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半窗

　　第三章牵手

　　一个月，亦是跨越生死沧海桑田。
　　蓝崭衡垂下眼睫，挡住双眼——御宇，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一个月，也足够你长大了么？！
　　蓝崭衡伸出手，缓缓地点了刑将军的幺孙——辅政大臣们似乎预料之中，并无表示。
　　蕲御宇势在必得的双眼瞬间暗淡下来，重被愤怒和仇恨填满。
　　蓝崭衡看看太后，下了王座，徐徐地走到蕲御宇身边，微笑，握住他的手：“来！”然后转身，另一只手拉住刑思祝，回到王座前：“母后，王叔，朕选他们两个，可以么？！”
　　下面观望的众臣，各色表情都有，显然是各有想法。
　　太后微笑点头：“皇儿喜欢就好！”
　　国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座的都能听见：“这孩子怎么也能混进来？！”话语间的恶意，不言自喻。
　　蕲鄞革不卑不亢：“老臣的儿子，进不来么？！”
　　国舅立即打哈哈：“呵呵！说笑说笑！只是下官不知道驸马还有这么个儿子……”
　　蕲鄞革冷哼。
　　蓝崭衡对此充耳不闻，坦然以对；蕲御宇咬着牙红着眼，也不应声。
　　摄政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起高贵的手指冷冷地指示道：“你陪皇上习武，你陪皇上习文！”
　　一个不能精明，一个不能厉害！
　　蕲御宇温热的小手，满是汗渍，闻言蓦地一紧。
　　无妨！我回来了！蓝崭衡淡笑，握了握蕲御宇的小手，以示安抚。

　　刑思祝年龄同蓝崭衡相仿，此时因为被选中而兴致勃勃，很是得意；相对的，蕲御宇便沉默稳重了许多，一直默默地低着头，被蓝崭衡拉着前行。
　　给两人安排了房间，收拾好行李，另外换洗了一身宫廷正装，转眼便天黑了。
　　刑思祝神气活现地叫着：“快点快点！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宴会，为了庆祝皇上身体安康和新选伴侍而特地举办的！
　　蓝崭衡最后给蕲御宇带上小小的官帽，青黑的带子衬的御宇分外喜人，崭衡忍不住温柔一笑：“御宇，你真漂亮！”
　　蕲御宇一怔，看了看蓝崭衡，突然大受打击，背过脸去不理他——那架势看上去：你要不是皇帝我就揍死你！
　　蓝崭衡很是诧异，抬袖虚掩口鼻，大约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了——语气问题。
　　刑思祝不是很乐意，狠瞪了御宇一眼——要不是爷爷交待我不能惹事生非，我现在就揍扁你！冷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席间，御宇和思祝就坐在崭衡两边，众臣官员们在下面热热闹闹地交流着，他们三个小小孩童乐得看热闹。
　　崭衡从头至尾就说了开场的一句话，余下的，全是太监帮他说的。他拾起筷子，挑了两尾龙虾放到御宇面前的食盘里，又挑了一扇排骨给思祝，自己端了盏西梨果子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崭衡一个没注意，就听见思祝惊讶地道：“你你你……”转头看见御宇把整个龙虾塞在嘴里，正用力地咀嚼着，几根虾须还耷拉在嘴角——乍看上去，就像一只正在偷嘴的猫！
　　崭衡忍不住莞尔，思祝咽了口唾沫才惊诧地问：“你怎么这么吃虾？！”
　　御宇看了看崭衡的眼，再看看周围人揶揄的表情，忍不住一阵气闷：“不是这样吃的么？！我没吃过……”怄气的很，又发不得火，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给哥哥报仇，什么气都得忍下来！以前若是能多忍忍，哥哥又怎么会吃那么多苦？！
　　崭衡心中一痛，挽起御宇的手，对思祝道：“思祝，你玩够了让他们带你回啊！朕和御宇先走了！”
　　思祝挺不乐意：“你们现在就走啊？！”
　　崭衡笑笑：“朕有些累了，御宇陪我下去就行了！你好好看着——朕不在的时候，下面才更热闹呢！回去给我们讲讲啊！……”拉着御宇，无声无息地走了。

　　其实御宇没吃饱，从早晨到现在的忙活，岂是一尾龙虾就可以补回的？！不过，御宇什么也没有说！面前的这个是皇帝，他得顺从他服从他——要对付蕲家，他需要他！
　　待到了内阁小花厅，崭衡吩咐了人另备晚膳时，御宇蓦地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崭衡也不多说，净了手，便把宫女太监们都请了出去，自己细细地调了酱汁，然后稳稳地剥着虾壳，剥好便放到御宇的小碟子里，放几个自己才吃一个。
　　御宇闷声吃着，崭衡给他夹什么他吃什么，虽然大多都是他没见过的菜式，御宇倒没有觉得哪个不合口味的。——吃的最多的，自然是崭衡剥好的龙虾。
　　崭衡吃的不多，也不少，荤素参半，都是浅尝辄止。
　　御宇突然间恍过神来：“没人给你试菜么？！”
　　崭衡淡然一笑，道：“在外间试了的——总也不会让咱们瞧见的！”
　　御宇脸红了红，眼睛也有些泛红，低着头喃喃地道：“我很多规矩都不懂得，很多事情也没见过——我不知道会做错什么事情，你别怪我好么？！……”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皇帝不可能伺候别人吃饭的！
　　崭衡一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擦干净油烘烘的爪子：“私下里对我，就不必太在意！只要不让别人抓着错处就行了！我能力有限，毕竟有时会护你不及！你也知道，想抓你痛处的人，本不在少数！”
　　御宇低着头，径自呆想。
　　崭衡也不唤他，由着他神游，只是顺手把他嘴角的酱汁擦干净。
　　御宇愣愣地看他，神情蓦地扭曲：“皇帝，你不要这么对我成么？！……”
　　崭衡见他抖得利害，很是担心：“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吗？！”该不会，好东西一下吃太多，消化不了吧？！嗯，得慢慢养……
　　御宇再忍不住，扑到崭衡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御宇哭够了，逮着崭衡硬往怀里按：“你别这样对我成么？！我哥哥一直这么疼我的，你不要这样理所当然地照顾我成么？！我哥哥比我高一头，你比我矮一头……你的动作语气好像我哥哥……呜，可是我一看见你的个子就大受打击……呜……不要给我错觉再打击我好不好？！……”
　　崭衡一脸黑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拍御宇的后背安慰他——可惜胳膊太短……>_<……够不着！
　　御宇按着他，嚎的更凶了。

　　“启禀皇上，京城巡戍使蕲大人求见！”
　　御宇脸色大变，握拳咬牙，龇目俱裂。
　　崭衡拍拍他的手，安慰地笑笑，起身出去了。
　　“欣杰表哥！”崭衡坐在上座，优雅地微笑着。
　　蕲欣杰比起记忆中的，有些憔悴消瘦，甚至显得精神萎靡。很多年后的今天，崭衡首次认真地打量蕲欣杰，蓦地发现，从面相上看来，这个人命薄的很。
　　蕲欣杰施完礼，沉闷片刻，才问道：“听说御宇进宫了？！……”
　　崭衡脸色微变，细细地打量着蕲欣杰，温温婉婉地笑着，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进宫来陪朕！怎么欣杰表哥以为不妥？！”
　　蕲欣杰连忙摇头谢罪：“臣并非有异议！只是，御宇生性顽劣，是个容易惹祸的性子，还请陛下多多海涵……”
　　崭衡侧脸看看帘后，很是诧异御宇居然没有冲出来，他于是淡淡地微笑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自然会教导他！而且，既然御宇以后便住在朕这里了，朕当然会照顾他！欣杰表哥，就不用太过操心了！”
　　蕲欣杰心中微动，自然可以品出皇帝话语中的警告，于是点头谢恩。
　　崭衡见他不太想走的样子，问道：“欣杰表哥，还有事么？！”
　　蕲欣杰没有抬头，很是隐忍地道：“微臣，想见见御宇可以么？——父亲送御宇走的时候，微臣有事耽搁了……”刻意地，没有通知！
　　崭衡笑笑：“改日吧！他睡下了！”
　　蕲欣杰难掩失望，只好拜退而去：“皇上也早些休息吧，微臣告退！”
　　崭衡来到帘后，看见双目赤红的御宇，安抚地揉着他的头发，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冲出去呢！”
　　御宇扁扁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仿佛珍珠如玉，音色却沙哑压抑：“就是因为以前的我，总是那样，才害死了我的哥哥！”
　　崭衡叹息，爱怜地搂着御宇：“你的哥哥生病了，所以才会死——不关你的事！别总跟自己过不去！你的哥哥一定希望你好好的！只有你好了，才是你哥哥最想要的！”
　　御宇点头，仇恨之色更浓：“对！不是我让哥哥生病的！是蕲欣杰害我哥哥生病的！……”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般咬牙切齿。
　　崭衡笑了笑，柔声劝慰：“小小年纪，不要这么极端！御宇，你要知道，你首先要好好的，才对得起你的哥哥！不然你哥哥，在地下也不会安心得！”
　　御宇别过脸去：“是的！我明白！”

　　次日早朝过后，崭衡和思祝两人扎马步，练基本功。
　　思祝悄声跟崭衡咬耳朵：“昨晚怎么了？！太极殿的人说，那小子哭得跟狼嚎的一样……”
　　崭衡笑了笑：“思祝，你也不过七岁，御宇可是比你还大两岁呢，你叫他做小子？！……”
　　思祝不屑地嗤之以鼻：“瞧他那瘦了吧唧的样子！还没有我强壮……”
　　崭衡淡笑不语，心里道：要把御宇喂胖一点才好。

　　用早膳时，御宇才肿着眼睛晕乎乎地进来。
　　思祝撇嘴：“呦！吃饭的时候知道起了！”
　　御宇看看一桌子饭菜，再偷眼看看崭衡。
　　崭衡温柔地笑了笑，招手：“洗脸漱口了么？！还不快去！”御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忙去了。崭衡转身对思祝道：“思祝，待会你是补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御书房？！”
　　思祝边塞食物边道：“我也要读书！”
　　崭衡笑笑：“当然！王叔只是说，让你陪我练武，又没说不让你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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