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

　　退房后给岳启慎发了消息，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房费退还的事。
　　梁清许便拖着行李箱上了出租车，去了和合租公寓。
　　推门而入时，陈静可正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见她进来，立即弹跳起来：“哎哟，可算来了。”
　　她身材高挑，东北口音爽利又热情，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大方道：“我叫陈静可，住中间主卧。”
　　房内的李曦也听到动静也探出头来，她扎着马尾，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笑盈盈地招呼，“快进来快进来，我煮了绿豆汤，冰镇的，解暑热。”
　　陈静可连忙补上：“这是李曦，住你对门。”
　　“你们好，我叫梁清许。”梁清许进屋卸下行礼，心里那点漂泊的孤寂感，因她俩的热情消融了几分。
　　三个异乡的姑娘脾气性格大相径庭，却相处融洽，得知梁清许是汉大毕业生应聘上富成，陈静可夸赞道：“哇哦，厉害啊！”
　　“我应聘上的不是富成集团总部，而是富成嘉悦。”梁清许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连忙说：“可别打趣我了，京城遍地都是人才，我连过江之鲫都算不上。”
　　李曦笑着说：“我们俩就是二流大学，你在我们俩眼里就是学霸，不用谦虚。”
　　陈静可不赞同梁清许的说法，提着嗓子唱道：“京城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她的嗓音高亢具有穿透力，声情并茂，梁清许被她感染，跟着她轻声哼唱起来。
　　下午，李曦和陈静可带着梁清许出门买了生活用品。
　　为了感谢两人的关照，晚上梁清许下厨做了三菜一汤，又被陈静可夸的天花烂坠。
　　陈静可的热烈直爽和李曦的友好亲近，缓和了她掩藏心底的迷茫与无措。
　　初来乍到，能收获相处融洽的室友善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次日一早，梁清许天刚亮就出门了，乘坐地铁辗转一个小时，终于抵达春来街。
　　沿着大街一路往前走，245号门牌前驻足，抬头一看—“登高楼酒店”五个大字赫然入目，金漆描边，气派非常。
　　梁清许眉头微蹙，心里一沉。
　　三年前陆洁说的春来酒店，难道是改名了吗？
　　梁清许走进大厅，环视一圈，走向一位身着领班制服的女士，轻声道：“您好！”
　　领班回头，脸上扬起职业微笑：“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找一位朋友。”梁清许拿出手机，点开陆洁的照片，“她叫陆洁，二十四岁，三年前在这里工作过，请问您有印象吗？”
　　领班盯着照片思索良久，摇头道：“我们这边没有叫陆洁的员工。”
　　梁清许追问：“无意冒犯您，请问贵酒店有改店名吗？之前是不是叫春来酒店？”
　　领班看了她半晌，才恍然道：“姑娘，您朋友是三年前在春来酒店工作吧？春来酒店三年前经营不善倒闭了，后来我们公司接手改名，员工名单里没有叫陆洁的哦。”
　　梁清许道谢离开，站在街口顿感无措，京城这么大，要找一个刻意隐匿行踪的人，犹如大海捞针。
　　但她没气馁，顶着烈日，沿着春来街一家家商铺询问，拿着照片，一遍遍重复，“请问您见过这个女生吗？她曾在附近酒店工作……”
　　直到日头西斜，她脚步沉重，后背汗湿，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摇头和沉默。
　　回到出租屋时，夜色已深。
　　梁清许疲惫地走进洗手间，捧起冷水泼在脸上。镜中映出一张晒得通红的脸，眼底泛着血丝，神情执拗。
　　被冷水浇了几遍，依然平缓不了心底涌起的慌乱……
　　她想起两年前，两人最后那通戛然而止的电话：“清许，还有两年你就来京城了，我期盼的好辛苦啊，你来了一定要好好补偿我，……晶哥？”
　　当时她担心，着急回拨过去，小洁都没接，直到半夜才收到她的消息：清许，我没事，放心！
　　从那以后，陆洁就再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半年后她收到小洁的消息：清许，对不起，我要结婚了，他母亲知道我的过往，希望我斩断过往，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我现在很幸福，也希望你未来顺遂平安！
　　自那以后，电话不通，号码注销，过去的联系方式皆注销。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个“晶哥”到底是谁？陆洁为什么不接电话？春来酒店三年前就易主了，她两年前为什么撒谎，说一直在春来酒店工作？
　　“清许，我想上洗手间，你洗了好吗？”门外传来李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梁清许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马上。”
　　迅速擦干脸，开门出去。
　　深夜，梁清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如潮，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或许陆洁嫁的就是她口中的晶哥，或许她嫁人之后过得很好，只是想彻底告别过往。
　　为今之计，她得先安定下来。
　　她决定不打扰，但绝不会放弃寻找。

　　初入职场，为了尽快站稳脚跟，梁清许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
　　繁杂的琐事、晦涩的专业知识，繁琐的公司章程与业务流程，填满了她的每一天。
　　充实到连喘息都顾不上的日子，过得飞快，快到让她暂时忘却了初到京城的茫然与牵挂。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地铁口的队伍已蜿蜒至半条街。
　　进站后根本无需自我驱动，身后涌动的人潮裹挟着你向前，偶尔一打岔，回神时已被挤上了车厢。
　　人挨人的空间里，视线都无法延展，垫脚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多时候，梁清许只能研究眼前人衣料的纹路。
　　嘉悦是富成集团旗下的分公司，刚成立半年，职员偏年轻化，人员架构和管理似乎没有完善到位。
　　制度松散，氛围轻松却混乱。
　　部门主管范志毅三十出头，长相出众，嘴甜会来事，在公司很受小姑娘追捧，他性子外放，偶尔喜欢逗趣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梁清许长相清丽娇软，性子却沉静内敛，面对这样过于热络的上司，本能的觉得不自在。
　　每次他一靠近，她的身体不受控的紧绷，下意识呈现防御的状态。
　　“清许，你这方案做得够亮眼啊，完全不像是新人手笔！”他靠在她的工位旁，语气亲昵。“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就当庆祝你入职开门红？”
　　梁清许一边整理数据，笑着拒绝：“谢谢领导，但是我晚上还要加班。”
　　“行吧，那我们下次再约。”
　　说完，范志毅挑眉，笑着转身离去，空气里残留他专用的男士香水味。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梁清许只觉如坐针毡。
　　公司多是年轻男女，女生扎堆的时候喜欢聊些感情八卦，而男人扎堆免不了对异性品头论足。
　　她曾几次路过抽烟区，听见男同事带着暧昧的哄笑：“老范看梁清许的眼神，那就一个热乎，你看她长得娇滴滴的，性子又软，指定扛不住老范的攻势。”
　　“她那身材相貌，就是老范喜欢的款……”
　　她没停留，加快脚步离开，毕竟她无法堵住别人的嘴，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用实力站稳脚跟。
　　好在身边有个性格活泼的齐安安，两人是同时期的实习生。
　　齐安安是天生自来熟，与梁清许沉静内敛的形成互补，总劝她：“清许，别太拼，咱们实习生只要不出错，转正就稳啦，犯不着天天加班当冤大头。”
　　左边工位是在富成工作七年的张文雅，说话不急不缓，梁清许平时称呼她张姐。
　　张姐今年三十五岁，刚查出来怀孕，平时对梁清许颇多关照，不懂的业务都会耐心指导。
　　梁清许投桃报李，也总主动张姐分担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数据整理，协助修改策划案。
　　周五晚上，办公室早已空荡，梁清许还在电脑前修改策划案。
　　“清许，还不走吗？”一道轻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梁清许回头，看见闻惜拎着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吓我一跳。”梁清许拍了拍胸口，随即笑开：“我还有些细节没敲定。”
　　闻惜弯腰看了眼电脑屏幕，语气平淡：“这是张姐手里的活呢？你倒是热心。”
　　梁清许说：“张姐现在特殊时期，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张姐确实热心，尤其喜欢关照新员工。”闻惜的话里依旧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听出的话外之音，这不是闻惜第一次提醒了，梁清许未做评价，只笑了笑，转移话题：“你准备走了吗？”
　　闻惜眨眨眼，语气轻快了些：“准备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走，顺便吃饭来着，可惜看你这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
　　“上次的方案多亏了你指导。”梁清许笑着说：“等忙完这阵，我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闻惜没强求，笑着挥手，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梁清许有些愣神，闻惜比她早来三个月，平时总是一脸笑意盈盈的，脾气很好，还特别乐于助人。
　　只是最近，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愁，从前热热闹闹的人，如今也变得独来独往。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
　　梁清许收回思绪，加快速度完善策划案，逐字逐句细细检查，等关上电脑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又忙碌了两小时，此刻已临近十点。
　　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环视四周，整个办公区域早已熄灯，只剩他们部门的灯还亮着。
　　端起桌上的温水，梁清许缓步走到办公室落地窗前。
　　十点的京城，主流车道依旧车水马龙，车灯蜿蜒如流动的红河。
　　来京城已逾一月，每逢周末，她总会去春来街一带徘徊寻访，却始终没有陆洁的踪迹。
　　她轻轻叹口气，心想：或许，小洁早已离开京城，远走他乡，过上了她口中的幸福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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