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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脾气
谢竹和那小厮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商越轻触脖颈上未消下的红痕,方才虽然气势上压谢竹一头,但她腿已经软了。
商越在地上瘫坐一会,待缓过劲来雨声已停,她将小肆拾掇差不多时,拿了荷包准备回家。
她觉得还是要将这事打听清楚,万一哪天真的命丧谢竹之手,自己可就亏大了,恐怕是轮回都排不上号了。
长街两侧只有红灯笼摇曳在风中,映在水坑里,一片猩红。
商越想的出神,她再抬眼,看到春月正扒着门框,往外瞧着。
天色已晚,商越看不清春月脸上是何态,只觉得她姿势好笑的很,她两步并作一步,朝春月小跑过去。
春月等了半天,看到出现的人影,赶忙出声。“姑娘,出事了…”
商越心猛一沉,脚步的轻快也作停,她快步走进春月,沉声问。“我爹出事了?”
春月摇了摇头,目光却是盯着曾经将她困在一方天地的木门,轻声开口。“刘汉子,他让我签和离书了…”
商越听罢,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思忖起来。她之前朝春月打听过家事,想为这童养媳谋个自由身,春月为难的很,吞吞吐吐才说出来,那汉子要五十两才肯签和离书。
商越再抬头,看着春月氤氲的眼眶,她抬起手搭在春月肩上。“去,去签,这是唯一能逃出来的办法,李二不能恐吓他一辈子,至于那老汉,以后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春月微微抬头,她鼻子酸涩不已,从前在其他人家做拥时,总是没有尊严的,后来又被卖到这家,拳打脚踢更是家常便饭。
商越拍拍她后背,故作姿态。“哭也不会因为同情给月钱的,这招对我没有用。等明日李二来的,咱们一起去。”
邻巷的炮竹声噼里啪啦地炸了一片,商越推着春月进了门,把床上正酣睡的商敏闹醒,春月把从酒楼买的菜肴热了热,三人吃的不亦乐乎。
临近子时,商敏看着窗外的花炮登上苍穹,他不似往日一般与商越逗趣,转而却是叹息。“你去给你娘摆点吃食,要不她该气着了。往日你早都该记起的,今日怎的还要我提醒?”
商越没想起这事,怕商敏察觉到什么,她打了浑,戳了戳春月的手臂。
两人住的这小院破败简陋,且此地寂寥的很,再往东几公里都是荒山。商越猜到坟冢应该在那处,但她不知具体位置。她朝春月眨了眨眼睛,“春月,你去把那油灯给我点上。”
春月不明所以,备了点吃食端给商越,跟在她身后。
商越幽幽开口。“春月啊,这几日那姻缘纸看的我眼酸,你给我指个方位。”
春月在这呆了几年了,商敏还做夫子的时候,经常领着年幼的商越去祭拜。她将物什交到商越手上,给她指了指,叮嘱了几句。
几个时辰前的雨流已渗进松软的土块中,泥泞不堪。商越手拿油灯,提着斋盒,走的吃力。
湿冷的雾气愚弄着冷风裹挟商越,她缩了缩脖子,拐拐绕绕,到了地方。
她在商敏的书本上翻看到过女子的名字,但是看着入目的大片墓碑陷入沉思,她还是缓了口气,任命般地提着灯一个挨着一个寻找起来。
月光给扎在石块之间的树木渡了层银身,枝丫摇摇晃晃,落在石子上,鬼魅一般。
商越后背蒙上冷汗,她顺着油灯看清坟冢上的字样后又忙转头,确定身后安全后方才照着下个墓碑。
还差两个,商越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她凑近看清后,扑腾跪下,将糕点摆上,磕了头。
最后的那块墓碑被大片树影掩盖,在商越准备起身时却传来窸窣的声响。
商越不经意间往那处瞟了一眼,一团活物正在蠕动,她顾不得搁置在一旁的物什,拿了油灯准备拔腿狂奔。
许是用的劲道太大,脚下一滑,跌落在那阴影前,她闭上眼,将油灯执在身前。“别来索我的命啊!我承认鄙人贪财好色,但是小女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半天没了动静,商越微微松动,半睁开眼睛,谢竹锋利的眉眼被油灯框在一方小天地里,他正蹲在自己面前。“贪财好色?”
商越愤懑,这人也不出声,分明是故意的。她拍了拍沾在手心的污秽,看着被碎石磨破的裙裾,心疼的扯着嘴角,皱着眉。“你大半夜不守岁,在这装神弄鬼干什么!”
谢竹盯着那盘糕点,又把目光移到面前的姑娘身上。“与你一样。”
商越又想到昨日的种种,辨认谢竹话中的真实性,前丞相夫人的墓碑不应该在丞相府中的祠堂里被后人供奉吗,怎么会在此处?
似是看穿商越心中所想,谢竹瓮声瓮气地开口。“谢丞相说我娘与下人私通,染了病,死后要驱邪气,做法了七日,被扔进乱葬岗。”
谢竹停顿一下,随后自嘲笑笑。“谢丞相没想到那年仅十岁的我找到了这,又给我娘立了坟。”
商越禁了声,她突然联想到到那荷包,里面不是黄灿灿的金豆,而是赤红的血珠。
声音再次响起时竟是异口同声的抱歉,两人干瞪着眼,半响,嘴角勾起。
商越起了头,踮起脚拍拍他肩膀。“谢公子言重啦。”
谢竹撩了撩眉前的碎发,礼尚往来地捏了捏这人的脸颊。“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毕竟姑娘贪财好色嘛。”
两人都没点明那天玉佩的来龙去脉,商越猜到他那天来求姻缘并不只是因为风流。
她后来又从春月口中听到点消息,谢丞相与镇国将军李氏交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恐怕这谢公子将红楼横亘在他与那小姐的联姻中了。
商越在心中揣度,既然要利用我的红楼,那身上总得褪一层皮吧。
谢竹被她来回扫视的目光盯得不舒服,他顺着商越定格的眼神看去,落在自己的腰间。
商越敲定了主意,她抿嘴一笑。“公子没其他事的话,小女就先走了。”
谢竹看她脚底抹油,一手抓住她的后颈。“我饿了。”
商越看他的眼神无语,她实在不想待在这太久。“你饿了去找酒肆啊!”
谢竹看她眼神变了味,他拧着眉毛,一脸对商越认知浅薄的鄙夷。“姑娘可知今日是元日。”
商越刚才光想着怎么敲他一笔了,忘记这茬了,她被谢竹看的不舒服,用力挣脱背后的禁锢,理了理仪容,伸出掌心,俨然翻身做了主人。
谢竹没想到她这时还想着那几两钱,他从腰间解下荷包丢给商越。“给给给。”
商越麻利地搀着谢竹,势利的很。“来来来,公子,这边请。”
两人一路上怼个不停,没多久到了小院。
商越领他到灶房中的木桌旁歇下,将剩下的吃食端给谢竹。“小店简陋,就这点吃食,委屈公子了。”
谢竹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他今日在那顶上呆了将近六个小时,胃里直犯恶心。
门外传来模糊的喧闹,她当是小孩子的玩闹,不甚在意,直到听到春月的叫声。
商越心中暗叫不好,她没想到都已经这时了,那汉子还能生事。
她抄起散落在地上的干木棍,快步出了门。
谢竹看她气势冲冲,往嘴里猛塞了两口后,跟着商越起身。
两人走到门前,看着那汉子手里抓着张纸,走路摇摇晃晃,春月被他推倒在地,额头撞到地上的石块,殷出血珠。
谢竹抢先一步从商越手中夺过东西,走近他,掂量了一下木棍,找着趁手的位置。
汉子看着朝自己而来的少年,他直觉不好,刚想跑,对方手中的木棍就落在自己小腿处,他半跪在地。
商越没发现谢竹眼中划过的阴鸷,她将春月扶起后,旁观着,随着谢竹下手越来越重,她发现谢竹想置他于死地。
商越冲上前,攀附上谢竹紧握木棍的手。“停下,谢公子!”
谢竹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她的手却被木棍上支棱起的小刺磨的难受。
商越恼了,她皱了皱鼻子,一脚踢在谢竹小腿上。“他要死了,谢竹!”
谢竹没设防,被她踹倒在地上。
商越蹲下将他手中的和离书夺下,看着还蜷着身子抱头的汉子。“和离书明天签好会放在门前,别再让我见到你。”
那人得了赦令,一刻不敢停留,连滚带爬的跑了。
商越看着没动作的少年,她不知谢竹下死手的原因,但她却自觉谢竹不是拎不清的人,看来那人不简单。
她用脚尖碰了碰谢竹,没反应。如她所想,这位公子又在耍小脾气。
她走近春月,询问因果。
春月用袖口擦拭血渍,她闻言回想。“我见姑娘半天没回来,想着出来看看,谁知刚出门就碰到他,嘴里还念叨着自己要没命了,让我马上捺印。”
商越回头看谢竹,想着能不能从那小少年嘴里问出点什么。
谢竹又一次抢了先,他站起身,眼神隐匿在月光中。“他前几日去过丞相王府。”
不等商越仔细询问,谢竹抬脚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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