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芳华

作者:周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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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小华华,我们回家吧。”刘念于心不忍地为死猪合掌祈祷,然后拉过方华往回走。

      方华看着她的侧脸,想到这女孩心地善良,连这些陌生的小动物都能让她伤心难过,如果死的是自己呢,她会怎么样?虽然她对自己的感情,可能并不如方华那样深,可方华却一点也不想有人为她的死悲伤,悲伤越少越好。

      晚上,她们聊了很久,直到刘念实在受不了周公的诱惑,才软绵绵地睡去。方华却张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是方华太过自私,一心只想去享受友情,却忘了自己是将死的人,她们感情越深,到时候刘念的伤心也越深。她朝刘念的方向靠了靠,抱住她,却想起远在海外的母亲。

      小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受尽歧视,让她格外疼惜那个未婚生女的母亲。后来有个叔叔找到了住在丽江的她们,说是受人所托来照顾她们,可她六岁那年,睡觉时,迷迷糊糊中发现那叔叔坐在她母亲的床边,而她母亲,正为他脱鞋。

      方华吓得大叫起来,却突然昏倒进了医院,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叔叔,就是她的父亲。同时,她也知道了自己患了重病,注定要死,虽然她那时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她父亲怜惜方华母女,接她们离开丽江,去了他家住的小区里。她和母亲,没有任何名分,她也从来不叫她父亲作“爸爸”。一是她不肯,另一个,她不敢。

      她在那里认识了李默,方华早熟,李默又很聪明,所以两人玩得不错。要不是再一次发病让她意识到她的母亲是那么脆弱,她或许不会失去那个朋友,不会失去那么多朋友。

      再次发病来得突然,她、李默和一堆小朋友玩耍,跑得太急了就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大家吓得哭的哭,跑的跑,李默慌乱中只好去找爸爸。等方华苏醒过来,她母亲已经哭得昏倒好几次,打了好几瓶吊针,她看着邻床躺着的母亲,突然悲从中来。她死,或许就像这次,昏倒了就永远睡过去,什么也不用管,可她母亲呢?这个可怜的女人,要怎么面对老来无所依的命运,如何安稳静待寿终?

      她八岁那年,独自去朋友李默家里做客,她说头发乱了,李默的母亲便一脸慈爱地拉着她去屋里梳头。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又发了病,哭着喊着不让李默的母亲靠近,说阿姨不是好阿姨,把她拉进屋子害她。

      方华的父亲看着屋里那个手足无措的女人,满眼的不可置信。

      地上的方华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痛得在地上死去活来,拉住她父亲的裤脚,稚嫩的声音颤抖着:“爸爸,爸爸,我不去医院,不离开你和妈妈,我们一家人不分开!爸爸……”那一声声爸爸,喊得她父亲心如刀割。

      “好好,华华,爸爸答应,我们一家人不分开,永远不分开!你听话,先把药含着,爸爸带你去看病,好不好?”方华父亲抱起她,狠狠对李默母亲道:“当初我被逼辜负了别人才娶了你,我一直没爱过你,你心里怨恨,我都知道,可你为什么要对华华下手?华华她只是个孩子,还只是个孩子啊!”

      说完,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李默,方华又痛得叫起来,他一急,忙奔向医院。管不了身后的女人浑浑噩噩地流泪,管不了年幼的李默乞求的眼神。

      那天过后,李默失去了父亲,方华却得到了爸爸,离婚过后一无所有的爸爸。

      新组成的家庭没多久就搬走了,去了另一个城市,几年过去,新家庭富裕起来,母亲又怀孕了,是个男孩儿。她父亲决定迁去海外,十五岁的方华却执意留下。她父母没办法,只好将她托付在朋友家里,留了一张贮蓄卡给她,定期打钱进去。

      方华不喜欢寄人篱下,她受够了那种滋味,定期收到的生活费很多,每个月一万,她干脆自己搬了出去。悄悄住回了李默所在的小区,她知道李默即便没了父亲,生活也不拮据,可她还是匿名给李默家里汇钱,每月九千。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却欠下这么大的债,还都还不清。

      是太久和所有人撇清关系了吗,她竟然放任自己和刘念做朋友?还是刘念太热情,热情到直接闯进她心里,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不管因为什么,既然是她在乎的人,就更要疏远彼此了。

      次日,和刘念的家人吃了早餐,然后道别就此离开。本来是想做个了断的,可刘念迟迟不醒,求也求不起来,方华叹了一声,只好离去。

      出门时,她似乎看到李默沿着公路旁远去的身影。

      刘念睡醒,才知道方华早就离去。她睡得迷糊,人也迷糊,根本不知道方华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

      再去上学,方华对她开始爱理不理,半个月后,她换了座位,彻底不再理会刘念。刘念呢,她不知道方华为什么变得这么突然,就像她不知道李默为什么和她分手然后转学,她不敢问,所以只能默然接受。她的友情,她的爱情,就这么离她而去,消失得无声无息。

      两个好朋友,就这样分道扬镳。

      方华性子孤僻,疏远刘念以后,越发显得不合群。

      刘念性格很讨人喜欢,伤心一段时间后,没有怨恨,反而和班上同学打成了一片。可当每次她捧着新采的花回到教室,习惯性地走向方华时,她才会想,周围那些甚至叫不出名字的朋友,到底有几个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她不知道,只知道每次看到方华孤独的背影,她心里都会浮现几分酸涩。

      她不知道方华偶尔想起过去,会不会像她那样觉得遗憾,可方华的表现让她想起李默说的,“方华,是个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所以两条本就不该相交的线,终于平行了。

      高一很快过去,高二也即将结束,刘念却遇到一件麻烦事,这件事让两条平行线重新相交,不知道是福是祸。

      事情是这样的,体育课时她不小心撞翻了一个女生,两人摔得很惨,脚都被扭了。那女生不知道为什么不听道歉,一定要和刘念挣个长短。女生故意叫了男友来背她去医务室,知道刘念没有,就让刘念也叫上自己喜欢的人来背,看两个人谁先被背到医务室。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快高三的人了,却还这么的幼稚,真是太好笑,同时,也太可气!

      不过那女生背景很是了得,不然没胆在学校公然叫来男友,还要和人比赛。刘念没有背景,她只是普通的学生,如果她有喜欢的人或者直接有男友,一定会被老班批斗,然后学校给她记过,顺便做个家访……到时候,估计她可爱可亲的爸妈要一个拿花锄一个拿菜刀,追杀她至西天去。

      她不敢叫人,不管叫谁来,她都会完蛋。可看那女生咄咄逼人的样子,好脾气的她真是难得的气愤,偏偏她的确不敢。

      刘念不敢,她的朋友们也有很多胆小怕事的,胆大的都是懂事的,不轻易给家里找麻烦,所以也不敢为她说话。不过还算有两三个女生为她打电话叫人来,叫的都是暗恋刘念的男生。刘念本来就很漂亮,人又善良可爱,还是有好几个爱慕者的。

      等那些人赶来,刘念却可怜兮兮地直摇头,死活不敢让人背。搞得见义勇为的那几个女生很生气。

      找茬的女生乐得哈哈大笑,看得刘念牙痒痒。

      这时候,原本翘课的方华却走了过来,蹲下先看了看她的脚,问道:“你……伤得严重吗?”

      刘念呆呆看着眼前的人,她从来没想过方华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说话。

      “看来很严重,人都变得更呆了……”方华暗自叹气,“一会儿我不管问你什么,你都点头,懂吗?”

      还好,刘念点点头,表示自己伤得不算太严重。

      方华满意地站起,道:“我就是刘念喜欢的人,怎么样,敢不敢和我比,看谁先到医务室?”

      那女生十分诧异,周围的人也哗然了,可刘念谨记方华的吩咐,所以她一问,刘念立马点头。这一来,直接有男生挤出人群,泪奔而去。

      方华不管,背起刘念就跑,是那种拼了命的跑法。那女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让背她的男生追上去。

      就算是耍了诈,方华毕竟还是女生,跑到一半就被超了。她一急,心却一阵剧痛,方华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地摔倒地上。刘念挣扎着爬起,发现方华脸色发绀,人也昏迷不醒,她立马慌了神。

      这时老班赶到,他打了120,然后赶退周围的学生,开始给方华做心脏复苏。刘念紧紧拉着方华的手,死都不肯放,老班没办法,只好继续做心脏复苏,一边等待救护车到来。谁也没空理会那挑衅的女生。

      几天后,刘念还在医院陪方华,方华的父母也早就赶回来看他们很少能见的女儿。他们这次打定主意要带方华出国治病,但那个时候心脏手术的风险还很大,方华的病又复杂,好的话,手术后一生都不会发病,坏的话,可能一生就结束在手术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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