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我只是在爱这个世界

　　“大魔王”发出一声怒吼，听上去像某种可怕的野兽。

　　柳柳剩下的魂魄全都尖叫起来：“妈妈！爸爸！”不同魂魄的声音略有错位，听上去分外刺耳。

　　随即，第三魂幽精化作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是柳柳的爸爸。

　　“爸爸”东摇西摆走了几步，朝着空气一拳挥出去，没站稳，醉醺醺栽倒在地。他皱着眉头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了什么。

　　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躺在地上的“爸爸”，很快就融化成一滩散发着酒臭味的液体，被黑雾吸收，连水渍都没留下。

　　第一魂胎光也挣脱出来，化作“妈妈”。

　　她拉过“柳柳”，紧紧抱住，警惕地看向黑雾，口中安慰着：“宝贝别怕，妈妈在。”

　　“柳柳”的口鼻埋在“妈妈”怀中，她忍不住挣扎起来：“妈妈，我要喘不过气了！”

　　“妈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将她搂得更紧了，嘴里焦急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最后，突然眼睛一亮，看向“柳柳”：“宝贝，妈妈想到了！”

　　她张开嘴，将“柳柳”吞进肚子里，脸上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然而，胎光吞下“柳柳”后，其余魂体也并未稳定下来。

　　“柳柳”一会儿觉得自己就是自己，想要赶快逃跑，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妈妈，想要保护自己，最后一步也没挪动。

　　“大魔王”靠得越来越近，胎光再次脱离出来，却在被黑雾触碰到的一瞬间化成同样漆黑的细小颗粒，成为了黑雾的一部分。

　　“柳柳”的一只手臂也被黑雾卷走，消失不见。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肩膀，奇怪为什么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恍然想起，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被吞掉了。

　　她好像总是会被吞掉。可只要再次睁开眼睛，又会本能地继续逃跑。

　　一直、一直在重复。好累。

　　眼看半个身体都快要被吞没，第五魄非毒挣扎着，不甘心地变成一只小木鸟，一边围绕黑雾盘旋，一边时不时用尖长的喙攻击黑雾。

　　“大魔王”竟然真的被缠住了。

　　但“大魔王”并未放弃。它仍旧在柳柳身边徘徊，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在一次次被啄的间隙，突然凑近，张大嘴发出难听的声音恐吓她。

　　非毒再次开始变化，这回是柳柳的卧室。

　　“柳柳”躲进卧室，把自己关在里面，把“大魔王”关在外面。

　　“大魔王”不住地咆哮着，试图威胁“柳柳”，让她乖乖出来。见不奏效，就用尖利的爪子抓门，用可怖的牙齿啃墙。

　　“柳柳”被吓得瑟瑟发抖，藏在被子结界里一动不动。

　　卧室顶部一角掉落几块墙砖，一只巨手伸进来，四处摸索，眼看就要勾起“柳柳”的被子。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疾不徐。

　　“柳霁和小朋友，你好，我是来帮助你的，请开门。”

　　-

　　一根木棍不断变长，隐隐透出金石之色，最后竟化为柔韧的绳索，将“大魔王”牢牢绑住。

　　绳索不断收紧，原本可以随意流动变化的黑雾，也被强逼着不断压缩自己的身体，最后仅剩一个成年人大小。

　　行动受限的“大魔王”两眼烧成火焰，愤怒地咆哮着，浑身黑雾翻涌躁动，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反而在绳索的压制下渐渐失去力气，奄奄一息，连眼里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大魔王”居然真的能被抓住！

　　“柳柳”紧紧盯着被五花大绑的“大魔王”，高兴极了。

　　她抬头看向刚刚敲开自己房门的青年，期待地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热心青年——但知返摇头一笑，蹲下身来平视着她。

　　“我只是暂时帮你抓住了它，想要从此以后不再被其所扰，只能靠你自己。”

　　“柳柳”小脸皱成一团。

　　爸爸妈妈和小屿哥哥都对付不了的“大魔王”，自己怎么能对付得了呢？

　　可是，眼前这位好看的大哥哥充满信任地注视着自己，说“这世上，只有你可以”的语气，听上去像在说“女娲娘娘能补天”一样可靠。

　　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小小相信一下。

　　“那我要怎么办呀？”她捏紧拳头，为自己鼓劲儿。

　　但知返却反问道：“你知道‘大魔王’是什么吗？”

　　“柳柳”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认为答案显而易见：“抓走我的大坏蛋！”

　　“那我们来验证一下。”但知返没做评判，要她去摸摸黑雾。

　　“柳柳”缩着不敢，他就将自己的手先放上去，然后转头看“柳柳”。

　　见他的手没有被吞掉，“柳柳”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个指头，快速戳了一下黑雾。

　　像戳进一滩流沙，有细小的坚硬颗粒，可是动来动去，痒痒的。

　　“柳柳”胆子大了点，慢慢把整个手掌放在了“大魔王”身上。

　　“闭上眼，仔细感受。”

　　“柳柳”乖乖照做。

　　在一片黑暗中，她感到掌下“流沙”汇聚成形，变成柔软的组织，摸上去……像人类的皮肤。

　　鼻子捕捉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隐隐的腥臭，和试图掩盖它却欲盖弥彰的浓烈檀香，像是生吞进一团涂满糖浆的腐肉，让人忍不住胃部抽搐。

　　那人把她抓走以后，就关在这么个有着奇怪味道的地方。

　　“柳柳”皱起眉毛，屏住呼吸。

　　这时，她突然听到掌下生物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最后甚至咳出几声干呕，声音却十分凶狠粗粝：

　　“……不听话，就去当饲料吧。”

　　“柳柳”浑身一抖，急忙把手掌缩回身侧，眼前的“大魔王”呈现出了清晰的面容。

　　“……就是他！”她生气地叫起来，被刻意回避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快要把她淹没。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驱散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这家伙欺软怕硬，纠缠你，是因为你怕‘它’，不敢面对‘它’。”

　　“接下来，不要回避，认认真真把‘它’看清楚。”话音刚落，便淡去了身影。

　　“柳柳”一惊，环顾四周，已不见了那人踪迹。

　　她正要向空无发问，就听见脑袋里传来青年的声音：“我若陪在你身边，‘它’就会更加难以对付。别怕，你需要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我现在就需要！”她大声喊。

　　“我现在就需要！”她再次重复。

　　无人应答。

　　她沮丧地垂下头。

　　只有我可以对付“大魔王”。只有我。

　　她心中默念几次，一点点抬起头来，狠狠盯着受到束缚的“大魔王”。

　　不就是看吗？看死你！

　　“柳柳”用力瞪大眼睛，用力到眼球从眼眶中掉出来，滚落在地。

　　她捡起眼珠子装回去，知道光瞪眼没用。

　　怎么才算看清楚呢？

　　想到刚才的经过，她有了主意，又不免迟疑。确认绳索仍牢牢将“大魔王”定在原地后，终于伸出手——

　　扒开了“大魔王”的嘴。

　　“原来你没有獠牙……”她喃喃道，皱起鼻子，“嘴巴臭臭。”

　　捏住“大魔王”的鼻子。

　　对方咳嗽起来越发虚弱。

　　她赶忙避开随咳嗽飞溅出的唾液：“没礼貌。”

　　顿了一会儿，又道：“原来你也要空气呼吸。”

　　掀起“大魔王”的眼皮。

　　“大魔王”眼部周围的肌肉开始抽搐。

　　“原来你也会眨眼。”

　　她把“大魔王”的脸扒过来扒过去，看到了他油腻的头发，鸟类喉囊般巨大的眼袋，以及鼻孔里支出来的鼻毛。

　　“你怎么是个人？！”她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撇。

　　“你怎么会是人？！怎么会是人？！”她放声大哭起来。

　　在不断重复的噩梦里，这个绑走她的坏蛋，不再是面对面时那副普通人类的身体。“他”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残暴，越来越让人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恐惧日益加深，“大魔王”也日益强大。

　　“柳柳”很聪明，她知道只要自己不怕“大魔王”，或许一切就没那么严重。

　　然而，“大魔王”会悄悄藏在每一个想象不到的角落，不止出现在别人的言谈中，还会跑到自己的梦境里，怎么也逃不掉。

　　没办法远离，她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忘记害怕。

　　可当她真正鼓起勇气，毫不回避地看向这个人，才发现，把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怖想象一层层剥开，他不过是个不够体面的大人。

　　本来已经自暴自弃合眼任她摆布的“大魔王”，听到这句话后，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劲儿，睁开眼死死盯着“柳柳”，道：“就算我只是个人，也比你高，比你壮，比你有力气，弄死你轻而易举……”

　　“柳柳”这次没有被他吓住，直接捏紧手指，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对方一拳。

　　在“大魔王”震惊的眼神和难忍的呻吟中，她慢慢止住了眼泪。

　　“你是人，我打你，你就会疼——像我一样疼！”

　　“你是人，就可以被打败！”

　　一字一句，仿佛带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大魔王”不甘心地嚎叫着，肌肉骨骼随之一寸寸龟裂坍塌。

　　消失吧，我不怕你了。

　　“大魔王”再次化成了由细小颗粒组成的黑雾模样，比之前小了很多。

　　奇怪的是，并没有如“柳柳”所想一般消散。

　　“柳柳”怔愣住。

　　“哥哥，你还在吗？”

　　“我在。”青年的声音回荡于脑中，“再问自己一次，‘大魔王’是谁？”

　　“是抓走我的人呀！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柳柳”有些着急。

　　但知返没有回答。

　　不对吗？可刚刚出现的就是对方的脸呀！

　　“柳柳”伸出手，想要像之前一样把黑雾变出人形，证明给但知返看。

　　可这次，当她感到手下黑雾再次出现人类肌肤的触感，得意地睁开眼时，却看到，在她手掌下的“人”，一副身躯，两个头颅，紧闭着眼睛，似在沉睡。

　　那是她的——

　　“爸爸？！妈妈？！”

　　“柳柳”伸出去的手一抖，快速缩回，被她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

　　出现在她眼前的“大魔王”，这次，长着她自己爸爸妈妈的脸，是一个无法融合又难以分离的——畸形嵌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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