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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夜闯文澜阁
杭州的夜雨来得毫无征兆。
赵子衣躲在孤山北麓的竹林里,雨水顺着竹叶汇成细流,打湿了她的肩背。透过竹丛的缝隙,能看见陆守拙小院里的灯光——已经亮了半个小时,人影在窗上晃动,显然那些人还没走。
她摊开被雨水洇湿的地图。手电筒的光圈下,那张民国手绘的西湖地形图显得更加神秘。红圈标注的“文澜阁东厢房第三柱础”,距离她现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
但去,还是不去?
陆守拙说印章已不在原处,但“印在印中”的线索可能还留在那里。更重要的是,如果汉华基金会的人也在找印章,那么原藏匿点很可能已经被他们搜索过。现在去,等于自投罗网。
除非……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七分。文澜阁作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晚上闭馆,但有保安巡逻。而且今天下着雨,巡逻可能会松懈。
玉蝉在胸口微微震动,仿佛在催促。
倒计时在脑海浮现:688:21:33。
二十八天半。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赵子衣收起地图,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工具包——这是她作为古籍修复师随身携带的,里面有各种精细工具,现在或许能派上别的用场。
她沿着竹林小径向南潜行。雨声掩盖了脚步声,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
文澜阁建于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仿宁波天一阁形制,是清代为藏《四库全书》而建的七大藏书楼之一。白墙黛瓦,重檐歇山顶,在夜雨中显得肃穆而孤寂。
赵子衣绕到阁楼背面。这里有一棵百年香樟,枝干斜伸,几乎触到二楼的栏杆。她小时候跟祖父来过几次,记得这棵树——那时她顽皮想爬,被祖父严厉制止:“文澜阁是读书人的圣地,不可亵渎。”
但现在,顾不得了。
她脱下外套塞进防水背包,只穿一件黑色运动服。活动了下手脚,抓住最低的枝干,发力上攀。多年的野外考察和修复工作需要,她的体能一直保持得很好,攀爬不算吃力。
翻过栏杆,落在二楼的外廊上。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屏息凝神,等待。
雨声依旧。没有警报,没有脚步声。
阁内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泛着幽幽的光。赵子衣打开微型头灯,光线调至最低档——只能照亮眼前一米。
她记得东厢房的位置。穿过正厅,绕过一排排樟木书柜(里面是影印本,真本早已转移),推开一扇雕花木门。
东厢房是当年管理人员办公的地方,现在是陈列室,摆放着文澜阁历史资料。赵子衣的目光扫过地面——青砖铺地,每隔一段有一根粗大的木柱,柱下是鼓形石础。
“第三柱础……”她数过去。
一、二、三。
第三根柱子位于房间东南角,旁边是一个展示柜,里面是《四库全书》的仿真本。柱础是普通的青石材质,表面已有磨损。
赵子衣蹲下身,用手触摸石础表面。冰凉粗糙。她拿出一个考古用的细毛刷,轻轻扫去础脚与地砖缝隙间的积尘。
没有机关,没有暗格。
难道陆九渊当年只是简单埋在下面?但陆守拙说五十年代初挖开时已经空了。
她不甘心,又用指尖轻敲石础不同部位——声音沉闷,是实心的。
“印在印中……”她喃喃自语。
目光忽然落在旁边的展示柜上。柜里那套《四库全书》仿真本,封面是蓝色的绢布,上书“文澜阁宝”四字。
等等,“宝”?
她想起一个细节:祖父笔记里提到,陆九渊精于篆刻,曾为文澜阁刻过一枚“文澜阁鉴赏印”,用于钤盖藏书。那枚印是青田石,印纽雕成亭台楼阁形,内部中空,可藏小印。
子母印。
赵子衣起身,仔细观察展示柜。柜子锁着,但锁是老式的玻璃柜锁,不难开。她取出工具包里的细铁丝和拨片——修复古籍有时需要打开老旧的书盒,这些技巧她练过。
三十秒后,锁舌弹开。
她拉开柜门,小心翼翼取出最上层那本《四库全书·经部》仿真本。书很重,封面是硬纸板裱绢。她翻转书本,看封底——
没有印章痕迹。
但当她用手指轻压封面中央的“文澜阁宝”四字时,感觉绢布下有微弱的凸起。
用刀片小心划开绢布边缘(仿真本,破坏不算大罪),里面露出一层硬纸板。再划开纸板,赫然出现一个浅槽,槽内嵌着一枚青田石印章!
她取出印章。印纽确实是亭台楼阁造型,仔细看,是微缩的文澜阁。印面刻的是“文澜阁鉴赏印”,陆九渊的款识。
但这不是守藏史印信。
赵子衣试着旋转印纽——不动。她又尝试按压、拔拉,都不行。正困惑时,头灯的光扫过印纽的“阁顶”,那里有一个极小的孔,像是针孔。
她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根最细的修复针,插入孔中。
“咔哒。”
印纽的“阁顶”弹开,露出内部中空的空间。里面塞着一卷极细的帛纸。
赵子衣屏住呼吸,用镊子取出帛纸。在头灯下展开——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
“怀古兄如晤:印信已移藏于‘湖山第一佳处’。然此地亦非久安之所,故留此图,指向最终藏处。图隐于‘西湖十景印’之‘雷峰夕照’母印内。取印之法:于雷峰塔旧址地宫第三柱下,掘地三尺,见铁函,内有十景印全套及此图之解码口诀。切记,需于月圆之夜,借月光辨图纹。——弟九渊”
帛纸背面,用朱砂绘着一幅极简的线条图:似乎是某个建筑的平面图,标注着“甲三”“乙七”等字样,像是某种密码坐标。
赵子衣迅速用手机拍下帛纸正反面,然后将帛纸塞回印纽内,恢复原状,把仿真本放回展示柜,锁好。
心脏狂跳。
所以,真正的线索藏在雷峰塔地宫?但雷峰塔1924年就倒塌了,现在的是2002年重建的,地宫还在原处吗?而且“月圆之夜”——今晚是农历十三,还有两天月圆。
时间,又是时间。
她收拾工具,准备离开。刚转身,头灯的光扫过东厢房门口——
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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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衣瞬间关掉头灯,侧身躲到柱子后。
黑暗中,只能听见雨声和自己的心跳。门口那人没动,也没开灯,就像一尊雕塑。
是谁?保安?还是汉华基金会的人?
几秒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说的是英语:“赵小姐,不必躲了。我没有恶意。”
史密斯。
赵子衣缓缓走出阴影。门口的老人果然是他,依然西装革履,拄着拐杖,身边没有跟班。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问。
“陆守拙先生很合作。”史密斯微笑,“当然,我们提供了一点……小小的激励。他告诉我你可能会来文澜阁。”
赵子衣握紧拳头:“你们把他怎么了?”
“别紧张,他很好。只是请他去我们的杭州办事处喝杯茶。”史密斯走进东厢房,目光扫过那个展示柜,“怎么样,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没有。”
“真遗憾。”史密斯在第三柱础旁停下,用拐杖轻敲地面,“五十年前,我父亲也曾来这里寻找。他是汉华基金会的创始人,一个真正的中国通。他告诉我,陆九渊在这里藏了一个关乎华夏文明的大秘密。”
他转头看赵子衣:“你知道‘绝地天通’阵吗?”
赵子衣心头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没听过。”
“哦?”史密斯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你祖父赵怀古,还有陆九渊、陈铁骨、林杏林、沈观天——民国时期这五个人聚在杭州,是为了什么?喝茶赏湖?”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很多。
“史密斯先生,”赵子衣冷静下来,“您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合作。”老人走近几步,头灯的光映出他脸上的皱纹,“赵小姐,我知道三十天后会发生什么。汉华基金会研究这个秘密已经七十年了。我们比你们更了解那个阵法——包括它的弱点,以及如何在灾变中保全文明火种。”
“条件呢?”
“五脉印信。”史密斯直截了当,“把它们交给我。我们有技术、有资源,可以在海外建立完整的文明备份。等灾难过去,这些火种可以重新播撒回这片土地。这是最理性的选择。”
赵子衣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话:“文明如种,需落地生根。”离了这片土地的水土,它就不再是它了。
“如果我说不呢?”
史密斯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采取不太文明的手段了。比如,告诉有关部门,有一位国家博物馆的特聘修复师,深夜擅闯文物保护单位,意图盗窃——”
话音未落,赵子衣动了。
她不是冲向门口,而是冲向窗户——东厢房有一扇花格木窗,正对着后院。她助跑,跃起,用手肘护住头脸,整个人撞向窗棂!
“哗啦——”
木窗碎裂,她跌入院中泥地。雨水瞬间浇透全身。
“抓住她!”史密斯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院外响起脚步声——原来他有埋伏。
赵子衣翻身爬起,冲向文澜阁后墙。墙高两米五,砖面湿滑。她后退几步,冲刺,蹬墙,手指勉强够到墙头。用力引体,翻身而上。
跳下墙外时,脚踝传来剧痛——扭到了。
但她不能停。身后的手电光已经照过来,至少三个人在追。
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冲进孤山的树林。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每跑一步脚踝都像刀割。她只能凭记忆往白天看好的方向逃——那里有个废弃的防空洞,是民国时期的遗迹。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兵声音渐远。她终于看见那个隐蔽的洞口,被藤蔓半掩着。
钻进去,黑暗和潮湿的气息包裹了她。她靠在洞壁上,大口喘息,雨水混着汗水从发梢滴落。
脚踝肿了,火辣辣地疼。她从背包里翻出应急药品,喷上镇痛喷雾,用绷带简单固定。
然后,她掏出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用。打开相册,那张帛纸的照片依然清晰。
“雷峰塔旧址地宫第三柱下……月圆之夜……”
她看了一眼日历。农历十三,还有两天。
时间,永远不够。
洞外,雨声渐歇。远处传来警笛声——看来史密斯真的报了警。
赵子衣关掉手机,在黑暗中闭上眼。
玉蝉在胸口持续发烫。意识深处,文脉巨树的虚影浮现,那些黯淡的光点依然在等待被点亮。
倒计时跳动:687:59:47。
二十八天整。
她还有二十八天。而第一枚印章的线索,指向了两天后的月圆之夜。
脚踝的疼痛提醒着她现实。她需要帮助。但陆守拙落入史密斯手中,祖父已逝,堂叔在苏州……她孤立无援。
不,还有一个可能。
她想起帛纸上的解码口诀需要“西湖十景印”全套。那套印在雷峰塔地宫的铁函里。而雷峰塔地宫在重建时被重新封存,现在属于景区管理,有监控有保安。她一个人,脚还受伤,不可能在月圆之夜潜入。
除非……
她打开手机,调出一个加密通讯录。里面只有三个联系人,都是祖父当年留下的“可信之人”。其中一个,标注是:“陈师傅,蜀中匠人。可信,但脾气古怪。”
陈铁骨的后人。
四川,太远了。来不及。
另一个:“林大夫,滇南。精古医,可治奇症。”
云南,更远。
第三个:“沈先生,西安。观星世家,可测天机。”
西安,相对近些。高铁五小时。
她看着沈先生的号码,犹豫。
现在联系,等于暴露自己的行动和目的。但如果不联系,两天后的月圆之夜,她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正纠结时,手机忽然震动——不是来电,而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陌生号码:
“赵小姐,我是陆守拙之子陆文渊。父亲让我转告:速离杭州,汉华已布网。另,沈观天先生已于今早抵杭,住西湖国宾馆8402。他可助你。——勿回此号,一次性手机。”
信息阅后即焚。
赵子衣盯着漆黑的屏幕,良久。
沈观天。沈氏守藏的后人,竟然已经来了杭州。而且陆守拙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传出消息……
这位陆老先生,比她想象的更不简单。
她收起手机,撕开一袋能量棒,机械地咀嚼。
脚踝还在痛,但心里有了方向。
明天,去找沈观天。
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在这个潮湿的防空洞里,熬过这个雨夜。
洞外,夜色深沉。西湖的波光隐在雨幕之后,雷峰塔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像一只蹲伏的兽,守护着三百年前的秘密。
赵子衣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玉蝉空间。文脉巨树下,她“看”着那些黯淡的光点,轻声说:
“再等等。再等两天。”
光点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
倒计时,继续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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