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99.9999分闺蜜

　　书店的改造工程在两周后正式开工。第一个难题，不出所料地出现在预算上。
　　周末的施工现场弥漫着木屑和油漆的味道。林悦戴着印有书店Logo的棒球帽，正对着一张施工图凝神思考，陆沉站在她身旁，眉头微锁。
　　“林设计师，你确定的这种进口环保水性漆，单价超出了我们最初预算的近三成。”陆沉指着材料单上的一个数字，语气温和但担忧明显，“还有这个为儿童阅读区定制的软包材料……”
　　林悦的视线从图纸上抬起，眼神里是专业不容置疑的肯定：“陆先生，我明白预算的压力。但这两项是保证空间安全和舒适度的核心，尤其是对孩子。环保漆能确保开业后没有甲醛隐患，而特制软包可以最大程度防止孩子磕碰。我们不能省。”
　　她的理由充分，立场坚定，陆沉一时语塞。我知道，林悦对设计品质的坚持近乎执拗，但在具体的数字计算上，她往往依赖于直觉和“感觉应该值这个价”，对于总价和各项支出的细微平衡并不敏感。
　　我走上前，拿起桌上的计算器，接过话头：“陆先生，我们先不急着否定。让我把每一项材料重新核算一遍，也许可以从其他非核心项目里挤出一些空间。”
　　林悦明显松了一口气，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瞥。这就是我们的模式——她划定专业的底线，我来寻找现实的路径。
　　我坐在角落一张落满灰尘的老书桌前，开始逐项核对。数字在我眼前跳动，加减乘除变得清晰。我发现灯具的预算有可优化的空间，通过更换一个性价比更高的品牌系列，就能节省下一笔可观的费用。同时，我建议将部分装饰用的实木线条替换为效果相近的PVC材质，这又能压减一部分开支。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精算和调整，我重新做了一份预算表，总金额控制在了陆沉能接受的范围内，同时保住了林悦坚持的核心材料。
　　“你看，这样是不是可行？”我把表格递给陆沉和林悦。
　　陆沉仔细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这样……确实可以操作。陈小姐，你真厉害。”
　　林悦看着表格，眼神复杂，有欣慰，也有一闪而过的、我熟悉的那种对于数字的无力感。她轻声说：“小雨，没有你，我可能又要因为‘不计成本’搞砸一个项目了。”
　　“我们是搭档嘛，”我笑着碰碰她的肩膀，“你负责让空间变得美好，我负责别让这份美好半路夭折。”
　　施工继续。下午，工人们开始处理阁楼的木质结构。正如林悦所坚持的，那些有百年历史的老房梁在专业加固后得以保留，沧桑的木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林悦爬上了阁楼，亲自和工人沟通彩虹软垫的安装细节。
　　我留在楼下，帮陆沉整理一些散落的旧书。他忽然问我：“陈小姐，你和林设计师……认识很多年了吧？”
　　“嗯，从大学到现在，快十年了。”我答道。
　　“真羡慕你们这样的默契。”陆沉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落寞，“她像个追求完美的艺术家，而你像是能稳住船锚的舵手。这个书店，对我来说不只是一桩生意，它承载了我太多家族记忆。看到你们这样为它用心，我真的很感激。”
　　“因为这个空间有灵魂，值得被好好对待。”我说。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周子轩。他因为联系不上林悦，便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这已是本周的第三次。
　　“陈小姐，抱歉打扰。林悦的电话没人接，我们约好下午确认最终的设计效果图细节……”周子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但透着些许无奈。
　　我抬头望向阁楼，林悦的手机和包都丢在下面的沙发上，她本人正全神贯注地比划着，完全忘记了外界的存在。我叹了口气，对周子轩说：“周先生，她在工地阁楼上，可能没听见。你稍等，我让她下来。”
　　我朝阁楼喊了一声，林悦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爬下来找手机。看到她脸上沾着一点灰尘，眼神却因专注而发亮的样子，周子轩那边等待的焦急似乎也变得可以理解了几分。或许，他正是被林悦这种投入工作时不自觉流露的、与平日精致截然不同的生动所吸引。
　　傍晚时分，所有的框架和基础改造都已完成。工人们下班后，书店里只剩下我和林悦。夕阳的余晖透过擦拭干净的彩色玻璃窗，在布满锯末的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我们爬上阁楼。那个彩虹色的软垫已经拼接安装了大半，像一道柔和的彩虹环绕在窗边。我们并排坐在未完成的彩虹弧线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今天，谢谢你。”林悦轻声说，“我总是这样，一头扎进想法里，却搞不定那些数字和细节。”
　　“我也要谢谢你啊，”我靠着她肩膀，“没有你，我可能永远也想不到，一个角落可以因为一点色彩和巧思，变得这么有想象力。”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享受着忙碌后的宁静。
　　“小雨，你说……”林悦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一个人，因为你的一个无心的疏忽，比如忘了回信息、约会迟到，而感到失落……这算不算是很苛刻的要求？”
　　我知道她说的是周子轩。那个总是一丝不苟的数据分析师，恐怕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连续三次忘记重要的沟通约定。
　　“这要看那个疏忽是无心之失，还是漠不关心。”我斟酌着词句，“对于有些人来说，守时和守信是表达尊重的基本方式。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比如某个方向感为零、脑子里同时转着十几个创意点子的人，可能真的只是……忙忘了，或者迷路了。”
　　林悦笑了，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你在为我开脱吗？”
　　“不，我在陈述一种可能性。”我也笑了，“沟通很重要。或许你可以找个机会，和他聊聊你那0.0001分的……特殊性？”
　　林悦望着窗外，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在思考。
　　夜色渐深，我们离开书店。锁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尚未完全完工的空间里，那道未完成的彩虹在都市夜光的映衬下，像一个温柔的承诺。
　　也许友谊和成长的真谛，就在于接纳彼此的不完美，并愿意成为对方缺失的那块拼图。在林悦99.9999分的世界里，我是她最真实也最可靠的坐标；而在我普普通通的生活里，她是我抬头就能看见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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