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妹误闯□□

　　晚餐是在四楼的小餐厅吃的。
　　与其说是餐厅，不如说是个精致的私厨空间。暖色调的灯光，原木长桌，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白色洋桔梗。沈确坐在小暖对面，桌上四菜一汤：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红烧排骨、凉拌黄瓜，还有一盅山药排骨汤。
　　“食堂师傅手艺不错啊。”小暖夹了块排骨，眼睛亮了，“这味道，跟外面餐馆有一拼。”
　　“师傅以前在酒店做过。”沈确微笑，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苏小姐多吃点。”
　　“那我就不客气啦！”小暖是真的饿了。中午为了赶单，她就啃了个面包，这会儿闻到饭菜香，肚子早就在抗议了。
　　她吃饭的样子很认真，甚至有点虔诚——这是常年在电动车上午餐养成的习惯：吃得快，但绝不浪费。每一口都嚼得很细，筷子夹菜的动作干脆利落。
　　沈确观察着她。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奇怪的矛盾感：一方面，她的言行举止带着市井的直率；另一方面，某些细节——比如现在吃饭的姿势——又透露出一种受过苦的克制。
　　“苏小姐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打拼？”沈确看似随意地问。
　　“对啊。”小暖咽下嘴里的饭，“老家在县城，那边工作机会少，工资也低。我就想着来大城市多挣点，给我奶奶攒手术费。”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常，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沈确夹菜的手顿了顿：“手术费还差多少？”
　　“四万多吧。”小暖喝了口汤，“不过没关系，我再跑三个月，加上平台的奖励，应该就够了。对了沈先生，你们公司还招人吗？我看你们这儿条件挺好的，工资应该不低吧？”
　　她问得理所当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确。
　　沈确一时语塞。
　　招人？他们当然“招人”，但招的都是什么背景的人，他心里清楚。至于眼前这位……
　　“我们最近确实有招聘计划。”他推了推眼镜，“不过要求比较高。苏小姐有相关工作经验吗？”
　　“物流方面没有。”小暖老实摇头，“但我送外卖也算物流吧？都是把东西从A点送到B点。而且我对这片区的路特别熟——虽然我自己老迷路，但我手机里的导航路线图可能比交通局的还全。”
　　她说起这个，语气里居然还有点自豪。
　　沈确笑了：“那倒是个优势。不过我们做的是大宗货物运输，跟外卖不太一样。”
　　“哦哦，理解理解。”小暖点点头，又扒了口饭，“那你们公司待遇怎么样啊？五险一金交吗？有带薪年假吗？”
　　沈确：“……”
　　他忽然理解了琛哥刚才为什么说“你陪她吃”。
　　---
　　同一时间，三楼监控室。
　　陆琛站在屏幕前，餐厅的监控画面占了正中央的位置。高清摄像头连小暖嘴角的饭粒都能拍清楚。
　　虎哥站在他旁边，脸色阴沉：“老沈跟她说这些干什么？直接打发走不就行了？”
　　“沈确在试探。”陆琛说，“看她会不会顺着话题打探公司情况。”
　　“结果呢？”
　　“结果她只关心五险一金和带薪年假。”陆琛的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虎哥噎住了。
　　屏幕里，小暖已经吃完饭，正捧着碗喝汤的最后一口，动作很珍惜。沈确在跟她说什么，她一边听一边点头，表情认真得像在听老师讲课。
　　“琛哥，我觉得老沈说得对。”虎哥压低声音，“不管她是真傻还是装傻，都不能留。今天的事太危险了，万一……”
　　“我知道。”陆琛打断他。
　　他当然知道危险。会议室里的事如果泄露出去，不止是他，整个组织都会陷入被动。按照规矩，这种意外应该彻底清除。
　　可……
　　屏幕里，小暖站起身，主动开始收拾碗筷。沈确想帮忙，她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习惯收拾了。以前在餐馆打过工，收拾桌子我可快了。”
　　她说干就干，麻利地把碗碟叠好，擦桌子，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陆琛看着那双在桌上忙碌的手——手指不算细嫩，关节处有常年握车把留下的薄茧。手腕很细，但动作很有力。
　　“虎子。”他忽然开口，“你去准备一份合同。”
　　“合同？”虎哥一愣。
　　“助理岗位，试用期三个月，包吃住，月薪一万二，五险一金按最高标准交。”陆琛语速平稳，“职责是……负责我的日常行程协调和部分生活事务。”
　　虎哥眼睛瞪圆了：“琛哥！你疯了？让她留在你身边？！”
　　“放在眼皮底下，比放出去安全。”陆琛转过身，不再看监控屏幕，“她背景干净，没有复杂社会关系，容易控制。而且——”
　　他顿了顿：“她今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一个能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闯入核心区域的人，哪怕只是误打误撞，也有她的价值。”
　　“可万一她是装的……”
　　“那就更需要留在身边观察了。”陆琛眼神冷了下来，“如果是敌人派来的，放在外面反而更危险。留在身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控中。”
　　虎哥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没说出话来。琛哥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那……要是她不愿意呢？”虎哥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陆琛看向餐厅监控。画面里，小暖正跟沈确比划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她会愿意的。”他说。
　　---
　　餐厅里，小暖已经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先生，我能不能问问……”她犹豫了一下，“你们陆总，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下午感觉他好像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
　　沈确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感觉嘛。”小暖挠挠头，“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怎么笑。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有些老板就是比较严肃。我以前送外卖遇到过一个大公司CEO，也是那样，冷冰冰的，但人其实挺好的，每次都给小费。”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陆总给我那个五星好评，还说要给三倍配送费，我得谢谢他。他现在在吗？”
　　“陆总在开会。”沈确看了眼手表，“不过会议应该快结束了。苏小姐如果有事，可以去他办公室等。”
　　“这样好吗？”
　　“没关系，我带你过去。”
　　沈确站起身，领着小暖往电梯走去。这次他们上了六楼，但不是去会议室的方向，而是走廊另一头。
　　一扇厚重的实木门，门牌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字：陆。
　　沈确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陆琛的声音：“进。”
　　推开门，小暖愣住了。
　　这间办公室大得离谱，差不多有她整个出租屋那么大。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雨已经停了，窗玻璃上还挂着水珠，霓虹灯的光芒折射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陆琛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虎哥站在他旁边，见小暖进来，眼神不善地瞥了她一眼。
　　“陆总，苏小姐想当面谢谢您。”沈确说。
　　陆琛抬起头：“不用谢，是我们公司安保疏漏，给你添麻烦了。”
　　他语气公事公办，但小暖还是觉得应该表示一下：“要谢的要谢的！那个……您的小龙虾还合口味吗？下次如果想点，我可以给您推荐几家别的店，都特别好吃！”
　　虎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陆琛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后靠，审视地看着小暖：“苏小姐，我有个提议。”
　　“啊？”
　　“我们公司最近在招聘总裁助理，试用期月薪一万二，转正后一万八，包吃住，五险一金齐全。”陆琛语速平稳，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有兴趣吗？”
　　小暖眨眨眼，又眨眨眼。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总裁……助理？”她重复了一遍，“我？可是我不会啊，我没坐过办公室，我只会送外卖……”
　　“助理的工作内容不难，主要是行程安排和日常事务处理。”陆琛说，“而且你送外卖的经验，也许能帮我们优化一些物流流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奶奶的手术费，四万多对吧？如果接受这份工作，我可以预支你三个月工资。”
　　小暖彻底呆住了。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的声音。
　　一万二，包吃住，五险一金，还能预支工资……
　　这条件好得不像真的。
　　“可是……”她艰难地开口，“我明天还要跑单，已经预约了好几个老客户的订单……”
　　“那些损失，公司会补偿。”陆琛说，“另外，你现在住的地方，公司可以派人帮你把行李搬过来。如果你接受，今晚就可以住下。”
　　小暖脑子一片混乱。
　　理智告诉她，天上不会掉馅饼。一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大公司老板，突然给她开这么高的工资，这太奇怪了。
　　但现实是，她真的需要这笔钱。奶奶的膝盖不能再拖了，医生说最好在三个月内手术。她现在每天跑十四五个小时，一个月最多也就挣八千，还得交房租吃饭。
　　三个月，她根本攒不够四万。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陆总，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您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好的工作？”
　　陆琛沉默了几秒。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沈确推了推眼镜，虎哥绷着脸，陆琛则看着小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因为你今天误闯进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陆琛最终开口，声音很平静，“按照规矩，我本来应该采取更极端的处理方式。”
　　小暖的呼吸一滞。
　　“但我看了你的资料，也观察了你一下午。”陆琛继续说，“你背景干净，做事认真，而且似乎……很缺钱。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留在身边，你需要一份高薪工作。这是互惠互利的选择。”
　　他说得很直白，直白到让人无法反驳。
　　小暖脑子里闪过下午看到的一切：那个奇怪的会议室，那些金属零件，沈确和虎哥警惕的眼神，还有这个公司里无处不在的诡异氛围。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剧本杀体验馆。
　　这是个真正的，有秘密的地方。
　　而她，意外地撞进了这个秘密的核心。
　　“如果我拒绝呢？”她听到自己问，声音有点干。
　　陆琛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窗外，城市的灯火绵延到天际。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隐约可见。
　　“苏小姐。”他转过身，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我不是在给你选择题。”
　　空气凝固了。
　　小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手心开始冒汗。她看着陆琛，看着这个几个小时前还只是“小龙虾顾客”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她推开那扇会议室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合同在桌上。”陆琛重新坐回椅子上，“你可以看看条款。签不签，我给你十分钟考虑。”
　　沈确把一份文件推到小暖面前。
　　白纸黑字，印刷精美。封面上写着：劳动合同。
　　小暖伸出手，指尖碰到纸张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落地窗的倒影里，她的脸苍白得有些透明。
　　而窗外，城市的夜色深处，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琛风物流”大楼对面。车窗降下一半，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出来，弹了弹烟灰。
　　烟头的红光在夜色中一闪，像某种不祥的信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