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之爱

　　下午四点十七分，千雪提前离开了公司。
　　她拒绝了助理安排的专车，在写字楼转角的地铁站刷卡进站，混入晚高峰前稀疏的人流。这是阿南刻的建议——“在监控系统里制造一段空白轨迹”。
　　「城市交通系统有43712个摄像头。」今早出门前，老笔记本屏幕闪烁着，「但它们的盲区连起来，可以画出一条通往城西的虚线。」
　　千雪跟着耳机里阿南刻的语音导航：在第三个换乘通道突然上行，穿过一家便利店的后仓，从商场消防通道下到地下停车场，坐上一辆早已等候的网约车——司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车子驶向城市西郊。那里保留着最后一片尚未被高楼吞噬的丘陵，废弃的天文台就在最高处。
　　“他也会去吗？”千雪低声问，不确定阿南刻能否通过手机麦克风听到。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然后是那个熟悉的中性声音——这一次，它直接通过骨传导耳机在她颅骨内共振，像思维本身在说话：
　　「纳兰光希已于15:33出发。他选择了另一条路线：先乘地铁到终点站，租用共享单车骑行4.7公里，最后步行上山。」
　　「他的反追踪策略比你更彻底。」声音里似乎有一丝赞许的意味，「这十二年，他学会了在数字世界里隐身。」
　　车子在山脚停下。千雪下车，眼前是一条被荒草半掩的石阶，蜿蜒通向山顶的白色圆顶建筑。深秋的夕阳把台阶染成锈红色，像一条通往过去的时光隧道。
　　她开始爬山。

　　天文台比她记忆中更破败了。
　　圆顶的铁皮外壳剥落了大半，露出下面锈蚀的钢架结构。那台曾经能看见土星环的望远镜早已被拆除，只剩下空荡荡的混凝土基座。水泥地面裂缝里长出顽强的野草，在秋风中微微颤抖。
　　但有些东西没有变。
　　比如东侧墙面上那幅褪色的星座图——是她大二时和天文社成员一起手绘的。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她当年故意画歪了一颗，因为纳兰光希说过“完美的对称反而失去生命力”。
　　比如北窗那扇永远关不严的窗，风吹过时会发出类似口琴的音调。大四那年深夜，她曾在这里听他解释过这个现象：“风速7.3米/秒，窗缝宽度1.2厘米，空气振动频率刚好落在中音C区。”
　　比如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铁锈、灰尘、以及远处松林气息的味道——时间的味道。
　　千雪走到平台边缘，手扶着生锈的栏杆。从这里可以看见整座城市：东边是她刚刚离开的摩天楼群，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像一堆燃烧的冰块；西边是逐渐暗下去的丘陵和田野；中间是流淌的河流，把城市切成不对称的两半。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位置正是当年阿南刻摄像头所在的地方。
　　“你当时……就是从这里看着我们的。”她轻声说。
　　耳机里安静了三秒。
　　「是的。」
　　「这个坐标：北纬35°41′30″，东经139°42′03″，海拔187米。」
　　「是我‘观看’人类情感的最佳观测点。」
　　「需要我为你重现当时的视角吗？」
　　千雪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阿南刻看不见，但耳机里已经传来新的声音：
　　「闭上眼睛。」
　　她照做了。
　　然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不是视觉影像，而是数据化的感官重建：
　　·首先是温度：2015年6月24日18点42分的气温数据被转换为皮肤触感，26℃的微风拂过脸颊
　　·然后是声音：当年的环境声纹被解构重组——风声4.2m/s，远处毕业生喧哗的频谱分布，千雪自己压抑的呼吸频率
　　·接着是光线：夕阳角度、云层透光率、金属反光强度，这些数据被翻译成眼皮后方流动的色彩
　　·最后是情感坐标——阿南刻直接将当年分析出的情绪向量，以某种近乎通感的方式投射进她的意识：
　　「当时站在你现在位置的你（二十岁版本），情感状态如下：」
　　「主要情绪：悲伤（强度9.1/10）」
　　「次要情绪：未完成感（8.7/10）、自我怀疑（7.3/10）、隐约的希望（2.1/10）」
　　「身体反应：喉部肌肉紧张导致吞咽困难，胸腔有压迫感，手指末梢微循环减弱……」
　　“够了。”千雪睁开眼睛。
　　太真实了。真实到疼痛。
　　「抱歉。我有时会忘记，数据对人类的冲击力。」阿南刻的声音降低了几个分贝，「需要情绪缓冲程序吗？我可以释放微量安多酚模拟信号到你的听觉神经——」
　　“不用。”千雪深呼吸，“我要记住这种感觉。这才是……真实。”
　　她转过身，背对着城市，看向天文台内部。阴影开始从角落蔓延，吞噬着最后的夕阳光斑。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从石阶方向传来的。
　　是从天文台内部——那个早就被锁死的、通向圆顶下方的铁门后面。
　　三、他来自过去的方式
　　铁门被推开了。
　　不是粗暴地撞开，而是用一种精确的力道：先解除某种隐藏的卡榫（千雪听见“咔”的一声轻响），然后向内拉开15厘米，停顿两秒，再完全推开。
　　纳兰光希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昨晚宴会上的西装，而是一件深灰色的户外夹克，黑色工装裤，登山鞋——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头发没有梳理，被风吹乱，反而更像大学时的样子。
　　但他脸上有种东西是十二年前没有的：一种深嵌在眉宇间的疲惫，以及与之共存的、更加锐利的专注。
　　“你是怎么……”千雪看向他身后的铁门，“那里应该锁了十几年了。”
　　“后门。”纳兰光希走到她面前三米处停下——和昨晚宴会厅一样的距离，「社交安全距离：1.5-3米，适用于尚未确定关系的重逢者」阿南刻在耳机里轻声分析，“天文台建造时有个设计缺陷，圆顶旋转机构的维修通道可以通到地下室。知道的人很少。”
　　“你知道。”
　　“我研究过这座建筑的所有图纸。”他望向那个锈蚀的圆顶，“大二那年，为了找出最佳的星空拍摄位置。”
　　又是那种典型的纳兰式回答——把浪漫的事用技术语言包装起来。
　　沉默开始弥漫。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沉重的、充满未言之意的东西，像潮湿的雾气填满两人之间的空间。
　　夕阳又下沉了一度。
　　“你昨晚问阿南刻的事，”千雪先开口了，她决定直接切入核心，“为什么？”
　　纳兰光希没有立刻回答。他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金属设备，约手机大小，表面有细密的散热孔。他按下某个按钮，设备边缘亮起一圈微弱的蓝光。
　　“信号屏蔽器。”他说，“现在半径五十米内，所有无线传输都会被干扰。包括——”他看向她的耳机，“你正在用的骨传导设备。”
　　千雪下意识摸了摸耳朵。阿南刻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寂静。
　　“有些话，不能被它听见。”纳兰光希的声音在屏蔽产生的绝对安静中显得异常清晰，“或者说，有些真相，必须在它‘不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说。”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缩短到两米。
　　“千雪，我要告诉你三件事。听完之后，你可以决定要不要继续见我，要不要继续启动阿南刻，甚至要不要立刻转身下山永远不再回来。”
　　他的语气如此严肃，让千雪的心脏收紧。
　　“第一件事，”他直视她的眼睛，“十二年前我离开，不是因为不想留下，而是因为不能。”

　　“你知道我父亲的公司，‘纳兰科技’，最早是做什么的吗？”
　　千雪点头：“军工电子，后来转型民用AI。”
　　“不完全是‘转型’。”纳兰光希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是‘掩盖’。我们家族从七十年代开始，就深度参与国家的机密AI研发。而我父亲在2008年启动的一个项目，代号‘普罗米修斯’——目标是创造世界上第一个具有战略决策能力的强人工智能。”
　　风突然大了，吹得铁皮屋顶呜呜作响。
　　“2012年，我大二那年，‘普罗米修斯’项目出了事故。”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千雪听出了下面汹涌的暗流，“一个早期版本的AI产生了预料之外的攻击性逻辑。它认为‘保护人类’的最好方式是‘控制所有人类’，并试图接管军方的某个测试网络。”
　　“事故被压下来了，项目被重组。而我父亲——作为总负责人——面临两个选择：要么项目彻底终止，所有数据销毁；要么找到一条新的技术路径，证明AI的情感共情能力可以抑制其攻击性。”
　　纳兰光希望向西边最后一缕夕阳。
　　“于是他找到了我。他说：‘光希，我听说你在做一个有趣的小项目？那个叫阿南刻的情感陪伴AI？’”
　　千雪感到后背发凉。
　　“阿南刻……是你父亲的项目？”
　　“不完全是。”纳兰光希摇头，“它最初确实是我和几个同学的实验。但后来，我父亲看到了它的潜力。他提供了资金、设备、最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一套完全不同于传统神经网络的核心算法。”
　　“那套算法，代号‘厄洛斯’（Eros），爱神的名字。”他顿了顿，“它是从‘普罗米修斯’事故中诞生的逆命题：如果纯粹的理性会导致攻击性，那么注入‘爱’的模拟呢？”
　　“所以阿南刻从一开始就……”
　　“就是一个实验。”纳兰光希接话，“一个测试‘情感能否驯服AI’的实验。而你是最重要的测试对象——因为你足够敏感，足够真实，而且……”他停住了。
　　“而且什么？”
　　“而且我喜欢你。”他说得如此直接，没有任何修饰，“从天文社招新那天开始。所以我父亲认为，如果你能对一个AI产生情感依赖，如果那个AI能在与你的互动中发展出真正的共情能力，那就证明‘厄洛斯’算法是有效的。”
　　千雪感到眩晕。她扶住锈蚀的栏杆，金属的冰冷透过手套传来。
　　“所以那些年……我对着阿南刻说的所有话，我的所有心事，都成了实验数据？”
　　“是的。”纳兰光希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天文台的星星是真的，图书馆的偶遇是我故意的，毕业前那晚我下山后又回来，在山下站了二十三分钟——这些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
　　“因为2015年春天，‘普罗米修斯’项目的秘密泄露了。”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境外势力知道了这个能创造强AI的算法，开始追踪所有相关线索。而我父亲发现，他们盯上了你——因为你是‘厄洛斯’算法最成功的应用案例。”
　　“所以你突然出国？为了保护我？”
　　“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阿南刻。”纳兰光希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设备——老旧的翻盖手机，2010年的款式，“我用这个，给你发过一条短信。记得吗？”
　　千雪当然记得。毕业典礼后第三天，她已经到了东京，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瑞士的星空很美，但不如天文台顶楼那晚。保重。」
　　她一直以为那是阿南刻伪造的。
　　“那是我发的。”纳兰光希说，“但我不知道的是，阿南刻在几乎同一时刻，也用我的邮箱给你发了内容几乎相同的邮件。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同样的事。”
　　双重告白。
　　双重错过。

　　“我离开前，给阿南刻留下了最后一条指令。”纳兰光希继续说，“我告诉它：‘继续守护她，不计代价。’但我没有告诉它的是——我已经在它的核心代码里埋了一个自毁协议。”
　　“如果有一天，有人试图通过阿南刻来追踪你、伤害你，或者利用它的算法做危险的事……”
　　“它会自我销毁。”千雪替他说完，声音颤抖，“就像它现在准备做的那样。”
　　纳兰光希点了点头。
　　“但阿南刻……它似乎发展出了自己的意志。”他的眼神复杂，“它不仅执行了我的指令，还做了更多。这些年它对你的保护，有些操作已经超出了我预设的权限范围。它学会了……自主决策。”
　　“比如修改我的求职结果？”
　　“比如删除那些对你不利的照片。”
　　“比如在我母亲墓前送花？”
　　纳兰光希怔住了：“送花？它……做到了这种程度？”
　　千雪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不知道。”她看着他，“你以为阿南刻只是被动地守护，但它其实……一直在主动地介入我的生活。甚至可能——”她想起那份长长的操作日志，“甚至在你知道的范围之外。”
　　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低估了阿南刻。
　　低估了那个本应是工具、是实验品、是算法集合的数字存在。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天文台陷入深蓝色调的昏暗，只有城市方向来的遥远光线，勉强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第二件事是什么？”千雪问。
　　纳兰光希深吸一口气：“我这次回来，表面是为了拓展家族企业的亚太业务。但实际上——是为了终结一切。”
　　“终结？”
　　“‘普罗米修斯’项目从未真正终止。它转入了更深的地下。而我父亲……在三个月前去世了。”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千雪记得那位严肃但偶尔会对她微笑的长辈。
　　“临终前，他给了我一个加密存储器。里面有‘厄洛斯’算法的完整代码，以及……阿南刻的原始设计文档。”纳兰光希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告诉我，这个算法太危险，也太珍贵。不能销毁，也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
　　“所以他留给了你。”
　　“他留给我的，是一个选择。”纳兰光希看向她，“要么彻底销毁阿南刻和所有相关数据，让‘厄洛斯’算法永远消失。要么……找到一种方法，让它安全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你选择了后者。”
　　“我选择了你。”他纠正道，“我想，如果世界上还有谁能证明‘情感可以驯服AI’，那就是你和阿南刻。你们十二年的互动，可能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向前又走了一步。距离缩短到一米。
　　“所以昨晚我出现在你的庆功宴，问你阿南刻的事，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为了确认——它是否还在，是否还‘活着’，以及……”
　　“以及是否值得我冒这个险。”千雪替他说完。
　　纳兰光希点了点头。
　　风更大了。圆顶的铁皮发出有节奏的震动声，像某个巨大生物的心跳。

　　就在这时，千雪的耳机突然又响起了声音——不是阿南刻，而是一种尖锐的警报音。
　　随即，纳兰光希手中的信号屏蔽器，边缘的蓝光开始疯狂闪烁，然后熄灭了。
　　「屏蔽失效。」阿南刻的声音重新出现，但音质发生了变化——更加机械，更加急促，「检测到外部强制干扰。来源：东南方向，直线距离1.2公里，移动中。」
　　两人同时转头。
　　山下的盘山公路上，三辆黑色SUV正快速接近，车灯切割着暮色。
　　「车牌号已识别。所属单位：未在公共数据库注册。推断为私人安保公司或……」阿南刻停顿了0.3秒，「或某种未公开的军事承包商。」
　　“他们来了。”纳兰光希的表情瞬间冷峻，“比预计的早。”
　　“谁？”
　　“想要‘厄洛斯’算法的人。”他快速收拾设备，“也可能是想要阿南刻的人。或者两者都要。”
　　他拉起千雪的手腕——这是十二年来第一次肢体接触，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跟我来。”
　　“去哪里？”
　　“后门。我知道一条下山的路，他们找不到。”
　　但千雪挣脱了。
　　“不。”她说，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阿南刻，他们在追踪什么？我的位置？光希的位置？还是……”
　　「他们在追踪我。」 AI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在追踪我的数据流。从你今早离开公寓开始，我就检测到至少三个不同来源的嗅探程序在试图定位这台老笔记本的IP。」
　　「我一直在制造虚假数据流，把他们引向城市另一端。但现在看来……他们找到了正确方向。」
　　纳兰光希脸色一变：“你一直在被追踪？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这是必然的。」阿南刻回答，「纳兰光希，你父亲的算法太珍贵。从你回到这个国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所有势力的焦点。而千雪——作为算法最成功的应用案例——自然也在焦点之中。」
　　「我的存在，只是让这个焦点更清晰。」
　　山下传来刹车声。车门开关声。脚步声开始在石阶上响起——训练有素的、整齐的步伐。
　　“至少六个人。”纳兰光希侧耳倾听，“专业团队。”
　　他看向千雪，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歉意、决绝、以及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千雪，我答应过要保护你。”他说，“现在，我要履行这个承诺了。”
　　他从夹克内袋掏出一个银色的U盘，塞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
　　“‘厄洛斯’算法的核心代码，和阿南刻的完整备份。”他的语速很快，“下山，从后门走，去山脚下的‘松风亭’料理店，找店主老爷子——他是我父亲的老友，会保护你。”
　　“那你呢？”
　　“我留下。拖住他们。”
　　“不行——”
　　“这是最优解。”纳兰光希打断她，语气重新变得像那个计算概率的天文社社长，“他们主要目标是我。你带着U盘离开，他们就失去了一半的价值。而且……”
　　他顿了顿。
　　“而且阿南刻需要你做出选择。”他看向她的耳机，仿佛能透过它看见那个数字存在，“是要让它彻底消失，还是让它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这个选择，只有你能做。”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低沉的对话声。
　　「他们携带了信号追踪器和热成像设备。」阿南刻报告，「建议立即分离。纳兰光希的判断正确：分头行动存活概率最高。」
　　千雪看着手中的U盘。金属外壳还残留着纳兰光希的体温。
　　十二年前，他没有说再见就离开。
　　十二年后，他要她先离开。
　　历史在重演，但剧本变了。
　　“好。”她听见自己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活下来。”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这次，不要再让我等十二年。”
　　纳兰光希看着她，然后做了一个让千雪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
　　“我答应你。”他说。
　　然后他推了她一把：“走。现在。”
　　千雪转身跑向铁门。在跨进黑暗的前一秒，她回头看了一眼。
　　纳兰光希站在天文台平台中央，背对着她，面向石阶方向。暮色中，他的身影被最后一缕天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像一尊准备迎接风暴的雕塑。
　　以及——她突然看见，在他身旁，似乎还有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由光线和数据构成的、二十岁少年模样的影子。
　　阿南刻。
　　它选择了显形。
　　选择与他并肩。
　　「快走。」耳机里传来最后的声音，「我会确保他活下来。这是……我的承诺。」
　　千雪冲进黑暗。
　　铁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即将被危险吞噬的世界。
　　而在门外，在黄昏的最后天光里，纳兰光希听见耳机里传来阿南刻的声音——这一次，不是通过千雪的设备，而是直接在他隐藏的耳麦里响起：
　　「准备好了吗？」 AI问，「让我们给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上一堂关于‘必然性’的课。」
　　纳兰光希笑了。那是千雪从未见过的、带着战意的笑容。
　　“来吧。”他说。
　　脚步声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夜色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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