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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红绡帐暖·心底渐生漪
马球赛定在三日后。接下来的两天,府里似乎格外忙碌。赵德宝领着人清点要带去的衣物用具,昭昭自己也多了几拨宫中或各府女眷的拜访,虽多是礼节性的,也需她出面应酬。程砚则继续埋首书房,只是看书的间隙,偶尔会望着窗外抽了新芽的梨树出神,想着那所谓的“是非地”,究竟会是何等光景。
他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昭昭之间那层无形的壁障。她是云端上的明月,而他只是偶然被清辉拂照的尘泥。白日的府邸,她是掌控一切、从容应对各方来客的公主殿下;夜晚回到这内院,她是他的妻,却又似乎隔着一层朦胧的纱。他们同寝同食,对话却总围绕着外间事务、书中道理,鲜少有寻常夫妻间的私语温存。
昭昭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或者说,这本就是她认知中“额驸”该有的位置——一个被她纳入羽翼、需要教导和掌控的“自己人”,而非耳鬓厮磨的眷侣。她对他的态度,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近,却缺乏情人间的黏腻。偶尔指尖相触,或递送东西时碰触,她都自然无比,反倒是程砚,常会心头一跳,耳根发热。
这晚,因着白日应付了几拨客人,昭昭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倦色,晚膳用得也少。沐浴后,她只穿了件轻软的杏子红绫绸寝衣,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就着烛火翻看一本棋谱。乌黑的长发未束,如瀑般流泻在肩头臂弯,寝衣领口微松,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和精巧的锁骨。烛光柔和,给她清艳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融融的毛边,少了几分白日里的锋锐,多了些娇慵的媚态。
程砚洗漱完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脚步不由放轻,心跳却漏了一拍。这些时日的相处,敬畏感未曾稍减,但另一种陌生的、属于男人对美丽妻子的悸动,却如同石缝里悄然探头的草芽,在心底一点点滋生。尤其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私密的空间里。
他走到自己那侧床边坐下,有些无措。往常这时,昭昭若还未歇息,他或会寻本书看,或直接躺下酝酿睡意。可今夜,那烛光下的身影,那不经意流露的柔软,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挠着他的心。
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熏香,似是一种天然的体香混合了浴后的皂角清气,丝丝缕缕,直往鼻子里钻。程砚觉得喉咙有些干,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寝衣的袖口。
昭昭似乎沉浸在那局残谱里,并未留意他的异常。过了半晌,她才放下棋谱,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小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在烛光下亮晶晶的。
“乏了?” 程砚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些。
“嗯。” 昭昭揉了揉额角,放下棋谱,站起身,身姿款款地走向床边。她经过程砚身边时,那阵香气愈发清晰。
程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昭昭自然地掀开锦被躺了进去,面朝里侧,似乎准备入睡。寝衣柔软的布料贴着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程砚看着那背影,心跳如擂鼓。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连日来被压抑的、属于新婚男子的某种渴望,悄然升腾。他吹熄了床头的蜡烛,只留远处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室内顿时暗了下来,各种细微的感官却被放大。
他慢慢躺下,身下的被褥柔软,身侧传来她清浅规律的呼吸声。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是一臂之遥,是这些夜晚惯常的距离。
今夜,程砚却觉得这距离格外难捱。他闭着眼,反复告诉自己该睡了,可鼻尖萦绕的香气,耳畔细微的呼吸,都在不断撩拨着他的神经。他在被褥下,悄悄地,极其缓慢地,朝她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
动作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他停下来,侧耳倾听,昭昭的呼吸似乎未变。
静默了片刻,他又挪动了一点点。这次,他的手臂,几乎要碰到她散在枕上的发丝。
他僵住了,不敢再动。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感觉到她身体散发出的温热,甚至能想象那绸缎寝衣下肌肤的柔滑。一股热血涌上头顶,耳根烫得吓人。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该退回去,懊恼于自己的唐突时,一直背对着他的昭昭,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没有转身,却似乎……朝他这边,微微靠拢了那么一丝丝。
程砚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那清浅的呼吸声似乎近了些许,一缕发丝甚至轻轻扫过了他的手臂,带来微痒的触感。
她……没睡?还是……?
这个认知让程砚的心脏狂跳起来。先前的胆怯和犹豫,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激流冲散。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再次挪近,这次幅度大了些,手臂终于实实在在地,碰到了她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寝衣,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和柔韧的曲线。昭昭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也没有出声。
这无声的默许,如同最好的鼓励。程砚的胆子陡然大了,他不再满足于手臂的碰触,而是整个身体都靠了过去,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
他的手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肢,手掌犹豫了一下,轻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属于她的香气彻底将他包裹,温软的身体毫无间隙地贴合着他,程砚满足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一直紧绷的心神,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下来。
被他拥住的昭昭,身体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很快,便在那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软化下来。她依旧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上。
指尖微凉,触感细腻。
程砚心中最后一丝忐忑烟消云散,一种巨大的、充盈的喜悦和满足感涨满胸膛。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散着清香的发顶。
怀里的人似乎颤了颤,随即,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娇嗔意味的轻哼,从她鼻间逸出。
程砚笑了,胸膛传来低低的震动。他凑到她耳边,用气音低低唤了一声:“昭昭……”
这是他第一次,在私下里,唤她的名字。不是“公主”,不是“殿下”,只是“昭昭”。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只是那覆在他手背上的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反过来,勾住了他的手指。
帐内温暖静谧,远处那点微弱的灯晕,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模糊地投在床帐上,融成一团亲密无间的影子。外间的风雨、权谋、身份差距,在这一方小小的红绡帐内,似乎都暂时远去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体温,在暗夜中无声交融,滋生着陌生而甜美的情愫。
这一夜,程砚睡得格外沉,格外安稳。
清晨醒来时,天光已透过纱帐渗入。程砚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自己仍保持着从背后拥着昭昭的姿势,而昭昭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面朝着他,依旧闭着眼,似乎还在睡梦中。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腰间,呼吸清浅,睡颜恬静。
程砚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也贪恋着这一刻的温存。他垂眸,细细描摹她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微微嘟起的唇……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昭昭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初醒的眸子里还带着些懵懂的水雾,少了平日的清冷锐利,更像迷路的小鹿。她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人,又感觉到两人紧紧相贴的姿势,脸颊倏地飞起两抹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下意识想退开,程砚的手臂却微微用力,将她圈住。
“早,昭昭。” 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低低笑道。
昭昭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却没什么威力,反而因着羞赧显得水光潋滟。她推了推他,没推动,索性将脸埋进他胸口,瓮声瓮气道:“……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话虽如此,她却也没再挣扎。
程砚心中满是甜意,知道她面皮薄,也不再逗她,只又紧了紧手臂,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起身洗漱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已迥然不同。虽然昭昭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指挥宫女做事,交代赵德宝行程,但程砚却能敏锐地捕捉到她偶尔飘向自己的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羞意和柔软。当他的目光与她不经意对上时,她也不再是平静无波地移开,而是会微微抿唇,或若无其事地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用早膳时,程砚主动给她夹了一块她喜欢的枣泥山药糕。昭昭顿了顿,默默吃了,半晌,也夹了一块水晶虾饺放到他碗里,动作自然,仿佛本该如此,只是指尖微颤,泄露了那一丝不寻常。
程砚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暖洋洋的。他知道,昨夜那小小的逾越和试探,以及她无声的纵容与回应,已经悄然打破了他们之间那层冰冷的壁障。虽然前路依然荆棘密布,但至少在这内帷之中,他们不再是隔着鸿沟的公主与额驸,而是一对可以相互依偎、彼此取暖的新婚夫妻。
这份隐秘的亲近和甜意,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足以支撑他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畅春园那片未知的“是非地”。
或许,正如昭昭所说,他需要立住。而为了能长久地拥有这怀中的温暖,他也必须,尽快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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