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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宗门大比上做广播体操是什么体验?
青云宗三年一度的外门大比,终于在立夏这天拉开了序幕。
演武场四周旌旗招展,人声鼎沸。高台上坐着宗主、各峰长老和内门精英弟子,下方划分出八个擂台,数百名外门弟子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
这是外门弟子最重要的晋升机会——表现优异者,可直接进入内门,甚至被某位长老看中,收为亲传。
陆闲蹲在演武场最外围的角落里,手里拿着把扫帚,正在履行他“维持场地清洁”的职责。
按说他一个杂役弟子,没资格也没必要来这种场合。但管事李师兄昨天特意找到他,语重心长地说:“陆师弟啊,大比期间演武场事务繁忙,正需要你这样……呃,心性沉稳的弟子坐镇。你就去外围转转,象征性地扫扫地,感受一下气氛。”
陆闲听懂了潜台词:您这位“隐世高人”,这种宗门盛事,总该露个脸吧?哪怕只是蹲在角落里扫地。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来了。
此刻,他看着擂台上那些刀光剑影、法术轰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我是个杂役,不用上去打生打死。
正当他准备找个更荫凉的地方蹲着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陆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陆闲回头,看到了叶清尘。
这位首席真传今天穿着一身月白剑袍,腰佩秋水剑,站在一群灰扑扑的杂役弟子中,宛如鹤立鸡群。周围已经有不少目光好奇地投了过来。
“叶师兄。”陆闲连忙站起来。
叶清尘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陆闲手里的扫帚,又看了看远处的擂台。
“师弟在此观战,可有感触?”叶清尘问道。
陆闲老实回答:“打得挺热闹的。”
叶清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热闹?
是啊,在外人看来,这些外门弟子确实打得热闹,剑光飞舞,呼喝连连。但在真正的高人眼中,这种层次的比斗,恐怕就跟孩童嬉戏一样,只能称得上“热闹”二字。
言简意赅,直指本质。前辈果然看得透彻。
“师弟觉得,他们之中,何人可堪造就?”叶清尘又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请教之意。
陆闲哪懂这些?他随便指了个正在擂台上使一套虎虎生风拳法的壮硕弟子:“那个吧,看起来挺有劲的。”
叶清尘顺势看去,微微颔首:“张猛,炼体五层,拳法刚猛但失之灵活,遇上游斗型对手便要吃大亏。不过师弟既然点出他‘有劲’,想必是看出了他体内气血充盈,根基扎实,只是尚未找到刚柔并济之法。”
陆闲:“……”
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
但叶清尘显然已经得到了“答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来如此。重根基而非招式,师弟是在提醒我,看人要看根本……清尘受教了。”
他又对陆闲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走向高台——作为首席真传,他也要参与评判工作。
陆闲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算了,习惯就好。
他重新蹲回角落,决定今天尽量降低存在感,安安静静地当个扫地背景板。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咸鱼。
午时过后,第一轮比试接近尾声。八个擂台已经决出八名胜者,他们将进行最后的排名战。
就在裁判长老准备宣布下一轮开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弟子赵虎,有异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虎——就是之前在演武场被陆闲的“扫地神功”震撼的那位外门弟子——大步走到中央主擂台下,对着高台躬身行礼。
“哦?赵虎,你有何异议?”主持大比的刑罚堂长老皱眉问道。
赵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弟子认为,外门大比,旨在选拔真正有潜力、有悟性的弟子。而悟性高低,并非全靠擂台胜负能体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擂台胜负都不能体现,那什么能体现?”
“这赵虎该不会是输了不服气吧?”
“我记得他第一轮就败给了王师兄……”
高台上,宗主与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宗主微微颔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赵虎精神一振,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刚才叶清尘师兄路过他身边时,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有些人的境界,不在擂台上。”
叶师兄是什么意思?赵虎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闪——叶师兄说的,一定是那位陆闲陆师弟!
陆师弟从不与人争斗,但他的境界,连叶师兄都敬佩有加!
如果能让他也参与大比,哪怕只是展示一下……那才是真正的大机缘啊!
想到这里,赵虎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弟子提议,应允许宗门内所有弟子——包括杂役弟子——自愿展示其‘道’,由诸位长老和真传师兄综合评判,不拘泥于战斗胜负!”
“杂役弟子?”刑罚堂长老眉头皱得更深,“杂役弟子未修功法,如何展示?”
“大道无形,修行未必只在功法!”赵虎越说越流畅,“或许有人虽无修为,却已得道韵!弟子愿以身作则,若诸位长老觉得此法不妥,弟子甘愿受罚!”
他说得慷慨激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陆闲。
陆闲正低头研究地上的一只蚂蚁,忽然感觉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后背一凉。
他茫然抬头,正好对上赵虎那双灼热的、充满期待的眼睛。
陆闲:“???”
不是,你看我干嘛?
高台上,叶清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赵虎,倒是机灵,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他起身,对宗主和诸位长老行礼:“师尊,各位师叔,弟子以为,赵虎所言,虽有些标新立异,但也未尝不是一种思路。我青云宗海纳百川,或可一试。”
叶清尘开口,分量自然不同。几位长老沉吟起来。
宗主抚须沉思片刻,看向身旁一位须发皆白、一直闭目养神的灰袍老者:“太上长老,您看呢?”
这位太上长老是青云宗现存辈分最高者之一,常年闭关,今日是恰好出关,便被请来观礼。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可。”太上长老只说了一个字,便重新闭上眼。
宗主点头:“既然如此,便依赵虎所言。宗门内所有弟子,无论身份,皆可自愿上前展示。时间……以一炷香为限。”
命令一下,演武场再次骚动起来。
杂役弟子们面面相觑。让他们上去展示?展示什么?扫地还是挑水?
但也有少数心思活络的,觉得这是个露脸的机会,开始琢磨自己有什么特长。
陆闲却只想溜。
他悄悄往后退,想趁人不注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师弟!”赵虎眼尖,几步就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语气却充满恳求,“师弟,机会难得!您就……上去稍微展示一下?哪怕只是走两步,让诸位长老看看您的境界!”
陆闲头皮发麻:“赵师兄,我真的不行,我就是个普通杂役……”
“我懂我懂!”赵虎连连点头,“您要低调,要隐藏身份!但是师弟,您想想,若能在这种场合略微展露一丝真容,点醒更多迷途同门,岂不是功德无量?”
不,我不想功德,我只想回屋躺着。
陆闲试图挣脱,但赵虎抓得死紧,而且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高台上,叶清尘也投来了鼓励(?)的目光。
连那位一直闭目的太上长老,都似乎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完了。
陆闲心里哀叹一声。
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
“师弟,您就当帮帮我!”赵虎还在劝说,“我提了这个建议,若是无人响应,那我可就真成笑话了!您哪怕只是上去站一会儿,随便动动,都行!”
随便动动?
陆闲脑中灵光一闪。
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大家都觉得他是高人,那他就算上去做一套广播体操,估计他们也能脑补出什么绝世功法吧?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与其被赶鸭子上架不知所措,不如主动点,做个自己最熟悉的、最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广播体操!
反正丢人丢到家了,还能更丢人吗?
陆闲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行吧。”
赵虎大喜:“多谢师弟!不,多谢前辈!”
他几乎是半推半拉着陆闲,来到了主擂台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穿着灰布短褂、拿着扫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杂役弟子身上。
“这不是那个……陆闲吗?”
“就是他!最近外门都在传的那个!”
“他真要上去?他会什么?”
“不知道,据说叶师兄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议论声中,陆闲硬着头皮,把扫帚靠在擂台边,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擂台——他甚至不会那种潇洒的纵跃。
这个笨拙的登场方式,让一些弟子发出了低低的嗤笑。
但高台上,叶清尘和几位长老的眼神却更加凝重了。
“返璞归真,连登台都不愿显露修为。”一位长老低语。
“此子心性,确实非同一般。”另一位长老点头。
陆闲站定,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腿有点软。
他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足够让前排听清的声音说:“那个……我展示一套……嗯,活动筋骨的方法。”
说完,他也不管台下什么反应,闭了闭眼,心一横,开始了。
第一节,伸展运动。
他双臂缓缓平举,然后向上伸展,再向两侧打开,动作标准得如同中学时代的课间操。
台下静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这……这是什么?”
“好像就是伸手踢腿?”
“这也叫展示?开玩笑吧!”
然而,高台上的长老们,眼神却变了。
“你们看他的呼吸!”药园孙长老低呼,“双臂上举时吸气,下落时呼气,每一个动作都与呼吸完美契合!这不是简单的伸手,这是‘导引术’!是在调整周身气血运行!”
“不止!”传功堂柳长老死死盯着陆闲的手腕,“他手腕转动的角度,指尖划过的轨迹……看似简单,实则暗合人体经络走向!这绝对是一套高深的炼体法门!”
第二节,扩胸运动。
陆闲双臂曲肘,向后扩胸,再收回。
“胸廓开合,带动心肺!”一位专修炼体的长老大惊失色,“这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是在温和地锤炼内脏!寻常炼体术只练皮肉筋骨,而这套动作,竟连最脆弱的内腑都照顾到了!这是什么原理?”
第三节,踢腿运动。
陆闲左腿抬起,向前踢出,然后换右腿。
“抬腿的角度!落地的轻重!”叶清尘眼中精光爆闪,“每一步都稳如磐石,却又轻如鸿毛!这分明是结合了步法与腿功的无上绝学!你们仔细看,他踢腿时,脚尖始终微微内扣,这能护住脚踝要害,同时随时可以变招为侧踢或后蹬!”
太上长老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低声说了两个字:“有趣。”
第四节,体侧运动。
陆闲身体向一侧弯曲,手臂伸展。
“以腰为轴,带动全身!”孙长老激动得胡子乱颤,“这是在活动脊柱,疏通督脉!你们看他弯曲的弧度,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及,恰到好处!这需要对自身筋骨掌控到极致才能做到!”
第五节,体转运动。
左右转身,双臂随之摆动。
“拧转之间,劲力贯通!”柳长老拍案而起,“这是将全身力量拧成一股绳的法门!你们看他转身时,脚掌碾地,力从地起,经腰传肩,达于指尖!浑然一体,无懈可击!”
第六节,全身运动。
陆闲蹲下,站起,双臂画圆。
“起落如松,圆转如轮!”炼体长老已经站起来了,“这……这简直是炼体术的巅峰之作!将力量、柔韧、平衡、协调完美融合在一套动作里!看似缓慢简单,实则将周身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都活动到了!”
第七节,跳跃运动。
陆闲开始轻轻原地跳起,拍手。
“轻身提纵,掌音合律!”叶清尘喃喃道,“跳跃时气息不乱,落地时悄然无声,这轻身功夫已入化境!而那拍手的节奏……你们听!每一次拍击,都恰好落在心跳的间隙,这是在调节心律,稳定心神!”
第八节,整理运动。
陆闲放缓动作,深呼吸,双手从两侧缓缓下压。
“收功!”几位长老异口同声,眼中尽是震撼。
这一套动作做完,看似平平无奇,但在他们这些修为高深、眼力毒辣的人眼中,却是一部包罗万象、深不可测的无上炼体秘典!
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力,没有炫目华丽的特效,但它从最基础、最根本处着手,润物无声地锤炼着修行者的每一寸身体!
这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陆闲做完最后一个动作,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有点累,更多的是尴尬。
他都不敢看台下众人的表情,低着头,匆匆说了句“我展示完了”,就手脚并用地爬下擂台,捡起自己的扫帚,头也不回地冲出演武场。
他跑得太快,甚至没听到身后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随后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惊呼与议论。
“肃静!”刑罚堂长老运起灵力,一声大喝,才勉强压住场面。
他看向高台:“宗主,诸位长老,这……”
宗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沉默良久,缓缓道:“此子所展,名为‘活动筋骨’,实乃‘锻体筑基’之无上法门。其境界……老夫看不透。”
连太上长老都看不透!
全场再次震动!
宗主深吸一口气,朗声宣布:“杂役弟子陆闲,所展炼体之术,深得‘道法自然’之精髓,于筑基锻体有莫大裨益。经诸位长老合议,特破例擢升为内门弟子,入藏经阁研习。另,此套……‘活动筋骨法’,由传功堂录为宗门秘传筑基功法,命名《先天锻体诀》,所有外门弟子,必须修习!”
命令一下,全场哗然。
一套“广播体操”,成了宗门秘传功法?
那个灰衣杂役,直接成了内门弟子?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但没有人敢质疑。
因为这是太上长老都“看不透”的境界。
因为连叶清尘叶师兄,都在对那杂役弟子离开的方向,郑重行礼。
赵虎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赌对了!他真的赌对了!陆前辈果然一鸣惊人!
从今天起,他赵虎就是陆前辈的头号拥护者!谁再敢说陆前辈是普通杂役,他第一个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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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闲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小单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丢人丢大了……丢人丢大了……”他捂着脸,“我居然在宗门大比上做广播体操……”
他已经在想象,明天整个青云宗会怎么议论他这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了。
“算了,反正也这样了。”他破罐子破摔地躺到床上,“大不了被赶出宗门,反正我也早不想待了……”
他闭上眼睛,决定用睡眠逃避现实。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演武场,已经彻底沸腾。
所有外门弟子都在疯狂打听那套《先天锻体诀》的细节,几位长老被围得水泄不通,要求他们详细讲解每一个动作的“奥义”。
叶清尘站在高台上,望着陆闲离开的方向,眼中充满敬仰。
“前辈不惜以这种方式,公开此等无上筑基法门,惠及全宗弟子……此等胸怀,此等功德,清尘自愧不如。”
他握紧拳头。
“我必须更加努力,才能不辜负前辈的期望!”
在青云宗某个角落,一个负责记录大比的执事,正用留影玉简,反复播放陆闲做“广播体操”的画面。
他越看越心惊。
“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毫无斧凿痕迹……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能编出来的!这定是某部失传上古功法的现世!”
他立刻将这份留影复制多份,一份送入藏经阁最高层封存,一份送往宗主处,还有一份……他犹豫了一下,通过秘密渠道,送出了青云宗。
“如此神功现世,恐怕整个修仙界,都要震动了。”
夜色渐深。
青云宗却无人入睡。
无数弟子在月光下,笨拙地模仿着那套“伸展运动”“扩胸运动”,虽然动作扭曲,神色却无比认真。
他们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筑基圆满,大道可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条引发修仙界“广播体操”热潮的咸鱼,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梦里,他梦见自己终于有了一个专属的、巨大的泡脚桶。
桶边刻着九条龙。
桶里的灵泉水,永远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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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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