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为什么，在我尚未知晓自己身份之时，这么轻易就陷入了汹涌复杂的漩涡？

　　假若事实正如小拉所说，那么我目前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他的死因恐怕也不会很单纯。而想要理清这千头万绪，必然需假以时日了。

　　我阖了目，逸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趟了浑水呢。

　　多少怅恨枉然，几时休？犹记得波尔蒂略初出茅庐之时，雏鹰振翅恨天低，破门后俯下脸亲吻衣上队徽，意气风发的少年得志；也能忆起他光芒被众星掩盖，相较之下黯然失色，被迫辗转于异国他乡，深邃的眼神，竟寻不出当年那份言笑晏晏。

　　血性意气如众人，怕是早已不堪忍受，为奔赴大好前程而去。偏生有你，流落在外仍不放弃自己的梦想与希望。

　　你说过的，你一定会重新回到皇家马德里，因为那里是你生长的地方。

　　脑海中波涛汹涌，沈逐波夜寒凝暮的眼瞳与波尔蒂略浮云难掩熠熠星光的黑眸重重交叠，一时难以辨清，形似而神不似。

　　在这个时间和空间里，能够遇到你们，是不是一种奢侈得过分的幸福呢？虽然我也没有把握去了解，现在活生生在我眼前的人是你们，亦不是，我真的没有足够能力去辨清。

　　就算这一切是梦，我想，我也只会继续沉浸下去。哪怕，一切皆为虚妄。

　　当沈逐波端着药碗叩门数下不见回应，推门而进时，看到的只是一个安然睡去的孩童，鼻翼一张一翕，似有若无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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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着痕迹地对着镜中人抚上苍白略显单薄的面庞，与其他六岁孩童一般无二，然明显大病初愈。惟一令人为之夺目的便是这双眉眼，并不浓重的黑色，却有着奇异的通透，难以忽视的纯净光芒，凝眸处，说不尽道不明的隽意，却分明地洋溢着蓬勃的朝气。镜中的面容星眸微微一动，再望去竟仅剩一派天真无邪的孩子气。

　　内心微笑，现在我终于可以接受了成为凌格山庄七少爷沈铭忆的现实。

　　借着这几日里大病初愈的机缘，我不曾出过山庄中专为我设的独门小院，但打听消息一事必不可少。特别是从年岁尚比我小，对我视若神祉，有问必答的小拉口中，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深吸一口气，意欲推开门扉踏出未曾离开过的房间。

　　满目的温柔春光，在乍暖还寒空气中惊人地流泻，倏然直逼眼底，有种微微的刺痛。

　　略显苍白的天色，因着初生朝阳逐渐褪现出淡青色的柔光，那种直达心底的恬适，终于安抚了我连日来疲惫的心。

　　踏出步去，几乎不易觉察的寒意便自手足升起，一丝丝侵袭着全身的脉络。很想忽视这种不适的感觉，奈何冷寒更甚。

　　“七少爷！”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线里压抑不住的起伏，“您身子还没好，怎么可以提前下地呢?”

　　匆忙赶来的沈逐波，只着一身薄似蝉翼的贴身练功服，被汗水浸湿了的黑纱勾勒出他虽嫌瘦削但骨格颀长的身材。

　　“小拉还有荷影、梅香呢？少爷您出来怎么不见他们？”

　　“那个啊，我放他们假了……多日来一直照顾我，想必很辛苦吧。”我其实相当不习惯老有一堆人在眼前晃悠。

　　但他显然对我的托词很不满意，黑眸中酝酿起冷意。

　　我心里暗道，原来人身自由都受限了，还真是悲哀呢。转过身对着他，佯装无辜地睁大了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小手扯住他的衣角，用既天真又带点撒娇意味的童稚声调道：“我，我想出来玩啦。老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也没人跟我玩，我好闷啊……”，作势泫然欲泣。

　　大概是经受不住七少爷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沈逐波面露为难之色，声音也不自觉地软化了，“七少爷，您别难过啊。暂时忍过这时候，等明儿天暖了，您就可以出来玩了。现在春寒料峭的，您又尚未痊愈，要是冻伤着了，我们都不好交待啊。”

　　刚想泻出的得意之色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好，考虑到我体内未散尽的寒毒和可爱的小拉，少爷我不跟你计较，等我痊愈以后再作打算。

　　即便我同意了乖乖进屋，沈逐波的表情也未见得有多好看。其实我很想问问他，整天板着张脸拼命压抑自己不累么？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这样很容易未老先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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