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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的亲密
第四章被迫的亲密
1
《双生火焰》的剧本围读会安排在影视基地的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人:导演、编剧、制片、主演、配角,还有几位投资方代表。空气里咖啡香混着纸张的气味,每个人都低头看着手里那份还带着油墨味的剧本。
楚离坐在陈默左手边,夏燃在对面。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头发松松地绾着,露出干净的侧脸线条。从坐下开始,她就没看过夏燃一眼,专注地在剧本上做标注——用三种颜色的笔,分门别类:红色是情绪转折,蓝色是肢体提示,绿色是潜在动机。
“第32场。”编剧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晚和沈青在废弃剧院重逢,这是她们……嗯,第一次亲密接触。”
翻页的声音窸窸窣窣。楚离的手指停在那一页。
第32场夜·废弃剧院内
林晚靠在破旧的钢琴旁,沈青一步步逼近。窗外暴雨倾盆。
沈青:你躲了我十年。
林晚:我没有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沈青(冷笑):不知道?那你现在知道了——这样面对。
(沈青扣住林晚的后颈,吻上去。不是温柔的吻,是带着恨意的、撕咬般的吻。)
林晚起初挣扎,然后渐渐停止,手攥紧了沈青的衣襟。
(漫长的吻结束,两人唇间有血丝)
沈青:现在呢?知道怎么面对了吗?
林晚(喘息):我只知道……我更恨你了。
会议室陷入尴尬的沉默。投资方代表中的一位中年男士咳嗽了一声:“这个……吻戏是不是有点太激烈了?可以考虑借位或者——”
“不行。”陈默打断,“我要真实感。借位拍不出那种爱恨交织的张力。”
“可是两位老师……”另一位女士犹豫地看向楚离和夏燃,“可能会不适应。”
夏燃这时候抬起头。她今天没化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睛亮得惊人。她转了转手里的笔,看向楚离:“楚老师觉得呢?会不适应吗?”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
楚离合上剧本,抬眼,平静地:“我是演员。剧本怎么写,我就怎么演。”
“好。”夏燃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说不清的挑衅,“那楚老师需要提前练习吗?毕竟这种戏……经验少的人容易紧张。”
空气凝固了。
楚离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在会议室的白炽灯下像两块冷冽的蜜糖:“不劳费心。倒是夏老师,听说你吻戏NG记录是七次?需要我教你呼吸节奏吗?”
几个年轻工作人员没忍住,低笑出声。夏燃的脸色沉了一瞬,然后笑容扩大:“那正好,前辈教我啊。”
陈默敲了敲桌子:“好了。这场戏很重要,是两人关系转折的关键。我需要你们……”他顿了顿,“找找感觉。下午三点,1号休息室,你们单独练习一小时。其他人都别打扰。”
楚离的手指在桌下收紧。
夏燃转笔的动作停了,笔“啪嗒”掉在桌上。
2
下午两点五十,楚离推开1号休息室的门。
这是剧组最大的单人休息室,平时是陈默用的,今天特意清空。房间很大,有沙发、茶几、化妆台,还有一整面墙的镜子。窗帘拉着,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暧昧。
楚离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
她可以选择敷衍。毕竟只是“练习”,她可以用演技演过去。但陈默那句“找找感觉”像根刺扎在心里——她要找什么感觉?对夏燃的恨?还是……
门被推开。
夏燃走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她换了衣服,黑色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耳钉换成了更简洁的银环。她反手锁门,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等很久?”她问,走向房间中央。
“刚到。”楚离开口,声音比预想的平静。
夏燃停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转过身。昏黄的光线里,她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些,但眼神依然锋利。
“怎么练?”她问,“按剧本走一遍?还是……”
“先对词。”楚离走向沙发,坐下,翻开剧本,“从沈青进门开始。”
夏燃没动:“楚离,我们都清楚,词不是问题。”
楚离抬头。
夏燃走过来,没坐沙发,而是靠坐在化妆台上,长腿支地。这个姿势让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离:“问题是感觉。陈默要的感觉。”她顿了顿,“你知道他要什么感觉吗?”
楚离合上剧本:“恨。”
“只是恨?”夏燃笑了,“恨到想吻她的感觉?恨到把她按在墙上撕咬的感觉?恨到……”她俯身,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距离骤然拉近,“想把她揉进骨子里的感觉?”
楚离没退。她甚至向前倾了半分,鼻尖几乎碰到夏燃的鼻尖:“你知道那种感觉?”
“我知道恨是什么感觉。”夏燃的声音压低,“我知道恨一个人恨到半夜惊醒,恨到想放火烧了全世界,恨到……”她的呼吸喷在楚离唇边,“宁愿和她一起下地狱,也不愿看她一个人上天堂。”
楚离的睫毛颤了颤。
“你呢?”夏燃问,“你恨过谁吗?恨到……失控?”
楚离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清夏燃瞳孔里的纹路,能看清她眼角那颗被妆容遮盖的、极小的泪痣,能看清她下唇上有一道很浅的疤——像是自己咬出来的。
“恨过。”楚离说,“但我不喜欢失控。”
“那真遗憾。”夏燃直起身,退开,“失控有时候……挺爽的。”
她转身走到镜子前,开始解头发。皮筋拉下,长发散落肩头。她对着镜子整理,侧脸线条在昏光里像某种古典雕塑。
楚离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3
“开始吧。”夏燃突然说,“按陈默的要求——找感觉。”
她走过来,没给楚离准备的时间,直接伸手扣住她后颈。不是剧本里的动作——剧本是沈青把林晚按在钢琴上,但夏燃把楚离拉了起来,拉到自己面前。
距离瞬间归零。
楚离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烟草、薄荷糖,还有一点极淡的、像雨后森林的气息。她的手指很凉,贴在后颈皮肤上,激起一阵颤栗。
“沈青的台词。”夏燃说,声音就在她唇边,“‘你躲了我十年’。”
楚离的呼吸乱了。但她稳住声音:“‘我没有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那现在知道了。”夏燃说,拇指摩挲她后颈的皮肤,“这样面对。”
她吻上来。
不是真的吻,是停在毫厘之距。嘴唇没有碰到,但呼吸交融,温度交换。楚离能感觉到夏燃呼出的热气拂过自己唇瓣,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时间被拉得很长。
楚离的手垂在身侧,手指蜷起。她应该推开,应该说“够了”,应该结束这场荒唐的练习。但她没有动。她看着夏燃近在咫尺的眼睛,看着那双总是燃烧的、此刻却沉静如深潭的眼睛。
“为什么停?”楚离问,声音很轻。
“等你。”夏燃说,“等你推开我,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吻回来。”
空气里有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张力。楚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胸腔发疼。她也感觉到夏燃的心跳——透过紧贴的身体,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和她自己的心跳渐渐同频。
“夏燃。”楚离开口。
“嗯?”
“你今天在会议室说,我经验少。”楚离抬起手,指尖虚虚搭在夏燃腰侧,“那你猜,我演了十二年戏,吻过多少人?”
夏燃的瞳孔微微收缩。
楚离的手滑到她后腰,轻轻一按——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然后她仰头,缩短最后那点距离。
没有吻上去。
而是停在更近的地方,近到嘴唇若即若离,近到能尝到彼此呼吸里的味道。
“这样。”楚离说,气息拂过夏燃的唇,“才叫紧张。”
夏燃的呼吸滞住了。她的手还扣在楚离后颈,但力道松了。她看着楚离,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像暴雨前的海面。
“你……”她开口,声音哑了。
楚离退开。
不是慌张的退,是缓慢的、从容的退。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剧本,翻到下一页:“继续对词?还是你觉得……感觉找够了?”
夏燃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扣住后颈的姿势。几秒后,她放下手,笑了。那笑容很复杂,有惊讶,有欣赏,还有一点挫败。
“楚离,”她说,“你比我想的有趣。”
“你也是。”楚离合上剧本,“现在,可以认真练习了吗?”
4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她们真的在对词。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当夏燃再次念出“那你现在知道了——这样面对”时,她的眼神会不自觉地落在楚离唇上。当楚离回以“我只知道……我更恨你了”,她的声音里会带上一种微妙的颤抖。
那不是演技。或者说,不全是。
“差不多了。”楚离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陈默该派人来叫了。”
夏燃靠着化妆台,没说话。她看着楚离收拾东西,看着那截白皙的后颈——刚才她手指扣过的地方,现在有一片淡淡的红痕。
“楚离。”她突然开口。
楚离回头。
“你手腕上那道疤。”夏燃说,“是割腕吗?”
问题来得太突然。楚离的动作僵住。
“我的是。”夏燃继续说,卷起右边袖子,露出那道淡白色的疤,“三年前,我妹妹死的那天。我拿着刀,对着这里……”她用手指在疤痕上划了一下,“但我没下去手。不是怕死,是觉得……太便宜那些人了。”
楚离放下手里的东西。她走到夏燃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那道疤。
动作很自然,自然到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疼吗?”楚离问。
“当时不疼。”夏燃说,“麻药一样。后来疼,疼了好几个月。”
楚离抬起自己的左手,也卷起袖子。那道疤露出来,和夏燃的几乎对称。
“我的不是割腕。”她说,“是碎玻璃划的。十五岁那年,王振坤带我去一个酒局,我不肯喝酒,摔了杯子。碎片溅起来,划了这里。”
夏燃的呼吸变轻了。她看着楚离手腕上的疤,又看看自己的,突然笑了:“我们俩……真他妈像。”
“不像。”楚离说,“你为别人伤自己,我为自己。”
“有区别吗?”
“有。”楚离合上袖子,“为自己伤,是懦弱。为别人伤,是……”
“是什么?”
楚离没回答。她松开夏燃的手腕,转身去拿外套。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楚老师!夏老师!导演说可以出来了,准备拍下一场!”
楚离应了一声。她穿好外套,走向门口,经过夏燃身边时停了一下。
“下午的练习。”她说,“别告诉任何人。”
“包括陈默?”
“尤其是陈默。”
夏燃笑了:“怕他看出什么?”
楚离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夏燃读不懂。
“怕他看出,”楚离说,“我们其实根本不用练习。”
门打开,她走出去。夏燃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然后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里还残留着楚离呼吸的温度。
5
那天晚上,楚离失眠了。
酒店房间的窗帘没拉,城市的霓虹在天花板上投出流动的光影。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下午的场景——夏燃扣住她后颈的手指,停在毫厘之距的嘴唇,还有那句“我们俩……真他妈像”。
手机在枕边震动。
她拿起来,是林真真的消息:「明天早上七点出发,别迟到。另外,王总助理今天联系我了,问你能不能参加下个月的慈善晚宴。我暂时推了,但他好像很坚持。」
楚离盯着屏幕。王振坤的名字像根针,刺进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经。
她回复:「说我没空。」
放下手机,她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枕套上有酒店消毒水的味道,但她好像还能闻到夏燃身上那股雨后森林的气息。
另一间房,夏燃也没睡。
她坐在窗台上抽烟,看着楼下的街道。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某种不安的信号。
手机亮着,屏幕上是和“王总”的聊天记录。最新一条是两小时前发的:「进度太慢了。我要楚离的黑料,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
夏燃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她打字回复:「急什么。现在我们是‘同事’,机会多的是。」
发送。然后她退出聊天界面,点开相册。里面有一张偷拍的照片——下午休息室,楚离坐在沙发上,低头看剧本,侧脸在昏黄的光线里柔和得不真实。
夏燃放大照片,看着楚离垂下的睫毛,看着那截露出的、白皙的后颈。
她想起自己手指扣上去的触感。想起楚离说“这样才叫紧张”时的眼神。想起两道几乎对称的伤疤。
手机又震了。王总回复:「别让我失望。你妹妹的事,我还握着不少证据。」
夏燃的手指收紧。烟灰掉在手背上,烫出一小片红。她没管,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按灭烟头,打字:
「知道了。」
她关掉手机,躺回床上。黑暗里,她抬起右手腕,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那道疤。
然后又抬起左手,想象楚离手腕上那道疤的样子。
两道疤。两个女人。一场不知道谁会先粉身碎骨的戏。
夏燃闭上眼睛。
她想起楚离最后那个眼神。那个她读不懂的眼神。
也许她读懂了,只是不敢承认。
不敢承认那个眼神里,除了警惕和防备,还有一点……好奇。
一点危险的、致命的、让人想靠近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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