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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第一卷:冬夜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周屿的办公室电话响起,是前台通知有访客。他看了眼日程表,这个时间段并没有预约。
“是一位姓张的先生,他说和您约了谈投资的事。”前台补充道。
周屿立刻意识到是谁。“请他到三号会议室,我五分钟内到。”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拿起笔记本和钢笔。经过助理办公区时,年轻的女助理抬起头:“周律师,沈默先生十分钟前打来电话,说医院那边的会议改到下午三点,问您是否有空参加?”
“告诉他我会去,把地址发给我。”周屿脚步不停,“另外,请帮我调出德诚律师事务所最近三年处理的所有并购案判决书,特别是涉及控制权争夺的。”
“明白。”助理迅速记录。
三号会议室在走廊尽头,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正低头看手机。周屿推门进去时,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精明的脸,眼神锐利如鹰。
“张涛先生?”周屿伸出手。
“周律师。”张涛站起来握手,力道很足,“久仰。陈律师向我推荐了您,说您在处理这类纠纷上很有经验。”
“请坐。”周屿在他对面坐下,打开笔记本,“陈律师在电话里简单提过,您对默声科技的情况有些了解?”
张涛靠向椅背,姿态放松但眼神警惕:“不只是了解。我在默声科技干了四年,从最早的算法工程师做到技术总监,两年前离开。公司有今天,有我的功劳。”
“当然。”周屿保持专业微笑,“我研究过公司历史,您离职前的几个关键项目都有您的贡献。”
“但沈默从来不这么认为。”张涛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怨气,“在他眼里,只有他的愿景最重要,其他人的意见都是杂音。我离开是因为看不到未来,一个只听自己声音的CEO,公司能走多远?”
周屿不置可否,只是记录。这是常见的创业者故事——早期团队成员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有的能和平分手,有的则结下心结。
“我理解您的感受。”周屿选择中立的回应,“但今天找您,是想谈谈当前的情况。据我所知,您仍持有默声科技3%的股份?”
“没错,离职时股权没回购,算是留个念想。”张涛耸肩,“没想到现在成了香饽饽。启明资本的人上周联系我,出价是市价的两倍。”
周屿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启明资本果然行动迅速,已经开始接触小股东了。
“您打算出售吗?”
“我在考虑。”张涛盯着周屿,“但我也在考虑其他选择。毕竟,如果启明资本真的控制公司,把技术拆开卖掉,那点溢价可能就微不足道了。但如果是沈默继续掌舵...”他冷笑一声,“我对他没信心。”
“您对启明资本有信心吗?”
张涛没有立即回答。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周律师,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代表沈默,想争取我的支持。但你能给我什么承诺?如果沈默赢了,他能改变吗?能听得进不同意见吗?能带领公司真正成长,而不是活在自己的理想国里?”
这些问题直击核心。周屿知道,简单的保证没有用,张涛这样的技术专家兼前合伙人,见过太多空头支票。
“我不能代替沈默做承诺。”周屿诚实地回答,“但我可以安排您和他直接对话,表达您的关切。至于改变,沈默经历了这次危机,应该已经意识到独断专行的代价。”
“应该?”张涛挑眉,“很谨慎的用词。”
“因为改变需要时间和证明。”周屿迎上他的目光,“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沈默对技术的信念是真实的,他真心相信你们开发的东西能帮助人。而启明资本,他们只关心投资回报率。如果必须拆解技术来最大化利润,他们不会犹豫。”
张涛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周屿在之前的资料中读到过。
“我需要看看沈默的具体计划。”张涛最终说,“他怎么让公司盈利,怎么平衡理想和现实,时间表是什么。如果还是以前那套‘技术为王,市场自然会接受’的理论,那就算了。”
“他正在准备详细的商业计划书,三天内可以给您看。”周屿承诺。
“还有,”张涛补充,“如果我要支持他,需要一些保证。比如在公司治理中加入更多制衡,董事会不能是他的一言堂。”
“这些都可以谈。”周屿点头,“在目前的危机解决后,可以重新讨论公司治理结构。”
张涛盯着周屿看了很久,像是在评估他的可信度。最后,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什么我当初和沈默闹翻吗?不是因为理念不合——虽然那也是原因之一。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成合伙人,只是高级员工。他做决定,我执行,就这样。”
“我理解。”周屿说,“这次的事情可能会改变他的看法。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希望如此。”张涛站起身,“给我看计划书,我们再谈。另外,转告沈默,启明资本给其他小股东的开价可能会更高,动作要快。”
“谢谢您的提醒。”周屿也站起来,“我会转达。”
送走张涛,周屿回到办公室,立即给沈默发了消息:“接触了张涛,他愿意看你的商业计划书,但对你有疑虑。需要看到具体计划和公司治理改革的承诺。另,启明资本已开始接触小股东,出价是市价两倍。我们需要加快速度。”
几分钟后,沈默回复:“明白。计划书正在做。医院副院长刚刚联系,下午会议提前到两点,你能来吗?”
“可以。地址?”
沈默发来一个地址,是浦东的一家私人会所。周屿看了看日程,上午还有时间研究王律师的案例,下午去见副院长,晚上要修改法律文件。又将是漫长的一天。
但他没有感到疲惫,反而有种久违的兴奋感。法庭上的辩论是公开的战斗,而这种并购攻防是暗处的博弈,每一步都需要计算,每个决定都可能影响结局。
助理送来了德诚所案例的汇总报告。周屿快速浏览,发现王律师在过去三年处理的十二起类似案件中,赢了十起,另外两起和解。胜率惊人,但他的手段也颇具争议。
在其中一起案件中,王律师被指控指示他人伪造证据,虽然最终因证据不足未被处罚,但行业内有诸多传闻。另一起案件中,他利用媒体散布对方CEO的个人隐私,迫使其在最后时刻妥协。
周屿将这些记下。他需要提醒沈默,准备好应对可能的非法律手段攻击。在资本战争中,道德底线常常被模糊,为了胜利,有些人可以不择手段。
中午,周屿在办公室简单吃了沙拉,继续工作。他起草了给王振宇和李明哲的正式违约通知,语气强硬但专业,援引了一致行动人协议的具体条款,指出他们的行为已构成实质性违约,要求立即纠正,否则将提起诉讼并索赔。
在商业纠纷中,法律文书不仅是沟通工具,也是心理战的一部分。强硬的措辞可以显示决心,有时能迫使对方重新考虑立场。
下午一点半,周屿出发去会所。出租车穿过拥堵的街道,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屿看着窗外匆匆的行人,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这样漫无目的地观察这座城市了。律师的生活总是在办公室、法庭、客户会议之间穿梭,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会所在一栋老洋房里,隐蔽在梧桐树掩映的街道中。周屿报上姓名,穿着旗袍的服务员领他穿过回廊,来到一个安静的房间。沈默已经到了,正和一个五十多岁、气质儒雅的男人交谈。
“周律师,这位是陈院长。”沈默介绍道,“陈院长,这是我的律师,周屿。”
“久仰。”陈院长起身与周屿握手,笑容温和但眼神锐利,“沈默多次提起您,说您帮了大忙。”
“职责所在。”周屿礼貌回应,“感谢您抽出时间。”
三人落座。服务员端上茶,精致的瓷器,茶香袅袅。寒暄几句后,陈院长切入正题。
“沈默跟我简单说了情况。”陈院长慢慢品了一口茶,“启明资本,我听说过。他们在医疗科技领域投资不少,但风评...有些复杂。”
“您是指数据安全方面的问题?”周屿试探道。
陈院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去年我们医院考虑引进他们投资的一家健康监测系统,但在尽职调查阶段发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情况。那家公司对患者数据的处理不够严谨,虽然没出大问题,但我们不敢冒险。”
“医疗数据的安全和隐私是红线。”沈默接话,“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设计系统时,将隐私保护作为核心原则。所有数据本地处理,不上传云端;患者有完全知情权和删除权;算法可审计,任何决策可追溯。”
“我知道,这也是我们选择和你们合作的原因。”陈院长赞许地说,“现在的科技公司,太多只想着收集数据、训练模型,忘了这些数据的背后是人,是患者的隐私和信任。”
周屿注意到,陈院长用“你们”而不是“你”,这是个微小但重要的信号,说明他仍将沈默视为公司代表。
“如果控制权变更,这些原则还能保持吗?”周屿问出了关键问题。
陈院长放下茶杯,表情变得严肃:“根据我们的协议,控制权变更需要重新审查。特别是如果新控制方在数据伦理方面有不良记录,伦理委员会很可能会拒绝批准。”
“启明资本在数据安全方面确实有过争议。”周屿谨慎地说,“虽然没被正式处罚,但有多起报道提到他们投资的公司存在数据滥用问题。”
“我知道。”陈院长叹了口气,“沈默,我直说吧,我们很满意目前的技术和合作。如果换人,特别是换成有不良记录的投资方,我们很可能终止合作。这不是针对你个人,而是医院的规定和原则。”
沈默的表情黯淡了一些,但很快恢复坚定:“我理解,陈院长。这也是我在努力避免的情况。默声科技不仅是我的公司,也是团队七年心血的结果。我们的技术有潜力帮助很多人,如果被拆解出售,这种潜力可能永远无法实现。”
“我明白。”陈院长沉吟片刻,“但作为医院管理者,我必须考虑风险。如果股东会的结果不利于你,我们可能需要启动协议中的退出条款。”
“协议规定有90天的通知期。”周屿指出,“这意味着即使最坏情况发生,合作也不会立即终止。而在这90天内,可能会有变数。”
陈院长看向周屿,眼神中带着审视:“周律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医疗机构的立场对这场控制权争夺有重要影响。”周屿清晰地说,“如果医院能明确表达对当前管理团队和技术路线的支持,并暗示控制权变更可能影响合作,股东们在投票时会慎重考虑。”
沈默有些紧张地看了周屿一眼,似乎觉得这个提议过于直接。但陈院长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我们不能直接干预公司内部事务。”陈院长缓缓说,“但作为重要合作伙伴,我们可以表达对合作连续性和数据安全的关切。这属于正常商业沟通范畴。”
“完全正确。”周屿点头,“而且,如果启明资本联系医院,希望获得你们的支持,这也是您表达关切的机会。”
陈院长笑了:“周律师很懂商业游戏。”
“这是我的工作。”周屿谦虚地说。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详细讨论了各种可能性和应对策略。陈院长虽然谨慎,但明显倾向于支持沈默。这不仅出于个人交情,也出于对技术连续性和数据安全的实际考虑。
离开会所时,已经下午四点。冬日的太阳开始西斜,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谢你。”坐进车里,沈默突然说。
“谢什么?”
“所有。”沈默看着窗外,“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在独自焦虑,不知道从何下手。你不仅提供法律帮助,还教我如何应对这些...人情世故。”
“这也是律师工作的一部分。”周屿发动汽车,“法律问题很少孤立存在,总是和人、利益、关系纠缠在一起。解决法律问题,常常需要解决背后的人际问题。”
沈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创业七年,最后还要靠别人教我怎么和人打交道。”
“不同的技能罢了。”周屿平稳地开着车,“你擅长创造,我擅长保护。社会需要两种人。”
“但在这个世界,擅长保护的人往往掌握更多权力。”沈默的声音很轻。
周屿看了他一眼,沈默侧脸对着窗外,表情隐在阴影中。这一刻,他看起来异常疲惫,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那种理想主义者面对现实时的无力感。
“你知道吗,”周屿突然说,“我大学时想成为刑法律师,为无辜的人辩护,对抗不公。但毕业后,阴差阳错进了商业律所,开始做并购、上市、资本运作。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选择了另一条路,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
沈默转过头,有些惊讶。
“商业法律也有价值。”周屿继续说,“它保护产权,规范交易,维护市场秩序。在资本游戏中,如果没有规则,弱者会被完全吞噬。我的工作,就是确保游戏至少有一些基本规则,让像你这样的人有机会。”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看。”沈默说。
“因为大多数时候,我也不这么看。”周屿坦白,“大多数时候,这就是一份工作,客户付费,我提供服务。但偶尔,遇到一些特别的案子,我会想起最初选择法律的初衷。”
车停在红灯前。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
“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很特别?”沈默问。
“是的。”周屿没有回避,“因为它不仅是商业纠纷,更是关于选择什么样的技术未来,关于资本应该在创新中扮演什么角色,关于一个人能否在现实压力下保持初心。”
绿灯亮了。车继续前行,融入傍晚的车流。
“我会赢的。”沈默突然说,声音坚定,“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相信这个技术能帮助人的人。为了你选择站在我这边。”
周屿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有些承诺不需要语言。
回到事务所,周屿立即开始工作。他需要根据下午的讨论,调整策略。陈院长的支持是个重要筹码,但如何巧妙使用,需要精心设计。
同时,他还要准备应对启明资本可能的各种攻击。从王律师的过往案例看,他很可能从几个方向下手:第一,质疑沈默的管理能力;第二,强调启明资本能为股东带来更高回报;第三,制造舆论压力;第四,可能的人身攻击。
针对每一点,周屿都需要准备对策。他列出了清单:
收集沈默领导下的公司成就数据,证明其管理能力。
完善商业计划书,展示独立发展的潜力和价值。
准备媒体沟通稿,掌握叙事主动权。
调查沈默的个人背景,预判可能的攻击点并准备回应。
第四条让周屿有些犹豫。调查客户的私人生活,即使在法律允许范围内,也触碰了某种边界。但考虑到王律师的风格,他必须做好准备。
他给沈默发了条信息:“方便时给我回个电话,有些事情需要了解。”
半小时后,沈默打来电话,背景音很安静,像是在车里。
“什么事?”
“我需要了解一些可能被用来攻击你的个人信息。”周屿直截了当,“比如税务问题、过往法律纠纷、家庭背景、任何可能被扭曲利用的事情。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们需要提前准备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明白。税务没问题,我一直正规纳税。没有法律纠纷,连交通罚单都按时交。家庭...父母都是退休教师,很普通。我个人生活也很简单,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感情方面?”周屿问,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专业而非刺探。
沈默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更长。“没有现任伴侣。上一段关系是三年前,和平分手,没有纠纷。对方现在在国外,应该不会卷入。”
“好。”周屿记录,“还有其他可能的问题吗?比如健康、财务状况、社交媒体的争议性言论?”
“我很少用社交媒体,偶尔发些技术相关内容。健康状况良好,去年体检有些轻微脂肪肝,医生说程序员常见。财务状况...除了为公司抵押房产,没有大额债务。车是公司的,房子有贷款但正常还款。”
听起来很干净。但周屿知道,在舆论战中,干净的历史也可能被歪曲。比如“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可以被描绘为“工作狂,不懂生活”;“没有现任伴侣”可以被解读为“人际关系有问题”;甚至“轻微脂肪肝”也能被说成“健康状况不佳,无法胜任CEO”。
“我会准备一些标准回应,如果对方在这些方面攻击你。”周屿说,“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掌握叙事主动权。明天开始,我会联系几家媒体,安排专访,讲述你的故事和公司愿景。”
“媒体?”沈默听起来有些紧张,“我不擅长那个...”
“我会安排媒体培训,教你如何应对。但核心是,你要讲好自己的故事——为什么创业,技术如何帮助人,为什么这件事重要。人们支持故事,支持有信念的人。”
沈默深吸一口气:“我试试。”
“另外,”周屿补充,“我们需要联系更多股东。张涛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有些人可能支持你。我会一一接触,但你最好也能亲自打个电话,哪怕只是简单问候。人情在关键时刻很重要。”
“名单上有王振宇的叔叔,持有2%的股份。”沈默说,“他一直是支持我的,但这次...毕竟是亲戚。”
“血缘有时敌不过利益,但有时亲情能战胜利益。”周屿分析,“值得一试。你可以从公司创立初期的故事说起,唤起旧情。”
“明白了。”沈默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坚定了些,“还有什么?”
“照顾好自己。”周屿说,“这场战斗不仅是智力和策略的较量,也是体力的较量。你倒下了,一切就结束了。”
“你也是,周律师。”沈默说,“你比我更辛苦,要处理所有事情。”
挂断电话,周屿感到一种奇特的连接感。律师和客户通常是雇佣关系,公事公办。但在这个案子里,他们更像是战友,共同面对强大的对手,为某种超越金钱的东西而战。
晚上九点,周屿还在办公室。他刚刚完成给所有小股东的沟通信草稿,正要开始研究股东会议事规则,手机响了。是母亲。
“小屿,还在加班?”
“嗯,有个急案。”
“再忙也要吃饭。”母亲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你爸炖了鸡汤,我给你送点过来?”
“不用了妈,这么远,而且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然后又在办公室待到半夜。”母亲叹气,“算了,我给你留着,明天一定要回来喝。”
“好,明天一定。”周屿承诺,虽然他知道很可能又要食言。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边。夜色中的上海璀璨如星海,但此刻他只感到深深的疲惫。这种疲惫不只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日复一日的案件,一场又一场的战斗,赢了没有太多喜悦,输了要承担后果。律师的工作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永远不能松懈。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沈默,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碗泡面,旁边摆着几本厚厚的书,最上面一本是《商业计划书撰写指南》。配文:“在学习和吃饭之间选择了同时进行。你吃了吗?”
周屿忍不住笑了。他拍下自己桌上堆积如山的法律书籍和吃了半份的冷沙拉,发过去:“类似的选择。”
几秒钟后,沈默回复:“律师也吃泡面?”
“律师也是人。”周屿打字,“而且有时候,泡面是最有效率的食物。”
“同意。明天我去见几个老员工,争取支持。祝我好运。”
“好运。记住,倾听比说话重要。了解他们的关切,针对性地回应。”
“明白。你也是,别熬太晚。”
简短对话结束,但那种奇特的连接感更强烈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两个陌生人因为一场商业战争而命运相连,各自在自己的战场奋斗,却又通过无形的线联结在一起。
周屿回到桌前,重新投入工作。股东会议事规则、投票程序、代理投票规则...一条条法律条文在他眼前滑过。他知道,这场战斗的胜负可能就藏在某条不起眼的规则中,某个被忽略的程序里。
凌晨一点,他终于完成了对股东会规则的分析,发现了一个可能的机会:根据公司章程,提出议案需要在会议召开前十日提交。但如果启明资本的控制权变更议案是在截止日期后提出的,可能存在程序瑕疵。
他立即查阅会议通知,确认了日期。启明资本的议案提交时间比截止日期晚了三个小时。虽然只是技术性细节,但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任何瑕疵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周屿将这个发现记录下来,准备明天与沈默讨论。同时,他也注意到另一个细节:公司章程允许股东在会议现场提出临时议案,但需要到会股东所持表决权的过半数同意。
这意味着,如果沈默能在现场争取到足够支持,仍有可能提出反击议案。但风险在于,如果失败,就失去了机会。
风险和机会并存,这就是商业战争的本质。
周屿关上电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办公室外,城市的灯光依然明亮,不夜城的上海永远不会完全沉睡。在这片光海中的某个地方,沈默可能还在准备商业计划书,启明资本的人在策划下一步行动,小股东们在权衡利弊,医院的副院长在考虑如何表态。
每个人都在这场游戏中扮演角色,每个人都在计算得失。
周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出办公室时,他再次望向窗外。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个人的悲欢离合在其中微不足道。一场公司的控制权争夺,在资本市场的宏大叙事中,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涟漪。
但对沈默来说,这是他的全部人生。对周屿来说,这是他的职业信念。对那些可能受益于这项技术的患者来说,这可能意味着生活的改变。
有时候,改变世界的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这些微小的、个人的坚持。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周屿想起法学院时教授说过的话:“法律不是真理的化身,而是秩序的框架。在这个框架内,我们为各种价值而战——公平、正义、自由,有时甚至只是为了一点点希望。”
此刻,他为沈默而战,为那点点不被资本吞噬的希望而战。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周屿走进寒冷的冬夜,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他紧了紧大衣,走向地铁站。还有三天,股东会就要召开。三天,可以准备很多,也可能不够准备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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