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夺臣妻

作者:天下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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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见他不说话,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喘。顾安赶紧给江晚递眼色,让她主动开口。江晚偏偏当做没看到。

      顾青崖很快收回了目光,他侧头,问跟在身后的衙署主簿,一个姓王的中年人,此刻正缩着脖子,垂手立在一侧。

      “何人擅闯衙署?”顾青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快。

      王主簿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大人,是河道都事李潇浦的夫人。每日这个时辰,来给李都事送饭。”

      顾青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李潇浦的夫人。

      他重新看向那女子。她仍保持着侧身福礼的姿势,头微垂,只能看见乌木簪子下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手中的食盒稳稳提着。

      原来是她,江业之女江晚,那个让李潇浦在望江楼的宴席上,不顾面子打包两块残糕的娘子。

      好一个潇浦怀糕,好一个江晚送饭,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看着就恶心。

      顾青崖的唇角勾起说不清意味的弧度。“真是恩爱。”

      他吐出四个字,王主簿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而江晚,依旧垂着头,仿佛没听见这句不知是赞是讽的话。她只是又福了福身,算是回应,做一个哑巴不会说话。

      见她如此木讷呆滞,温柔恭顺。顾青崖相信,就算是自己打了她一个巴掌,江晚也一定会把另一边的脸也送上去,求他再打一下。

      想想就无趣。顾青崖不再停留,抬步往前走去,约过她的身前,一缕香气迎面而来,不是脂粉香,是皂角的清气,还有一种类似草叶晒干后的气息。

      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他居然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可能是鼻子出问题了。顾青崖脚步未停,径直穿过月亮门走出十余步,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看着那道靛蓝色的身影,朝着河道衙门值房的方向走去,消失在廊柱的阴影里。

      顾青崖站在原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廊道,忽然想起了望江楼那夜,李潇浦躬身的弧度。

      他又想起了今早那份字字珠玑,却又注定要被锁进抽屉,不能见天日的防汛疏。

      一股莫名的烦躁,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可惜了。”他低声自语,不知是说那本疏,还是说那个人。

      王主簿本来想要和顾青崖打好关系,舔着脸想要一起去吃饭,现在看到顾青崖停步也不敢问。

      还是顾安试探道:“大人?可还要出去用膳?”

      顾青崖回过神,“不去了。”他转身,重新往二堂走去,“让伙房随便送些过来。”

      走了两步,又停住,补了一句:“要一些清淡下火的。”

      李潇浦值房的门虚掩着。里头陈设简单:一张书案,两把椅子,一个书架,角落里堆着些勘验河道的工具,水平仪、丈杆、绳索,都擦拭得干净。

      江晚推门进来时,李潇浦正伏在案上,对着一幅河道图皱眉。听见动静,他抬头,脸上自然而然地浮起笑意。

      “来了?”

      “嗯。”江晚将食盒放在空着的半张案上,打开。里头是两层的,上层是一大碗白米饭,下层是两碟菜:一碟清炒荠菜,一碟酱烧豆腐,边上还卧着个金黄的煎蛋。

      都是家常菜,冒着热气。

      李潇浦放下笔,洗干净手。接过江晚递来的筷子。他吃得不快,每一口都细嚼慢咽,非常的享受。江晚也不催,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他案上摊开的河道图上。

      那是砀山段的地形图,上头用朱笔圈出了几处。

      “这里,”李潇浦咽下口中的饭,还不耽搁和江晚说话,用筷子虚点了点其中一处,“土质松软,去年加固时用的料不对。我今早把防汛疏递上去了,不知……”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江晚安静地听着,目光在那朱圈上停留片刻,轻声问:“顾总督看了么?”

      “看了,看的很认真,足足有一刻钟。”李潇浦扒了口饭,“可惜只说知道了,便让我出来。”

      江晚沉默。

      她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摊开。那是她昨夜根据父亲旧年笔记整理出的砀山堤坝历年修缮记录。

      “父亲在世时说过,”江晚的手指抚过纸上一行字,“砀山那段,底下是流沙层。光加固堤身无用,得打桩,深入基岩。”

      李潇浦停下筷子,凑过来看。两人的头几乎挨在一处,呼吸可闻。

      “桩木……”李潇浦沉吟,“需铁力木,或至少是百年楠木。”

      提到楠木,江晚就知道这件事难了,“如今十三省都缺楠木,圣上大兴土木,修建工事,还得从海外购置楠木。可如今库中存的,多是杉木松木,遇水易腐。”

      “那就只能上书请拨。”李潇浦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将利害写明白。若顾总督不准,便越级呈报工部。”

      江晚转头看他。

      窗外的光斜斜照进来,映着他半边侧脸。他眉眼方正,笑的时候带着傻气,不笑的时候又带着倔强。

      江晚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李潇浦搁在案上的手。

      她的手很凉,指腹有薄茧,是常年握笔,摩挲书页留下的。李潇浦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周围生怕被还在值班的同僚看到了,

      纯粹是多余,饭点没人还愿意待在这狭小的值房。

      “潇浦,”江晚的声音低了下去,“若真有大汛,溃了堤,你这份疏,便是催命符。”

      李潇浦反手握紧她的手。“既然上了这份疏,我就无悔。”

      劝不动李潇浦,“那便让它成为保命符。”她抬眼,直视着他,“你将每一处隐患、每一种对策都写清楚,将证据列明白。届时若真出事,该担责的是那些偷工减料,玩忽职守的人,不是你。”

      “我会写的清清楚楚的。”李潇浦做下承诺。可是两个都知道没用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其余的交给天意。”

      “不要怕,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生死与共。

      李潇浦看着她眼中那潭深水般的平静,心头仅剩那点惶然,地安定了下来。他终究不是一个人。

      他重重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将剩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等他放下碗筷,江晚才起身收拾食盒。动作利落,碗碟相碰,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临走时,她在门边停住,回头。

      “对了,”她说,“母亲昨晚又说心口疼,偏偏你去赴宴回来得晚,让你今夜去她房里伺疾,照应着些。”

      李潇浦正在整理河道图的手一顿,没抬头,只低低嗯了一声。

      江晚不再多说,提着空了的食盒,推门出去,值房里重归寂静。

      李潇浦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坐下。他拉开抽屉,取出那份防汛疏的草稿,提笔,在末页又添了几行字。

      顾青崖最终没让伙房送饭,伙房的饭太过油腻,吃不下去,打发顾安去外面买了两份鱼汤。

      等待的时候,也不闲着,手中拿着一卷《浙江田赋录》,却半晌没翻一页。眼前总浮起那道靛蓝色的身影,和那双水润的眼睛。

      王主簿轻手轻脚进来,换了一壶新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顾青崖忽然开口:“李潇浦的夫人每日都来送饭?”

      王主簿吓了一跳,忙回身躬身:“是,每日午时前后,风雨无阻,已三年了。”

      “三年。”顾青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明。

      “是。李都事家境清贫,衙署伙房的饭食是要交银子的,李都事便省了这笔开销。李夫人便每日做了饭送来。”王主簿顿了顿,又补充道,“有时李都事忙,误了时辰,李夫人便在外头等,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从无怨言。”

      “李夫人之父也是河道都事,治河一事上颇有建树,李夫人也有其父之风,安静内敛不逾矩。”王主簿说这么多的好话,无非就是让顾青崖不要记恨了江晚。

      看起来江晚和李潇浦人缘都挺不错的。

      顾青崖没说话。

      他想起李潇浦那身洗得发白的官袍,想起望江楼那两块糕,想起江晚不时兴的衣裙。

      原来不只是做戏啊,李潇浦是真的穷,也是真在乎他娘子,并不是沽名钓誉。江晚也不是他想象中惨兮兮的妇人。

      可那又如何?顾青崖扯了扯嘴角。在乎便能当饭吃?在乎便能换来前程?在乎便能在那本注定石沉大海的防汛疏上,变出铁力木桩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之间迟早会出问题,尤其是江晚长得那么美。

      顾青崖烦躁地翻开手中的田赋录,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那些枯燥的数字上。

      可看了没几行,眼前又浮起那双眼睛,若是不低头,而是眼波流转的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情意。

      “可惜。”他自语,声音不算小,“眼瞎嫁了这么个丈夫。”

      如果江晚嫁个有权有势的,以她的样貌,哪怕是块木头,又何须每日提个食盒奔走,抛头露面?何须穿一身旧裙,身无首饰装点?何须守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河道小吏,在这泥潭里挣扎?

      王主簿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顾青崖却已不再言语。

      他重新拉开抽屉,取出那份防汛疏翻开,目光落在最后那几页详尽的预案上。忍不住拿起朱笔在上面批示起来,就算不能递上去,也可以传信给老师看看,

      远处隐隐传来雷声,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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