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魂石

　　正式祭祀。
　　地点是在清风寺后面的大片的树林里举行，一个百年老树前已经挖好了一个足够大的坑。
　　太子和大师们还有寺里够资格的师兄们从早上起就围着这个坑颂了好几个时辰经了，那个大笼子依然罩着布放在不远的地方。
　　我和悟真依然是在一大早就打探好地方观望着。这林子，原来觉得景色挺不错，现在想想，脚下不知道已经埋了多少不甘而死的少女冤魂了。
　　这样看着他们颂经他们不累我都累了。
　　太阳还是当空照着，我的里衫早已湿了一层。那些该死的蜻蜓依然像昨天一样在眼前不断飞过……妈的！让你们飞！又不下雨！成天一副没吃饱的样子飞这么低找死啊！
　　突然无严大师开口道：“吉时到——”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颂经看向了那个笼子。
　　瑰丽的布缓缓降下，里面坐着个盛装打扮过的少女，一个有一定岁数的婆婆走过去打开了笼门，牵着少女的手走了出来……
　　这仗势，其实还有几分从红轿里把新娘子接出来的样子，如果少女娇艳的脸蛋不要如此苍白绝望双眼不要那么红肿无神的话。
　　婆婆牵着少女慢慢走向旁边那个高级的棺木。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这走向的是死亡……而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和小灵差不多的年纪，属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旦盖棺，那就真的是死定了……
　　闭上眼睛咬紧牙，可以感觉到自己握紧的拳指甲刻着手心真他妈的疼，几只不长眼的蜻蜓居然还敢往我脸上撞……
　　后来都死了……再也没回来……
　　……天家人脾性难测，切莫惹祸上身。
　　进去……就死定了……
　　妈的——！！！！
　　“太子殿下！可否先听草民禀报一件事再继续？”
　　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个人面前对上了他的眼。
　　四周万籁寂静，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可以听到无休大师在我身后轻轻叹出一口气。
　　而我面前这个人，这个悟真跟我唠叨过一下午的人——太子红宁，弱冠那年被封为太子，此后三年来南巡北征立功无数。即使现在只是个太子，但已是民心所向，只待他日登上王位为红国再创万世辉煌。
　　这个人，除了一开始流露出一丝惊讶后，就一直维持着爱民亲民的微笑。但只有这么近的看着他，才可以发现原来这笑根本就没有进他眼里，这微笑只是习惯，而在他那双眼里可以看到的只有身为天家人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气。
　　大概我的出现太过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骚动此起彼伏。
　　四周的国字脸都把兵器尖锐锋利的那头对着我口中嚷嚷着“大胆！”“什么人！”之类。
　　身后的无严大师也担心的开口呼道：“悟空！岂可胡闹！”
　　但是现在他们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可能瞬间转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了。
　　“你们先退下。”太子挥了挥衣袖，四周的尖锐瞬间都收了回去，然后他的目光从新放回我身上：“你有何事要说？”
　　骑虎难下，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胆究竟有多大：“秉太子，依草民之见，即使不用祭祀不过多少时间应该就会降雨。”呃……大概吧……当然这句我只敢在心里加上……
　　红宁加深了唇边的笑，一副仿佛大有兴趣的样子：“你确定？”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一介凡人不敢妄断天定。”
　　“你知不知道……”那个笑越来越深，但看得我却越来越心寒……“这个吉时是多少大师花了多少时间测出来的，一旦错过了，又要等多少时间？”
　　“……草民不知。”一滴汗……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口中的这场雨，还要多少时间才可降下来？”
　　“……草民不确定。”再一滴汗……
　　“你也是清风寺的僧人？”
　　他的问题一下子转了弯我都有些跟不上反应，但现在气势比人低只得问什么答什么：“不，我只是这里的一介杂役而已。”
　　“好，杂役，杂役也是人命，你既然惜人命又知天性，那么我大可给你两个时辰来等你口中这场雨降下来，如果真下雨了那我就放了这个姑娘停止这场祭祀。只是如果今天这雨没下来的话……”他微微停了一下，弯了弯眼，笑得媚惑却我把所有的汗都瞬间冰冻住了……“这一等必然错过了今天的吉时，所以下次祭祀时，请你也一起成为祭品吧。”
　　……妈的！疯子！都是疯子！先是碰到一群疯子把活埋杀人当常识！再碰到一个疯子头头笑着和我商量这杀人的事！他老娘的杀的人还是我！整一个就是一疯人国！
　　他那话音刚落身后就开始不断惊呼“阿空！你疯了！”“阿空你别胡说！”“阿空！”，连小胖子悟真也从树后跑出来但被两国字脸拦住了对着我喊“阿空你快把话收回去啊别乱来啊！”煞是热闹。
　　但我只能大义凛然地对他笑笑。
　　否则怎么样？这又不是以前和哥们开玩笑可以拍拍他的肩来一句你当我没说过就啥都没了，况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现在收回未免太没种了！最主要当然是因为就算我真这么说了估计也没人理我了，于是只好表面上犹如壮士断腕实际内心痛到滴血不断咒骂自己让你耍英雄把自己小命都赔上了，然后，用最坚强无畏的声音说道：“好。”
　　一捶定音！

　　天气闷热，连带着人心也很容易烦躁。
　　无休大师出手稍微解救了下我，向大家提议要不一边颂经安定心神一边等雨。
　　那太子貌似还是很尊重大师的，跟着一群和尚们一起坐下来安静地开始颂经，他一带头他手下的国字脸们也放下兵器坐了下来，免去了我被一群人目光注视下的压力。
　　我虽然不会颂经但也不敢鹤立鸡群好歹坐下来摆摆样子，平时这种姿势坐着不过三分钟我就会去会周公，但今天就算借我一百个胆我也没心情去找他老人家了。我现在只恨不得自己真的是那个孙猴子可以灵魂出窍跑天上去找雷公雨婆商量商量解我于危难之中，但无论我再怎么集中心志依然没法上天，事实证明我真的只是恰好和那猴子同名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依然当头照，算算时间应该一个时辰差不多过去了，我不习惯盘腿坐姿现在两腿发麻却没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其实这一个时辰里我想了不少事情。好比说，其实按照无休大师的说法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也不过是两缕魂魄而已，那就算真的死了，也只是死这里傅空的躯壳而已，我自己的灵魂照样归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嘿嘿！而且如果真要死我才不会等他们把我活埋了那太痛苦了，我一定得先想办法自杀！让我想想可以怎么死……
　　没过多会儿我就给自己想到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死法给逗乐了，心情一轻松身体不自觉开始轻轻晃动，腿也没刚刚那么麻了。
　　睁开眼四处瞧瞧看到大家都在专注地闭目颂经，晃眼间不经意对上了红宁，没想到他也正看着我这里。他脸上已经收敛起了刚才欠揍的笑，看着我的眉间微皱仿佛还有着不解。
　　哈哈！任你这小子今天想破头也不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想整我？门都没有！
　　心里大爽一时起了童心对他做了个鬼脸，看他眉间的结打得更厉害了便把眼睛一闭继续装样子不再搭理他。
　　正当我在心里敲定还是用割腕，而且死之前一定要让无为大师再让我尝一次忘年酒的时候突然听到小胖子悟真大叫道：“你们快看！有乌云！”
　　大家原本都在闭目颂经，四周除了些低语声还算安静，给他这么突如其来地一叫把大家，好比我，给吓了一大跳，赶紧往他指的地方看去——
　　嘿！刚才还有着大太阳闷热无比的天现在真的姗姗飘来一朵我这辈子见过最婀娜多姿的乌云！我第一次看到我家小琴都没现在看到它这么激动！
　　没过多会儿，一声惊雷打得我通体舒畅之余还不忘把大家拉出树下免得给雷劈到，还没来得及感叹番自己是多么的善良就感觉一滴清凉打在我脸上……
　　一滴……两滴……三、四滴……
　　“喔~~~下雨喽~~~~”小胖子高兴地挥动着双手绕圈直跑，大师和年长的师兄们双手合十低喃阿弥陀佛，而年轻的小和尚们早和悟真一起发疯一样地乐翻了。
　　那个原本要送进棺材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我面前一下子给我跪下了，带着哭腔不断和我说谢谢，眼里滚出的泪水和雨水混一起分不清了，但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这就对嘛！十五岁的小姑娘就应该像傅灵那丫头一样没心没肺的笑才漂亮嘛！
　　把她扶起来后我转头找红宁想看看这小子现在脸上是什么郁闷表情。
　　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心处看到他时，身边已经有人给他打起了伞但他仿佛毫不介意地站在雨里两眼直直地看着我这里。
　　透过一层又一层雨帘和一个又一个人其实并不是太看得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那天我却觉得我还是看到了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他在众人护驾下转身离开时的那抹笑容，那抹第一次带出他真实心情的笑容……
　　啊？什么真实心情？切，你问他去啊！问我干吗！我又不是他那一肚子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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