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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傻乐了半晌,铁兰才突然想起今天来了还没见过南大伯和南大娘。她问道:“大伯大娘怎么不在家?”
南天锤抬起头,笑道:“谢家湾有人打了两把锄头和个犁头,我爹今天要去镇上买点儿东西,就顺便给送货过去。堂叔今天做大寿,我娘就去堂叔家吃席去了。”
铁兰看看南天锤的腿,担心道:“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吃饭这些怎么办?”大娘也真是的。吃席这些事又不是非去不可。现在一个人都不在,南天锤个腿伤着的,吃啥喝啥?
南天锤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中午随便吃点儿东西填肚子,晚上他们就都回来了。”
铁兰看看空荡荡的桌子,问:“那你中午吃什么?要不我这会儿给你做点儿?”
“不用。”南天锤摆摆手,说:“我娘今天早上给我蒸了糕才走的。”说到蒸糕,南天锤才想起柜子里还放着东西,可以拿给铁兰。他放下罐子,起身就要下床去拿东西。
“你干嘛?快别乱动……”铁兰慌忙站起来制止他乱动,却还是没他动作快。
“唔——”南天锤闷哼一声,猛然倒躺回床上。他今天见着铁兰太高兴,忘记现下他是个伤残,不能做大动作的。该死的腿,真疼啊!南天锤仰着脑袋,大张着嘴嘶嘶的抽冷气。
“痛的很厉害吗?”铁兰看南天锤鼻尖冒出几颗汗珠,猜想他定然是痛得狠。
南天锤点点头,苦笑着老实承认道:“昨天半夜就开始痛,我整晚都没睡成觉。跟你说话,我也没注意到还在痛,结果……”一边说着话,他一边缓缓的半坐起身,小心地给腿安放了个舒服的位置。
铁兰攒着眉头,说:“这样痛起来睡不好觉怎么行,身体也撑不住啊。我知道后山长着止痛的草药,一会儿去给你挖些回来熬水喝。”
“不用了。你那么忙,哪能为点子草药耽搁时间。再说你放心吧,痛惯了以后,觉得也还好。”南天锤听到铁兰要帮他挖止痛的草药,心里美滋滋的,觉得比啥药都止痛。只是想着她家的情况,也不忍心耽搁她做农活,就没说实话。其实这腿说痛嘛,还真不是有多痛。只不过那痛,酥酥痒痒的,又钻心挠骨,磨得他很不痛快。
铁兰摇摇头,说:“不管是很痛还是有点痛,能不痛最好。我反正要打猪草,顺便挖点儿草药,能费多大事?”她也知道南天锤是怕她麻烦,干脆说成是顺便的事情。
南天锤看不耽误她,也就点点头说:“那好吧,反正不能误了你的事啊。”能不能管用且不去提,只冲着铁兰这份心,他就美的快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会的。”铁兰想着他刚才突然起身,好似是想做什么事,于是开口问道:“你刚才突然想起来,是准备做啥子(什么)?”
刚才一打岔,南天锤倒差点儿忘记这码事。听铁兰又提起来,就指着她右后方的一个柜子道:“喏,就是那个柜子,你把中间个抽屉打开,里边有包麻饼。”
铁兰转身拉开柜子,看到一包用灰黄色的纸包裹着的东西,纸上还泛着斑驳的油光。拿在手里打开一看,内里是整齐叠放着的几张芝麻饼。
铁兰顺手递给南天锤,他却摇摇头没接,“你尝尝吧。”
铁兰捻起一块饼,发现饼做的很好,应该是从镇上周记买回来的吧?周记是镇上卖糖果和饼子的铺子。它家不管是芝麻饼、冬瓜饼之类的各种饼,还是杂糖、薄荷糖之类的糖果,都做的非常好。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就比如现在铁兰拿着的麻饼。薄而圆,一面微黑,一面焦黄,饼皮上洒满芝麻。看上去可口不说,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好似在不停的喊着“快来吃我吧,吃我吧”。
南天锤笑眯眯的看着铁兰,催促道:“光看又不能看出朵花来。你快尝尝。”他还记得铁兰每次吃麻饼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小嘴抿的紧紧的,右边脸颊上有个若隐若现的小窝。
铁兰咬了一小口麻饼,嘴里萦满甜甜的、酥酥的、香香的滋味,美的她双眼微眯,小嘴上翘。将含在嘴里的麻饼吞咽下去后,她把拿在手里的麻饼包递回给南天锤,道:“你也吃。”
南天锤没接,直接推回给她,说:“不用,你都带回去吧。”
铁兰看一眼芝麻饼,有点犹豫。芝麻饼虽说不贵,但也不算便宜,铁兰家一年也就中秋节的时候会买上两张,娘几个一人尝点儿味道。铁强和铁盖都很喜欢芝麻饼,但……铁兰想过之后,还是坚持道:“这是大伯买给你的,你自己吃吧。”
“你看我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甜滋滋的饼啊糖果的东西了?”南天锤厌恶的看一眼芝麻饼,说:“也就是想着你爱吃,我才留着送你的。”南天锤从不碰饼啊糖果之类的吃食,在他看来,那是女人和小孩吃的。
铁兰和南天锤是发小,自然也知道他不喜欢吃太甜腻的东西。只是平日里已经得过南家很多帮助,怎能再白拿他家的饼呢?摇摇头拒绝道:“平时已经得过你家不少东西了,不能……”
南天锤看铁兰还在推迟,忙将饼七手八脚的包捡好,强行塞给铁兰,“快拿着拿着,你不也熬汤给我送过来吗?”
“不过是点光骨头汤。”铁兰赧颜。那点儿光骨头汤值得几个钱?这包麻饼又值多少钱?这样的交换,未免有些不公。想起素日里娘亲挂在嘴边的那些念叨,铁兰很想“有骨气”的拒绝麻饼。可想想哥哥和铁盖看见麻饼会有的欣喜表情……铁兰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南天锤和别人不一样。回头杀了猪,多给他家两块肉也是一样的。’
南天锤舔舔唇,夸道:“骨头汤很好喝,我喜欢。”更喜欢的是,这是铁兰送来的。只要是铁兰送来的,别说是骨头汤,就是白水,他也能喝出蜜糖味。
“喜欢这个汤的话,我回头还给你熬。”
南天锤听得铁兰说回头还熬,立刻跟条大黄狗似的,嘴里哈喇子都差点流出来。只是转念之间又想起码事,惊道:“你最近又没有杀猪,哪里来的骨头?”铁兰莫不是花钱去买的骨头回来熬汤吧?
铁兰含糊道:“我娘之前存下来的骨头。”
每次杀猪后,能卖钱的部分都是尽量卖掉。偶尔留下两块光溜溜连点肉都没沾的杂骨,也都会很宝贵的细细珍藏,拿出来熬个汤都会反复熬到汤水里没一点儿骨头味为止。
说起来铁兰家这两年的日子比起前几年要稍微好过了点儿,但一家人都没个懈怠的。个顶个的起早贪黑,拼命做事挣钱。就像铁兰娘经常挂在嘴边念叨着的,铁强今年二十三还没能娶上媳妇,要攒钱给他买房媳妇。铁兰正当出嫁的年纪,得置办一份嫁妆,出嫁的时候才有面子。铁盖还小,倒不用急着攒媳妇钱。但铁兰又想存钱让他去私塾好歹认几个字,不至于做睁眼瞎。这样算来算去,银钱依然不凑手,毕竟家里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都是同村的,又自小一起长大,南天锤对铁兰家的状况也是知根知底的。他知道铁兰不撒谎,也就完全相信,并稍微松了口气,“我还当是你去买的骨头。只是大娘存点骨头也不容易。这骨头多少钱啊,我把钱给你吧。”
铁兰一听他这话,顿时怒道:“谁稀罕你的钱!”
南天锤见铁兰突然发火,虽不知她为何生气,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解释道:“你这个可以卖钱的东西给我吃了,我当然应该给你钱。要不,你卖些骨头给我,我让我娘熬算了。”
“家里没骨头了。”铁兰硬邦邦的道:“送点汤给你还给钱,你当我什么人啊。你就这么看轻人的?”想起村里那些风言风语,要强的铁兰只觉得脊梁骨发冷。她怎么就当南天锤是不一样的呢?
南天锤看看铁兰的黑眼圈,好声好气道:“不是看轻你。只是你看你要养猪卖猪,还有那么多农活要做,本来就忙的不得了,现在还抽时间给我熬汤,还不得累垮身体?你是个女人,不是男人,比不得……”
“我知道我是个男人婆!你们都看不起我!”铁兰一听他说自己是女人不是男人,顿时想起村里那些三姑六婆背后说她是男人婆的话。心里酸溜溜的,眼泪绷不住就要往外淌。是,她不像个女人。可谁又知道,她也想跟爹撒娇,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订户好人家。可就她家那情况,她不强撑门户,还能指望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
铁兰不想让南天锤看见她的眼泪,咬唇丢下一句“我先走了”,扭头跑出屋子。
“哎……”南天锤急得忙喊道:“铁兰……”听见院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南天锤气得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我让你笨!”都怪这嘴,说话找不着路数。看铁兰的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消气。要是腿没事就好了,还能追出去找人。南天锤看着包的密密实实的腿,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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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的天上,白云变幻不定。忽儿是一张棉被,忽儿是一块糖果,忽儿是……铁兰的眼越来越朦胧,眼泪模糊视线,眼前却好似看到南天锤的脸……
南天锤,我是粗鲁的野小子又怎么样?我是男人婆又怎么样?我就不信离了你我就嫁不出去!铁兰捏着拳头狠狠的冲着天空舞了舞,恶狠狠的想,我一定会找个比你好的男人嫁!哼!心里刚这般叫嚣完,她心底又发虚的叹气连连。话说的容易,真要找个不嫌弃她,还能带出去给她挣面子的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啊!唉!铁兰又叹一口气,蹲下身继续割草。还是多割草,养好猪,比较实际啊!
“妹……”铁强扯扯铁兰的衣裳。
铁兰没甚精神的扭头看一眼,他的背篓还没有拣满。扭回头继续割着草,漫不经心道:“哥,你多拣点树叶子,家里柴不够烧的。”
铁强看铁兰不理他,急了,“不是……”
铁兰蹲下身,细心的将藏在草堆里的一株药草挑出来。镰刀尖一下一下地啄,把药草连着根掏起,单独放进身前的布兜袋里。
虽然南天锤惹了她,但她铁兰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要挖给他的草药,还是会挖的。想起南天锤痛得鼻尖子冒汗的样子,铁兰右手狠狠的扯动镰刀,割倒一茬抓在左手里的杂草。她就不该说要给他挖草药,就该让他多疼疼!
哼!让你嫌弃我是男人婆!让你痛!痛坏你!铁兰麻溜的割着草,心里狠狠的呸了一口。我是男人婆又怎么了?我就不信我真会嫁不出去!哼,早晚我要找个比你南天锤还强的,到时候十里八坡的都得羡慕我嫁得好!
“妹……有人……”铁强扭头看那人越来越近,急得又扯铁兰的衣裳。
人?铁兰在骂着南天锤的间隙分出脑子来想了想,正值农忙时节,村里有人来山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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