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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上有座城
“这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张小觉想起片刻前的混战还心有余悸。
机械人太多，他们的能量弹很快就用完了，大批的机械人涌上来，即使不用武器也能把他们俩活活踩死。但不知道是殷雨航制造的盔甲起了作用，还是机械人的战斗力真的下降了，他们只是试图捅开他们的盔甲，尝试无果后把他们关到了这里。
混战中为了帮张小觉挡一名机械人的利刃，殷雨航的眼角被划伤了，血流了满眼。
“这些机械人和之前的不一样。”
“是啊，他们竟然没有杀掉我们。”张小觉声音还有些颤抖，“一定不是因为我们长的好看，按照崇尚武力的原则，他们应该欣赏巨肩蜂腰的铁家伙。”
张小觉试图笑一笑，发现肌肉太僵硬，根本无法扯动。尼莫不知去向，张小觉担心再次见面，它也会用冷冰冰的刀刃指向自己。
“喂，你妈妈为什么会在这里？”
殷雨航也给不了她答案。他想过无数种和母亲相遇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一方站在机械人中，一方举枪对立。
房间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那个中长发的女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们。门在她背后关上，她走到殷雨航面前蹲下，试图帮他擦洗伤口，被躲开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那个可以自行改变程序摆脱人类控制的机械人首领，和你什么关系？”
“航航。”女人轻轻唤了一声。
殷雨航肩膀抖了一下，抬手遮住血淋淋的眼睛，“您是被迫帮它们的对不对？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不来救您的。原谅我妈妈。”
女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手伸出来，好半天才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她似乎在刚才的混战中受伤了，张小觉在一旁看得真切，她因为探身裸露出来的后腰有一道伤口，有液体淌出来，那是粘稠的微黄的液体，不是血。
张小觉惊了一下，一把推开她拽起满脸眼泪的殷雨航大吼：“她不是你妈妈！她是机械人！”
女人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从迷茫到一种淡淡的悲伤。她从一旁悬浮的小车上取了餐盘和水。食物只是简单的饭团，外面用合成的类似蔬菜叶片的东西包裹起来，将饭团妆点成包裹着绿色裙子的胖娃娃，一旁是心状的煎蛋。
“航航，吃饭了。”她语气依旧温柔，像是哄一个孩子。
殷雨航没接，眼泪还在不受控制的往外涌。他狠狠盯着面前的人，似乎在等着她否认。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只是觉得面前的人陌生，想找到她熟悉的样子。她眼神像发丝一样缓慢地绕过两个人，让张小觉无端觉得悲伤。
她把餐盘放在地上，转身要走，被殷雨航一把拽住。
“你是谁？你把我妈妈怎么了？”
女人抬手想要触摸殷雨航的手，被他快速躲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离开前那一瞥，像是一声重重的叹息，砸得两个人久久不能回神。
8.
殷雨航陷入一种崩溃般的狂躁，他试图砸烂所有女人送进来的东西，被张小觉快速抢走把饭团塞到了嘴里。
“在这堆钢铁垃圾里，能找到材料做这么一碟食物已经不容易了。并且我发现，这煎蛋很美味呢！”虽然想不通前因后果，但她总觉得那个女人并没有恶意。
“你闭嘴！”殷雨航砸了下墙壁，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这种平静没有持续多久，他开始试图把门撬开。这在张小觉看来完全是徒劳，墙壁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盔甲上的钻头和刀片，根本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这里比外面安全，你妈妈……那个机械人，她想保护我们吧。你出去了要做什么？”张小觉问。
殷雨航顿住，还没想出结果，那扇门又被打开了。尼莫探头探脑地钻进来，拉住殷雨航就要往外跑，“航航，救救妈妈。”
“她不是我们的妈妈。”殷雨航呼了口气，又退回来原来坐着的位置。
尼莫困惑地看着他，“就是妈妈。殷爸爸让尼莫和妈妈保护航航，尼莫和航航也会保护妈妈。”
殷雨航慢慢抬起头，有什么从尘封的记忆里汹涌而出。
两岁的殷雨航在医院的走廊上嚎啕大哭，殷爸爸浑身的血，靠在手术室门外一直不动，直到里面的灯熄灭。后来殷爸爸告诉他，妈妈在缓慢康复，为了尽快回来陪他，去了很远的小岛做治疗。
后来有一天殷爸爸把妈妈和小机器人尼莫领回了家，妈妈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只和他做简单的交流，读睡前故事，但那已经足够了。再后来，妈妈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甚至比没有出事之前更加多才多艺。殷雨航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妈妈又学会了什么。
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个满口谎言的老骗子给他编织的一个梦吧。
“妈妈说，殷爸爸让她等时机把能量核和智能中枢炸毁。好危险，尼莫想让妈妈回家。”尼莫试图把殷雨航拉出房间，“你不爱妈妈了吗？她爱你的！”
殷雨航困惑地抬头，“对你们来说，爱是什么？”
“就是，就是……”尼莫急得团团转，“就是要互相保护，就像妈妈保护航航和尼莫，爸爸保护妈妈、航航和尼莫一样。”
远处已经隐隐传来爆炸声，尼莫又试图推了殷雨航两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失望地转头飞走。
张小觉下意识追了两步，扭头看垂着头的殷雨航气道：“你果然是个只懂得索取的寄生虫！你爸爸把你送到地球太英明了，不管留你在这里还是在新城，都是个累赘！”
“他们都骗我！”殷雨航精致的脸因激动有些扭曲，“竟然弄个机械人假装我妈妈！他从来就不相信我已经长大了！从来不愿意坐下来听听我的想法！从来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他安排好的一切！他既要把我藏在保护壳里，又保护不了我和……我恨他们！”
“真假就那么重要！你在和谁怄气？那么多年是谁陪着你？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爱他们吗？”张小觉摁下按钮扣好保护盔，“等后悔的时候别在我面前哭！笨蛋！”
那里是真正的战场，无数机械猎鹰盘旋在空中。张小觉追上尼莫，一路往地下中心飞奔。不知道是不是机械人妈妈因为殷雨航的出现打乱了计划提前行动，场面怎么看都不像“合适的时机”。
张小觉在深入地下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由无数芯片组成的黑色怪物。也许是感受到了危险，那扭曲的怪物开始重新组合芯片，试图收回巨大的“四肢”。机械人妈妈靠着能量枪甩出去的钢丝直直荡过去，途中一枪爆掉一只猎鹰，后背却全完没有防备地暴露给敌人。尼莫快速地穿梭在猎鹰和机械人中间，试图用自己微小的力量阻挡他们的围攻。张小觉咬咬牙，抬臂甩出钢丝，跃过无数机械人，荡到另一边的途中把一罐强力胶倒了出去。怪物芯片移动滞了滞，数块芯片黏在一起，硕大的虫子一样的头缓缓抬起，露出两只小却透着诡异红光的眼睛。张小觉摔倒在楼层上，对上那诡异的视线双脚竟然不能再移动半分。机械人妈妈冲尼莫说了什么，尼莫往张小觉方向冲过来的同时，她竟然直直往怪物扑了过去。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张小觉根本来不及阻止。好在有一道更快的影子扑了过去，拦住她并把人劫到了这边楼层。张小觉舒了口气，机械人妈妈却忽然捧住殷雨航的脸，额头抵着额头，她没听到她说什么，但她看见殷雨航伸出手抱住了她，喊了一声妈妈。
张小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竟然在机械人妈妈眼中看到了泪光。下一秒却被尼莫拽着飞出了地下城。耳边是殷雨航的声嘶力竭的阻止声，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智能中枢建造起来的钢铁王国，在一瞬间化成灰烬。
殷雨航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他拽着愤怒的张小觉一步步远离钢铁城。他忽然想起搬到新城那天直升机上泪流满面的父亲，想起战火中抱着枪支朝自己微笑的母亲，想起地下城里致死没有发出求救声的巡逻兵。
那是他的妈妈，从她牵起他的手亲吻他额头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是。他被她推开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尼莫看似奇怪的逻辑。
爱，就是妈妈保护他和尼莫，爸爸保护妈妈和他们。那种保护，可以不惜用生命来完成。很简单的道理，他直到现在才懂。
直到再也没有机械人追捕，他才停下脚步，拿出时光转换器低声说：“我送你回去。”
张小觉浑身发抖，“妈妈说了什么？”
殷雨航想起额头相贴那一刻妈妈的话。她说，航航，妈妈此生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够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爸爸让妈妈爱你，妈妈做到了，也懂了。你要好好活着，等爸爸回来。那一刻，他从她被编程好的一直温柔的眼神里，看到了真切的幸福和悲伤。
“这些天，谢谢你。”殷雨航始终背对着她。
在某些人为了权欲不顾阻止将机械人用于战争，父亲就精密地设计了一切。
在智能中枢杀掉了操纵它的人类再也无法被控制后，他不得不改变陪了他十几年的“妻子”，切断她的供温系统，让她回归到一个冰冷且没有心跳的机械人。他在她身上增加了两道程序——她能自行修改能量块使之中和并摧毁机械人原有芯片，她体内装有足够炸掉一座城市的核弹。这是唯一的方法，她会被当作机械人的同类带回中心，总有一天能靠近智能中枢，用身体炸掉它。而他只需要保护飞船上万余人的性命，等到星球平安的那一天。
殷雨航收起心底那种要决堤的悲伤，低头看了眼离别前母亲塞到他手里的芯片，冲身后挥挥手，继续前行。
张小觉说等后悔的时候别在她面前哭，既然还止不住眼泪，那就背着告别好了。
尾声
溪石高校里，张小觉吸着鼻涕从楼顶下来，走到7号书店门口竟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看见高洋一副学霸的造型把自己埋在书堆里，见她进来惊得瞪大了眼睛。什么都还没说，眼眶先红了。高洋合上手中的书站起来，张小觉看到书封上写着“时空与时间”几个大字。
高洋走过去，一把抱住她，几乎压断了她的鼻子。张小觉面前黑乎乎一片，举手去推他的下巴，手指却摸到水渍。
“你好恶心，竟然流鼻水！”她似乎真被恶心到了，在高洋胸口抹了两下，开始无声哭泣。
高洋抬袖擦擦鼻子，顺手抹了把眼睛，安静地搂着怀里的人，给她一个安心的肩膀。
张小觉眼睛的红肿连续几天都没有消下去，她并没有觉得特别的悲伤，她知道殷雨航已经找到了方向。她频繁想起光影中殷雨航离开的背影，虽然沉重却充满信念和希望。他还有虽然闹着脾气却不离开他半步的尼莫，还有父亲，还有目标和希望，那便够了。
校园贴吧有关“有钱是什么感觉”的帖子还在持续，张小觉心底叹了口气跟帖——我有一个校友，钱多人帅还无比聪明。他请我乘坐时光机来了一趟时光之旅，还带我看了他父亲设计建造的天空之城。他有一个无比幸福的三口之家，有一个叫做尼莫的机器人管家。我想对于他来说，有钱的感觉，应该是骄傲吧。
张小觉知道，这样的回帖很快就会被淹没，但她也知道，这个校友已经是最富有的人。他的家人以及以后的他自己，都值得他骄傲。他也许又遇到了那支小分队，把枪支送给了他们。他也许找到了政府军，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人。他也许已经扫平了障碍，迎来了守护着更多生命的父亲。他也许，也等来了自己的母亲。
墙上那张全家福不会是幸福的定格。雨后的天空竟然出现了海市蜃楼，张小觉随着高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仿佛在那座天空之城看到那幢熟悉的别墅。一个男生和白色的机器人站在前面，后面的吊椅上坐着端着咖啡的漂亮母亲。而不远的一旁，是抄着口袋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得笔挺，眼神温柔。不同的是，曾经趴在草地上的男孩如今笔直地站着，和曾经的父亲一样，站成了保护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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