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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与小周经理
隔壁山头那只自诩风雅的火狐狸,近来是越发放肆了。
它素来爱热闹,隔三差五便召集些山精野怪,在月下烤肉饮酒、笙歌燕舞,以往大家虽觉吵闹,忍上半夜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一连三四个夜晚,那喧嚣声竟毫无停歇之意,靡靡之音与放肆的欢笑声彻夜不休,搅得山林不得安宁。
“吵死你大爷了!还让不让好好睡觉了!”黄大爷从篱笆墙外钻进来抱怨,“那骚狐狸,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俺这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
柳小哥的声音随着燥热的风传来,带着不耐:“聒噪至极,好好的月色清风,都被这股子浊气给污了。”
连一向温和的白婆婆,意念中也传来一丝罕见的烦躁,显然那持续不断的噪音也影响了她洞府的清静。
而花花,早已是面沉如水。它趴在石桌上,尾巴尖危险地一下一下拍打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里寒光凛冽。
终于在当晚,月过中天,又一阵刺耳的笑浪传来时,它猛地站起身。
“没完没了!”它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跳到窗外,径直朝着隔壁山头跑去。
“花花,等等我!”
林小满见状,连忙抓起药锄(好歹算个武器)跟了上去。
还未走近,便见那山头火光摇曳,人影(妖影)憧憧。几十只化形不全、奇形怪状的小妖围着一大堆篝火,正在胡吃海塞,吹拉弹唱,场面混乱不堪。为首的狐妖化形成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模样,正举着酒杯,得意洋洋。
然而,当林小满目光扫过狐妖身侧时,他猛地顿住了脚步,那里,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气质娇柔的女子,正依偎在狐妖怀里,巧笑倩兮。那张脸,林小满绝不会认错,正是当初指使老黄牛、陷害粉衣仙子的菊花仙!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一只狐妖搅和在一起?
就在林小满惊疑不定时,花花已经走到了那群妖魔面前。它小小的个子,甚至因为近期的“富态”显得有些呆萌,但当它站定时,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威压如同潮水般轰然扩散开来!
喧嚣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妖怪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歌声、笑声瞬间消失。
篝火噼啪的爆响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它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气息恐怖的三花彩狸,手中的酒肉掉了都浑然不觉。
那狐妖也是脸色一变,连忙推开怀里的菊花仙子,站起身来,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拱手道:“不知……不知尊驾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它额角渗出了冷汗,显然认出了花花,更感受到了那绝对碾压的力量。
花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目光淡漠地扫过这片狼藉的场地,最终落在狐妖脸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妖怪耳中:“都给我滾!”
仅仅四个字,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众妖心头。一些修为浅薄的小妖已经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下去。
狐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它好歹也是一山之主,被如此当众呵斥,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但又深知绝非眼前这位的对手。它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菊花仙子,菊花仙子却低垂着眼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尊驾,我等只是在此小聚……”狐妖还想挣扎一下。
花花终于拿正眼看了它一下,那眼神冷的如同万载寒冰,带着绝对的睥睨与不耐:“本宫的话,不想说第二遍。”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股更加强悍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向狐妖。
狐妖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
它再不敢有丝毫推脱,连忙对着手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小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东西!快走!”
一时间,鸡飞狗跳,妖群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座山头。
那狐妖也顾不得菊花仙子,眼睛盯着花花,后退几步,化作一道妖风遁走了。
转眼间,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地界,就只剩下花花、林小满,以及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的菊花仙子。
花花这才将目光转过去,眼神冰冷的审视着她。
菊花仙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强自镇定地笑了笑:“想不到在此处也能遇见阁下,真是……巧啊。”
花花懒得与她废话,只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你也滚。”
菊花仙子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但面对气场全开的花花,她不敢有丝毫违逆,咬了咬嘴唇,身形一晃,化作点点黄色流光消散在原地。
喧嚣骤然停止,山顶只剩下余烬和一片狼藉。
夜风拂过,花花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却仿佛顶天立地,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孤高矜贵。
林小满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惊叹与自豪。
这就是他的花花,帅起来,简直无敌。
花花扭头,身上冷若冰霜的气势已经褪去,看到林小满紧紧攥着药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蠢样,不屑地哼了一声,甩着尾巴转身就走。
林小满连忙小跑着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花花,你刚才真是太威风了!”
六月中旬积雪方才化尽,山林迎来了短暂而珍贵的夏天。
林海在风中起伏,翻涌着千重绿。层层叠叠、汹涌澎湃,从墨绿、黛绿到翠绿、黄绿,顺着山峦的弧度泼洒开去,直至与远天融为一色。阳光穿透云层,在无边的树冠上投下移动的光斑,整片森林仿佛一片闪烁着金绿色的海。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对面的运输船破开粼粼波光驶来。
往年这条小船会在十月末,湖面结冰前送来物资分红。去年没来,林小满以为他们终止了这份口头约定,也没太在意。没想到,今天小船又出现了,他们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林小满有些疑惑地走到岸边。小货船小心翼翼地靠岸,从船上下来的不是周经理,而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眉眼间与周经理有几分相似,但更显锐利精神,动作也干脆利落得很。他跳下船,指挥着船员将一箱箱物资搬上岸,除了往年都有的米面粮油、过冬的衣物燃料,似乎还多了一些更精致的年货和几箱书籍。
年轻人走到林小满面前,客气的道:“您就是林小满,林先生吧?我叫周明远,周经理是我爷爷。”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些预感,他点点头:“周经理他……”
周明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难掩的怅然:“爷爷和……老董事长,年前相继过世了。”
虽然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林小满心中还是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位目光深邃、提出“以湖为界”的老者,那位总是笑呵呵、办事妥帖的周经理,终究是放下了曾经守护的一切。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节哀。顾老和周经理……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周明远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情绪,挺直脊背说道:“林先生,老董事长和爷爷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与您的约定不能变,这片水域的宁静,我们一定会继续守护。以后,就由我来做这个中间的联络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从小听着这片山林的故事长大,爷爷常说,这里……不一样。我们会像从前一样,信守承诺。”
林小满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眼神清亮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也带着对这片山水的某种敬畏。
时代在更迭,人与山的联系,也在以一种新的方式延续。
“好,”林小满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那以后就麻烦你了,周……经理。”
周明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叫我明远就行。”他看着搬卸完毕的物资,又道,“今年的分红送来的晚了点,除了常规的,我还自作主张添了些书和城里新式的糕点,希望您别嫌弃。”
“费心了,谢谢。”
林小满看着那些堆放在岸边的物资,又看看周明远,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就想起柳小哥那句话,只有人才会感叹时光匆匆。精怪们拥有漫长的生命,日子过得简单随性,而人这短短一生却常怀千古之恨。大概正是因为它们没那么多妄念、算计、争斗、和情、理、律法的条条框框,才会获得更长久的生命吧。
小船再次发动,周明远站在船头,朝林小满挥手告别,身影在苍茫的湖水与山林映衬下,显得卓然挺拔,意气风发。
林小满站在岸边,直到船影模糊在湖湾处。
山水依旧,波光粼粼,故人已逝,新的故事,似乎正随着新一代人的登场,悄然翻开了下一页。
他转身,招唤驴队将物资驮回山间小院,黄大爷闻讯赶来围观,柳小哥也在风中传来一阵絮语,林小满静静听着,心中那份因故人离去而生出的怅惘,渐渐被山林的平静安宁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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