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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会
第一卷第四章赴会
寅正三刻,天光未透,永昌侯府内已有了窸窣的动静。
沈清辞几乎一夜未眠。并非因为对诗会的兴奋或紧张,而是那意识深处一闪而逝的波动,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她高度警觉的神经。它意味着什么?预警?吸引?还是系统本身对某种“高浓度环境”的被动反应?
她无法确定,但这让她对即将踏足的“外界”,除了寻求生机的迫切,更多了一层审慎的探究。
碧桃带着两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她梳洗。温热的面巾敷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彻夜思虑带来的疲惫。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眉眼精致却缺乏生机,唇色极淡,唯有那双眸子,因沉淀了异世的灵魂和连日来的筹谋,显得异常幽深,仿佛两口不见底的古潭。
“小姐今日气色瞧着好些了呢。”碧桃一边为她篦头,一边说着吉祥话,挑了一支白玉簪和两朵浅绯绒花,准备点缀她鸦青的发髻。
“不必繁琐,简单些便好。”沈清辞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那套月白云纹的衫裙即可。”过于盛装,不符合她“病弱”且“初次露面”的人设,也容易成为焦点,非她所愿。
林氏也早早过来了,亲自看着她用了半碗燕窝粥,又检查了随身带的掐丝珐琅小手炉、装着参片和救急丸药的荷包、以及一件银狐皮里子的斗篷,事无巨细,叮嘱再三。
“若觉着有一丝不适,立时便回来,千万莫强撑。”林氏抚着女儿瘦削的肩,眼圈微红,“都是娘不好,该让你再多养些时日的……”
“娘,”沈清辞反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触感温暖,却依然带不来寿元数字的丝毫变化。她压下心头的复杂,柔声道,“女儿知道分寸,只是去坐坐,看看景,不妨事的。您在家且宽心。”
辰初,马车已备好在二门外。沈清辞被碧桃和另一个嬷嬷一左一右仔细搀扶着,步步缓慢地挪出院子。春日晨风仍带寒意,吹在脸上,让她微微瑟缩,下意识地将斗篷拢紧了些。这身体的畏寒,倒是不用假装。
登上铺了厚厚软垫的马车,车厢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车轮转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声响,驶离了侯府深深的宅院。
这是沈清辞“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她微微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向外望去。街道逐渐变得宽敞整洁,两旁店铺陆续开张,行人衣着体面,偶尔有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或装饰华美的香车驶过,空气里弥漫着京都特有的、繁华又井然的气息。
这一切,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原主记忆里模糊的街景;陌生的,是她以“沈清辞”的身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这个世界的脉搏。
长公主府位于城东,毗邻皇家园林,占地极广。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周遭环境愈发清幽雅致,高墙绵延,朱门大户鳞次栉比。
抵达公主府侧门时,门前已停了不少车轿,仆役穿梭,井然有序。永昌侯府的徽记显然被认了出来,门房态度恭敬,立即有穿戴体面的婆子上前引路,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顶青帷小轿过来,请沈清辞上轿,直入内院。
这是对体弱女客的格外照拂。沈清辞心下稍安,这至少免去了她一段可能耗尽力气的步行。
小轿平稳,穿过重重门廊。透过纱帘,可见府内亭台楼阁错落,花木扶疏,春意已颇有几分浓烈。空气中浮动着各种花香、脂粉香和隐隐的丝竹之声。
轿子最终在一处精致的临水花厅外停下。厅内已聚了不少锦衣华服的少女,钗环闪耀,语笑嫣然,宛若一群春日里最明媚的雀鸟。
沈清辞被搀扶着下轿,脚步虚浮地踏入花厅。她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波澜。毕竟,永昌侯府这位嫡女“病弱难出”在京中并非秘密。只有几道目光略带好奇或打量地扫过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随即又移开,继续各自的谈笑。
这正合她意。她在引路丫鬟的指引下,在一个靠近角落、避风且能观景的位置坐下。碧桃立刻为她垫好软垫,摆上手炉,动作熟稔。
“小姐先歇着,奴婢去领茶点。”碧桃低声道。
沈清辞微微颔首,目光已悄然开始巡视。
花厅敞亮,三面环窗,窗外是一池春水,对岸假山亭榭,景致极佳。厅内少女们或三五聚谈,或凭栏观景,气氛看似轻松。她仔细分辨着那些交谈声、笑声,捕捉着可能的信息。
“……听说了吗?今日不仅三皇子殿下会来,连一向少露面的镇国公世子据说也应了邀约呢!”
“真的?那位可是常年在外游学,难得回京……”
“可不是,听闻他前日才回京,长公主的面子到底是大。”
“唉,只可惜咱们多半只能在席上远远瞧上一眼……”
镇国公世子?沈清辞记下这个名字。国公府,世子,又是一个高价值潜在目标。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试图寻找任何可能与众不同的“感觉”。然而,仅凭视觉,一无所获。意识中的数字稳稳流逝,没有任何异常波动。
难道系统的波动,并非指向这些闺秀?还是说,需要更近的距离,甚至接触?
不多时,碧桃端了茶点回来,是一盏清茶和几样极精巧的梅花状点心。沈清辞略用了半块点心,便搁下了。胃口依然不佳。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外间传来一阵稍显不同的动静,似乎有身份更尊贵的客人到了。花厅里的谈笑声略低了些,不少少女悄悄整理着衣饰,目光期待地投向门口。
先进来的是几位年长些的贵妇,珠光宝气,气度雍容。随后,在两位嬷嬷和丫鬟的簇拥下,一位身着浅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头戴赤金点翠步摇的年轻女子款步而入。她容貌明艳,眉眼间带着皇家特有的尊贵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正是此次诗会的主人——昭华长公主。
众女纷纷起身见礼。沈清辞也强撑着站起,随众人福身。
“都免礼吧,今日不过是春日小聚,大家随意些才好。”昭华长公主声音清越,带着笑意,目光温和地扫过全场,在几个熟悉的贵女脸上略作停留,也看到了角落里面色苍白、姿容不俗的沈清辞,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并未多问。
长公主在最上首落座,与几位贵妇寒暄起来。花厅内的气氛重新活跃,但比之前多了几分拘谨和刻意。
沈清辞重新坐下,感到一阵眩晕。只是起身行礼这片刻,已让她心跳加速,额角渗出细汗。她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手,告诫自己必须保存体力。
诗会并非一直拘在厅内。稍作休憩后,长公主便提议移步至水边的“流芳榭”,那里已布置妥当,可临水品茗,玩些雅致的游戏,也方便观赏对岸男宾们可能进行的活动。
众人欣然应和,起身迤逦而行。
沈清辞在碧桃的搀扶下,跟在人群末尾,步履缓慢。流芳榭是一处伸入水面的敞轩,三面环水,视野开阔。对岸绿柳掩映间,隐约可见另一处建筑,人影绰绰,想必便是男宾所在。
众人依序落座。沈清辞依然选了个不起眼的靠柱位置,既能观察,又不易被注意。
游戏无非是投壶、双陆,或是联句、猜谜。沈清辞一概以体弱精神不济婉拒,只静静坐着,喝茶,观景,聆听。
她的目光,更多是投向对岸。那里时而传来清朗的谈笑声,时而有人凭栏远眺。她试图分辨那些身影,哪个可能是三皇子,哪个又是镇国公世子?距离太远,面目不清。
时间缓缓流逝,寿元也在一点点减少。沈清辞心中渐生焦灼。难道此行真要一无所获?除了听了些八卦,见了些世面,于续命毫无助益?
就在她开始考虑是否该以不适为由提前离席时,对岸忽然传来一阵稍显喧哗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紧接着,她便看到对岸临水的栏杆边,几个华服少年正围在一起,其中一人似乎俯身看着水面,语气带着懊恼:“……不慎脱手,竟是掉下去了,可惜了我这新得的玉佩!”
水榭这边的少女们也被吸引了注意,低声议论张望。
长公主也看到了,微微蹙眉,吩咐身边嬷嬷:“去问问,可需要帮忙打捞?”
话音未落,对岸那俯身查看的少年,似乎想探身看得更清楚些,脚下忽然一滑!
“哎呀!” “小心!” 惊呼声同时从两岸响起。
那少年身形晃荡,手臂胡乱挥舞,眼看就要栽进初春尚带寒意的池水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身旁一道青色的身影迅捷无比地探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猛地向后一拽!
少年踉跄后退,险险站稳,脸色发白。而那出手相救的青衣人,因这猛然发力,自己似乎也被带得重心不稳,向栏杆外歪去,但他反应极快,单手在栏杆上一撑,矫健地旋身,稳稳落回原地。只是他手中原本握着的一卷书册,却因这变故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落入了离水榭这边更近一些的池水中,缓缓下沉。
这一连串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岸俱静了一瞬。
随即,对岸传来庆幸和道谢的声音。落水的危机解除,但一本书册沉了。
水榭这边,少女们拍着胸口,低声议论着方才的惊险和那青衣人的好身手。
“那人是谁?反应好快!”
“看衣着不像寻常子弟,倒有几分……江湖气?”
“嘘,别瞎说,能在长公主府做客的,岂是寻常人?”
沈清辞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那本沉入水中的书册,以及对岸那个刚刚站稳的青色身影。
距离仍远,她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觉那身影挺拔如松,带着一种不同于周围贵介公子的利落与……孤峭。
而就在那人稳**形,目光扫过沉书的水面,又似乎不经意地望向水榭这边时——
沈清辞意识深处,那自从昨夜波动过一次后便沉寂的淡金色光芒,骤然间,清晰地、持续地明亮了一瞬!
仿佛沉寂的烛火被风吹旺!
虽然依旧没有数字上的增加,但这种明确的“反应”,远超昨夜那微不可察的涟漪!
是他!
那个青衣人!
沈清辞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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