儿,大概觉得无聊,又冷得慌,便一路转悠,找到了衍渊这儿。
“这是在作甚?”身边挤近的声音。
“烧柴。这房子墙壁是中空的,过会儿墙壁就热了,不会那么冷。”
“和炕一个道理?”
“嗯。”
“我只听过,却没试过。今晚又是同道长的第一次了。”笑吟吟的声音。
衍渊便只顾着自己戳柴火,没有理那个黄灿灿的,鼻头冻得通红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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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先发好人设。这里的角色都有名和字
衍渊,字泑泽
叶南荪,字朔蘅
衍清,字子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