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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嘶——”纵是戈德里克很能忍痛，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身着白色长袍的医师捏了捏他受伤的手臂，转身拿起了个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木头罐子。戈德里克试着攥了攥拳头，却被那医师一巴掌糊上了后脑勺：“还想动？你想还没被受封成骑士就退役么？”
戈德里克捂着后脑勺讨好的笑了笑：“这只是在比试的时候不小心就……啊，顺带一提，我叫盖文·格兰杰。”
“亚希彼斯[1]·伯克利，这里的医师长。”亚希彼斯一边低头为戈德里克涂上黑漆漆的药膏一边道，“我可是听他们谈过这件事了，你本来是不需要受这个伤的，只是为了能赢就拿自己做了诱饵——对不对？”
戈德里克只觉得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低着脑袋看着亚希彼斯给他的手臂做包扎。
“是这样没错，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只听得“咚”的一声，打断了戈德里克的辩解。一杯至少两品脱的墨绿色液体被墩在他手边。只听得亚希彼斯冷冷地道：“你的药。”
那粘稠如沼泽污泥的药剂的表面眼见着缓缓地浮起了几个气泡，破碎时带着腾腾的热气，一股既腥臭又苦涩的气味直冲戈德里克鼻腔。
戈德里克缩了缩脖子，道：“这是涂在胳膊上的——吧？”
“我们的已经不是小孩子的格兰杰先生应该不会在意这喝掉小小的一杯药剂来帮助因为他的幼稚决定而受损的可怜手臂愈合的——假如格兰杰先生还想要成为骑士的话。”
那话语像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迫使戈德里克端起了杯子，把药剂倒进嘴里。
“唔！”戈德里克猛地睁大了眼睛，转头就想吐。
冰凉的手托着他的下巴捂住了嘴，与他感受到的温度无二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你敢吐一个试试？怎么吐出来的就请怎么喝回去，这药剂可是用许多珍贵的材料做成的。”
几声吞咽过后，亚希彼斯满意地松开了手。
戈德里克青着个脸低吼道：“按理来说药剂不是苦的吗？这怎么会又咸苦又酸辣还一股腐烂鱼虾的腥臭的？如果不是你说材料珍贵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吐给你看！”
一杯清水放在戈德里克手边，亚希彼斯背对着他在捣弄什么东西。
“喝了这杯水就回去，明天记得来找我给你换药。还有，在我说可以之前，不想废掉就不要用你的右臂做任何事情。”
戈德里克举了举已经被包得手指头都看不见的手臂道：“包成这模样，就算是我想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击剑、骑马、游泳？”
“那我明天再来。”戈德里克跳下床，“谢谢，我会注意不用右臂的。”
说是这么说，可等他回到房间就立即拆下了夹板，上了药的部分红了一片，还隐隐有泛着金光的花纹在上面流转，在几个呼吸间渐渐暗淡。
“奇怪。”他低下头细细摩挲着臂上延伸至衣内的纹路，“难道别人在受伤的时候也会这样吗？……不对，我好像是……巫师？”
戈德里克绝对不会知道，就在他失踪的这短短的一个月，格兰芬多庄园已不再是他曾熟知的那个庄园了。
艾莉雅毫无形象地跪坐在地上，她面前的家谱上，戈德里克的名字依旧灰暗，跟并排的几个亮闪闪的名字放在一起，更是显得死气沉沉。
“姑妈，您好歹吃点东西。”霍克端着一小碗用黍米粉和羊奶熬成的糊糊，“表弟他最喜欢的厨子为了让您有胃口，特地找人买了些难得的东方黍米。”
“……你吃了吧。”艾莉雅头也不转地回道。她原本秀美的长发已夹杂了几丝斑白的头发，丰润如枝头水果般的面颊已凹陷了下去，眼眶深陷，如珍珠般明亮有神的眼睛现在也只会牢牢地固定在戈德里克的名字上。
“海格利斯那个家伙在十天前似乎就发觉了什么，虽说已经找借口打发了他，可是毕竟拦不了多久。您现在只靠魔力支撑，那家伙已经趁您对格兰芬多庄园的掌控变弱……”
未等他说完，就见海格利斯带着五六人闯了进来。
艾莉雅转过身，背靠着家谱直起了脊背，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但眼中却毫无笑意。
“海格利斯，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戈德里克将手中的《天使的神性》放到一边，看向恩格尔：“你找我有什么事？”
恩格尔也不回答，只是冲着戈德里克挤了挤眼睛道：“我听说今天将有人受封成新晋骑士，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晋封仪式无非就是沐浴、禁食、祷告之类的，有什么好看？”
“还有捍卫盾牌可看。这次据说至少三个人反对他，跟平时晋封仪式里随便拉一个人做样子不一样，这次可是真刀真枪。”
恩格尔见戈德里克依旧没什么兴趣，便不由分说地拽着戈德里克往外走：“主教大人允许咱们去看仪式，毕竟未来咱们也会成为骑士团的一员，提前先看几遍没坏处。”
两人到时，已有十几名少年趴在窗口——其他骑士学徒都来了。
“你们真慢。”其中一名少年注意到两人的到来，拿手肘鎚了鎚同伴，低声让他们给戈德里克和恩格尔让出了窗口边最好的位置。
恩格尔毫不客气地占据了第二好的位置，把第一好的位置留给了戈德里克。
戈德里克低声向他们道了声谢。
不愧是视角最佳的位置，站在这里，房间内的一切尽收戈德里克眼中。
西斜的阳光射入那名骑士身后的窗户，照耀着那半跪着、身穿红袍白衣的背影和垂着眼眸悲悯地望着骑士的神像，却也在骑士身前投下了一片阴影。背后的光芒越明亮，他身前的阴影就越暗沉。
戈德里克看了眼骑士紧闭着双眼的侧脸，便将目光投向骑士那头在阳光中仿佛正在燃烧的红发上。
就在这时，骑士睁开了眼睛向他们这方向看来。
起初，戈德里克以为是在看他们这些学徒，不过当有一人走向那骑士的时候，骑士的眼睛从戈德里克这边挪开了。
“海曼·赫罗尔德，我反对你成为神名下的骑士。”反对者背对着戈德里克看不见神情，可是听语气就能明白这个人对海曼的厌恶。
“那么便请吧，兄弟。”海曼的表情十分平静，看起来他甚至可能都不关心自己是否能够通过仪式并成为教廷中的一员。他一边说，一边缓缓站起身来，拿着一柄手斧，看起来似乎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可当那挑战者冲向他时，不论是那人攻击他哪一处破绽，都被他轻轻松松挡下来了。短兵相接时武器亮起的符文不住地闪烁，照亮了海曼那双漠然的双眼。
戈德里克本以为现在的自己虽不能战胜那些骑士们却至少也能在全身而退，但现实却在他的脸上重重的扇了个耳光。不论是力度、速度还是对战经验，这两人所展示出来的实力都远远超过戈德里克。戈德里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在他们的手下撑过十个回合。
有一名男孩低声道：“等我成为骑士了，我一定也要剑做武器。”
“你还是喜欢剑？我倒是想换成刀。”他身旁的同伴有不同的意见。
另一个男孩也出声赞同第二个：“我也喜欢刀。”
“我倒想试试锤子。”
“骑枪也不错啊。”
“得了吧，用骑枪就得配骑士剑。用它突刺倒还不错，如果是其它的攻击方式，用它就没什么效果了不是吗？咱们难免近身战，还是劈砍类武器更有用才对吧？毕竟敌人不可能不穿盔甲。”
他们正在讨论，却听见一声脆响。一片亮闪闪的东西向他们这方向飞过来。
戈德里克正在走神，却只觉脸侧一疼，让他回过神来。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内刚刚还在对战的两人正在僵持。
“彼得！”只听主教高喝一声，彼得拿着剑尖不见了的长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海曼行了一礼并说道：“我承认您对信仰的坚定与战斗的勇气和实力，承认您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一员，赫罗尔德兄弟。”
恩格尔看戈德里克一脸疑惑，便开口低声道：“你刚刚是不是想别的事情去了？赫罗尔德打斗时弄断了挑战者彼得的剑。因为离咱们这里有点近，所以剑尖飞过来划到你的脸。本来这样就算是彼得输了，可是他还想继续，所以霍姆主教就……”
戈德里克点点头，眼睛还瞄着海曼。
“仪式结束了，走吧，明天咱们还有圣经讲解要听。而且依惯例，新晋骑士会在第二天给咱们讲一讲他成为骑士的经验。”恩格尔拽了拽戈德里克，他身后是踌躇着没有离开的少年们。
“嗯。”戈德里克伸出拇指揩去脸上那道伤流出的血迹，转头跟同伴一起离开了。
在他背后有一双碧蓝的眼睛正默默地看着他，眼睛的主人一脸探究的表情引起了霍姆主教的注意：“海曼，我的孩子，你在看谁？”
“那个红头发的少年，是这批孩子的领头人么？”
“格兰杰？他很有天赋，只不过他的血统有一点小问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海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成为两人谈论话题的戈德里克打了个喷嚏，打断了少年们关于刚刚那场仪式的讨论。
“如果我能成为骑士的话，首先就要回家给我妈妈看。”一名少年道。他们的话题转向了各自的家人。
戈德里克听着他们谈论，脸上露出了个迷茫的表情。
“我每个月都给我妹妹送银币。”轮到恩格尔讲的时候，他十分骄傲地道。
他的话让少年们有些羡慕，他们来自英格兰各地，两三岁的时候就被带到了教廷，十年都回不了几次家。所谓家人的存在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只有恩格尔因为家就在教廷附近，总是有机会回家看一眼。
“盖文，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一直都没说过关于家人的事。”恩格尔见戈德里克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便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在某座山附近。”戈德里克努力回想，“我只记得在森林里遇见了杰斯他们，然后被带来这里。”
恩格尔见状，便也不再往下问：“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们也很少见到家人，记不记得都没什么区别。咱们还是再背一遍圣经吧，明天如果抽查的时候背不出来就又要受罚了。”
“盖文，背诵诗篇二十七第五节，解释它的用处。”
“因为我遭遇患难，他必暗暗地保守我……这节在减弱敌人攻击时使用。”
“很好，那么约翰一书第七节？”
“我們若在光明中行，如同神在光明中，就彼此相交，他兒子耶穌的血也洗淨我們一切的罪。这节是为了让主洗净我们的罪孽，保持自身洁净。”
教导他们的骑士满意地微笑，却冷不丁开口道：“当我们遇见撒旦信徒时应该怎么做？”
戈德里克一愣，迟疑地道：“这是需要背诵的部分吗？”
“这是抽查你们的应敌反应。”
“……呃，应该是用圣剑穿刺他，让血来洗净他的罪孽，或者让火焰将罪孽带走？”
骑士点了点头，问其他已经背诵完毕的少年：“还有其他的答案吗？”
“可以先斩掉他的首级以防他与恶魔沟通。”
“手脚绑上石头投入水中，上帝会使他被洗净。”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他们仿佛并不知道这些做法的残酷性。戈德里克看着他们，脸上却露出了赞同的神情。
骑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等他们想不出来其他的方式后，才开口：“大家回答的都很好，那么今天的测试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让我们的弟兄海曼来讲一讲他成为骑士的心得。”
海曼上台的时候，伸手拍拍戈德里克的肩膀：“来，回到座位上坐好，我要开始讲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海曼拍的正是他的右肩。虽然肩膀部分并没有受伤，可戈德里克还是面色一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晚上恩格尔与戈德里克闲聊的时候，对此有些不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你右边受伤了，他还拍你右边。”
戈德里克勉强地笑着，道：“大概是他无意的。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
好容易送走了恩格尔，戈德里克草草洗漱了一下就上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我是巫师……不，是骑士……我究竟是谁？我……妈妈……我是巫师！”
他满头冷汗地抱着头在一片黑暗中无声地喃喃自语。
“他是谁？为什么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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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亚希彼斯（Asclepius；拉丁语aesculapius)，罗马神话的医疗之神。
[2]：在受封为骑士之前，首先要洁净自己，然后穿上白色的衣服及红色袍子：白衣表示自身的洁净，红袍喻意准备随时勇战受伤。穿好衣服后，要禁食一天，拿着剑在盾牌面前向上帝祷告，祷告内容包括求神宽恕己罪，圣洁己身，承诺保护教会及发誓“除强扶弱”，此时，任何不认同将获得骑士身分的侍从的人，皆可去破坏盾牌，侍从必须以剑捍卫其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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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写的如果还带着一些童话的温情与荒诞，那么改完之后，大概就真的是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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