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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他们赶在天黑前出了集镇,往北边的黑风林方向走。
越往北,人烟越稀少。道路从平坦的土路变成崎岖的山道,两侧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阴森。
沈清尘走得很警惕,手一直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短剑,剑鞘陈旧,但保养得很好。
“你以前来过这里?”明见素问。
“来过几次。”沈清尘说,“采药。但没进过林子深处。”
“为什么?”
“瘴气。”沈清尘指了指前方,“你看,林子边缘已经开始有淡紫色的雾气了。那是毒瘴,吸多了会昏迷,严重的会死。”
明见素眯起眼睛。果然,远处的树林笼罩在一层诡异的紫雾中。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雾气里飘浮着无数破碎的因果线——断裂的、纠缠的、颜色污浊的线,像某种垂死生物的触须。
“那些线……”她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明见素摇头,“我们怎么进去?”
沈清尘从背篓里拿出两个布包,递给她一个。
“含在嘴里。这是解毒草,能暂时抵挡瘴气。但最多半个时辰,必须出来。”
明见素接过布包,里面是几片干枯的草叶,气味辛辣刺鼻。
“半个时辰……够吗?”
“不够也要出来。”沈清尘说得很坚决,“命比线索重要。”
他们把解毒草含在舌下,走进瘴气林。
一进林子,光线立刻暗了下来。参天大树遮蔽了天空,紫雾在树干间缓缓流动。空气潮湿沉闷,弥漫着腐叶和某种甜腥混合的气味。
明见素捂住口鼻,但仍感到头晕目眩。那些破碎的因果线缠绕在树枝上,飘浮在雾气中,有些甚至试图朝她延伸过来,像寻找宿主的寄生虫。
“跟紧。”沈清尘走在前面,短剑已经出鞘。
林子很静,静得不正常。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脚踩在腐叶上的沙沙声。
走了大约一刻钟,沈清尘忽然蹲下身。
“这里有脚印。”
明见素凑过去看。泥地上有几个杂乱的脚印,有新有旧。最新的几组很深,像是扛着重物。
“不止一个人。”沈清尘观察着脚印的方向,“往林子深处去了。”
他们顺着脚印走。瘴气越来越浓,解毒草的辛辣味几乎要被甜腥气盖过。明见素感到胸闷气短,眼前开始发黑。
“时间不多了。”沈清尘也脸色发白,“再走一段,找不到就撤。”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微弱的声音。
像是……哭声?
沈清尘眼神一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摸过去。
明见素跟在他身后,心脏狂跳。她看见前方的因果线异常混乱——几十根暗红色的线纠缠成一团,中心有个微弱的光点在挣扎。
绕过一片灌木,他们看见了一个山洞。
洞口被藤蔓半掩着,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洞口有两个黑衣人守着,正低声交谈。
“这趟货不错,三个都是上等资质。”
“可惜有个性子太烈,昨晚想跑,被打断了腿。”
“管她呢,只要活着送到地方就行。买家要的是活人,瘸子也无所谓。”
明见素听得浑身发冷。她看见那两个黑衣人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因果线——每一根都连向一个受害者,每一根都沾满罪恶。
沈清尘握紧了短剑。明见素看见他和那两个黑衣人之间,正在生成一根全新的因果线——深灰色的,代表“即将发生的冲突”。
但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动静。
灌木丛哗啦作响,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
是那个少女。
集镇上的那个少女。
她衣衫破损,满脸是泥和泪,看到山洞和黑衣人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救……救命!”
黑衣人立刻发现了她。
“妈的,漏了一个!”
两人拔刀冲了过去。
少女转身想跑,但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眼看刀就要落下——
沈清尘动了。
他像一道影子般掠出,短剑在昏暗的光线里划出冰冷的弧线。
锵!
刀剑相击,火星四溅。
明见素躲在灌木后,心跳如雷。她看见沈清尘和两个黑衣人之间的因果线瞬间变成深红色,激烈的厮杀让线剧烈震颤。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个摔倒在地的少女,正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藏身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再次相碰。
这一次,明见素清楚地看见——那根深灰色的因果线,彻底连接了。
从她的心口,连向少女的心口。
沉重,不祥,无法挣脱。
“快跑!”沈清尘一边抵挡两个黑衣人,一边对少女喊道,“往南跑!”
少女挣扎着爬起来,却没有往南。
她朝明见素的方向跑来。
明见素僵在原地。她想后退,想躲开,但那根新生的因果线像锁链一样拽着她。
少女扑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衣袖。
“救救我……”少女的声音在颤抖,“求求你,救救我……”
明见素低头看着她。少女的眼睛很大,瞳孔里倒映着瘴气的紫光,还有深深的绝望。
“我叫白露。”少女说,“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洞口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更多的黑衣人从洞里冲出来,沈清尘以一敌四,渐渐落入下风。
明见素看着白露,看着那些深红色的血仇之线,看着新连接的深灰色因果。
她知道,一旦伸手,就再也甩不掉了。
可沈清尘还在苦战。
可洞里还有无辜的人。
可这根因果线……已经连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了白露的手。
“跟我来。”
“退后!”
明见素拉着白露往树后躲,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看见沈清尘在四个黑衣人的围攻下节节后退,短剑挥出的光芒越来越暗淡。那些暗红色的因果线像毒蛇一样缠向他,每一次刀剑相交,线的颜色就更深一分。
“你朋友……打不过……”白露的声音发抖。
明见素知道。她看见沈清尘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因果线——连接草药、连接妹妹、连接她的救命之恩——在那些污浊的暗红线条中,脆弱得像风中蛛丝。
山洞里又冲出两个黑衣人。六个对一个。
完了。
这个念头刚浮起,明见素就看见最可怕的一幕:一个黑衣人绕到沈清尘背后,刀锋高举,对准他的后颈。
而沈清尘正全力抵挡前方的攻击,毫无察觉。
不。
明见素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手里没有武器,身体也才刚刚恢复。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清尘死——她的第一个因果,她的救命恩人,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锚点。
“小心后面!”
她喊出声的瞬间,也冲到了战圈边缘。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黑衣人转头看她,沈清尘也惊愕地回头。
就是这半秒的间隙。
沈清尘俯身滚地,刀锋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削下一片衣角。同时他反手一剑,刺穿了偷袭者的小腿。
黑衣人惨叫倒地。
但另外五把刀已经围了上来。
明见素被一股大力拽到身后——是沈清尘。他用身体挡在她前面,短剑横在胸前,做出最后的防御姿态。
“你不该出来。”他声音嘶哑。
“我也不该看着你死。”明见素说。
黑衣人围拢过来。为首的是个独眼,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
“又多一个。”独眼冷笑,“正好,一并抓了,能卖个好价钱。”
明见素强迫自己直视他。她看见独眼身上延伸出几十根暗红因果线,每一根都连向不同的受害者,其中有三根颜色格外深重——那是害死了三条人命。
她的胃一阵翻搅。
但也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别的东西。
独眼握刀的手,和刀之间,有一根粗壮的黑色因果线——“掌控与被掌控”。刀和其他黑衣人之间,也有细碎的灰色连线——“同伙的协作”。
还有……独眼的左脚踝,连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颜色暗淡的因果线,另一端没入地底。那线的颜色让她想起腐肉。
旧伤。
“小姑娘,”独眼舔了舔嘴唇,“乖乖跟我们走,少吃点苦头。”
明见素没说话。她盯着那根脚踝的因果线,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因果之眼能看见联系。那能不能……做点什么?
她抬起手,集中全部注意力,想象自己抓住那根暗淡的线。
什么也没发生。
“敬酒不吃吃罚酒。”独眼挥了挥手,“抓住她们。”
两个黑衣人扑上来。
明见素闭上眼,再睁开。这次她不再试图触碰线本身,而是顺着线的轨迹,看向它的起点——独眼脚踝深处的旧伤。那里有一团纠缠的黑色因果,像陈年的脓疮。
她盯着那团黑色,想象它被撕开。
剧痛从她自己的太阳穴炸开,像有锥子在钻。但与此同时,独眼惨叫一声,左脚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老大!”
“我的脚……妈的……旧伤复发了!”独眼抱着脚踝,额头冷汗直冒。
其他黑衣人都愣住了。
沈清尘没有愣住。
他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短剑横扫,逼退最近的两人,然后一把抓住明见素的手腕。
“跑!”
他们冲回灌木丛,白露还躲在那里。明见素拉起白露,三人头也不回地往林子外狂奔。
身后传来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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