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口

　　苏清然站在赵秘书发的公司地址附近，宽阔高耸的写字楼规整地排列着，不时有人轻声交谈着进入身后的公司，清晨的商业街很安静，只有细雨和赶路的人。

　　冷雨拂过苏清然脸颊，总算在远处捕捉一个身影。

　　孙佳妮身着一件版型很旧的外套，打着伞不断回头看车。

　　“孙佳妮。”她唤了孙佳妮一声。

　　孙佳妮转回头看到苏清然，愣了一下，自然地走过去：“哦，你这么早？不是说好8点吗？”

　　苏清然自然和孙佳妮走到一处屋檐下避雨：“再晚点就是早高峰了，你自己不也提早到了吗？”

　　“我那是习惯了，以前我班干部的时候不是要早到做卫生吗？”孙佳妮咬了一口包子，和苏清然站在墙角看向远处发呆。

　　“那都是小学了吧？”

　　“后来我也蝉联班干部。”

　　不一会，周茜也踏着水，掩着脑袋小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吗？”

　　孙佳妮正收了伞在用力甩水，嘴里含着包子：“没有，我们！来早了！”

　　苏清然抱着手臂站一旁：“8点过了，差不多了。”

　　门号2005，三个人走错了，在楼下205迷了路，又在20楼绕了一圈，才终于找到这个传媒公司的门头。

　　里面很安静，门口前台刚刚上班，坐在那里啃着早餐，和同事小声说着什么，完全没有在意进来的几个人。

　　孙佳妮和苏清然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上去：“诶……小姐姐，那个，你认不认识一个叫……”

　　她暗自戳了一下苏清然。

　　苏清然拿手机查找和赵秘书的聊天记录：“嗯……叫吴姝，我们没打通她的电话。”

　　“吴姝……”前台吃着早餐，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同事，小声八卦：“是不是7团那个……？那个，被一个富二代包养那个？”

　　孙佳妮撇着嘴一脸震惊，转头看了另两人一眼，看两人也不知所措。

　　前台和同事确认了下，转过头来带着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不确定，我帮你查一下”

　　对方正要用电脑输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是她的……？”

　　三个人站在门外走廊角落里，看着一个个打扮新潮，妆容精致的女生前后进入公司，或和别人低声交谈着，或低头玩着手机。

　　“王老师，有人找你，你们几个过来嘛！”几人突然听到前台的声音

　　“哦…谢总的人啊”一个看起来成熟的女人正和前台人员交流什么，打量着三人：“她请假和朋友回老家探亲了，我把她朋友电话给你们。”

　　孙佳妮记了电话号码，几人正要离开，对方突然叫住周茜：“诶小妹妹，你多大了？成年没有？”

　　“啊……我……”周茜求助地看向另外两人：“我不知道……”

　　女人不等她说完又继续开口，带着哄诱：“考不考虑搞直播，比你现在跑腿轻松。”

　　“不好意思啊她有工作”孙佳妮暗自翻了个白眼，拽着周茜就走，苏清然则护在她另一边。

　　孙佳妮刚快步到电梯厅就忍不住开口：“什么情况啊？！”

　　电梯厅里传来了回音，感觉自己的声音太大，她又压低声音和贴近的几人耳语：“什么情况啊那个谢烁，玩这么花啊？”

　　“毕竟是有钱人嘛……”周茜说着，不自觉回头，看了那间传媒公司的方向一眼。

　　苏清然蹙着眉头按了电梯，孙佳妮也才反应过来要按：“算了，传言，都是一面之词，还是先找到她的人再说吧。”

　　“谁打？我打吧”孙佳妮拿着手机走到电梯厅窗边，电梯厅安静得能听见手机里的忙音。

　　“请问你是吴姝的朋友嘛？”电话似乎接通了，孙佳妮也用上了官方的语气。

　　“对”对面传来一个平静的女声，带了些质疑和警惕：“你们是……？”

　　孙佳妮看了其他两人一眼，拿着手机来回踱步：“那个，谢总说联系不上她，让我们来看看她。”

　　“……”对面迟疑片刻，传来了一声自嘲一般的笑声，手机里有另一个人在问“谁啊？”

　　“没什么，就是，那个谢烁让人来找你了。”

　　“真的啊……”说着换另一个女生接了电话，她的声音轻快明亮，带了几分兴奋：“喂，你好，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对对对对对，好，那我们一会就来吧”孙佳妮挂断电话，见另外两个人凑过来，一脸愉悦：“准备！去临江镇了。”

　　私家车里放着平静的轻音乐，有一股淡淡的咖啡香，在城中心早高峰的喇叭和红尾灯里挪了很久以后，终于通畅了。

　　雨越下越大，落雨声笼罩了车身，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后退，时不时有汽车淌过薄水超车。

　　苏清然切换了一首有节奏感的古风歌，跟着哼唱起来。

　　周茜扶着前排靠背，忍不住弱声开口，略微带了些兴奋：“我听过这个歌，我还关注了她。”

　　孙佳妮视线从车窗上移开，认真听着歌，也跟着哼唱起来：“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那个古代啊叔？”

　　苏洐安拇指指腹轻抚过方向盘，看着路面，语气低沉：“看安排吧，改天等我有空问问宋正。”

　　他斜睨了一旁的女儿一眼：“让你们几个现在就接触，还是太早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泄出几缕阳光，车开出正赶集的热闹小镇，沿着小路往乡村里开，空旷宁静的田野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这里估计是新农村，小洋房伫立在公路两旁，错落有致，远处则是绿油油的大片田地，在穿透乌云的阳光下，楼顶和田地明亮艳丽，看着有序又美观。

　　远处偶尔传来轻微的收割机声音，清凉的空气里有雨后泥土的气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烧柴的烟火味，一片静谧。

　　孙佳妮先一步下车，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又觉得冷又觉得舒爽，看着微信里定位：“哎呀这个，是这儿吧……”她环顾四周：“没人呢，是那间房子吗？”

　　周茜一下车，就开始环顾四周开阔的景色，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哇——好美啊——”

　　孙佳妮趴在别人院门口往里头探，回头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嘟囔：“快别好美了，正事要紧，我老家不一般都有……”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低声低沉的犬吠，吓得她一下跳了起来，又故作无事地舒气：“锁着呢”。

　　苏洐安眉头微蹙，锁好车门：“孙佳妮，打电话吧。”

　　几人一个踢石子，一个蹲下来看别人屋旁小菜地里种的菜，两个低声探讨什么，听到远处传来电动车的声音，两个女生骑在电动车上朝她们开过来。

　　一个皮肤白皙身材清瘦长相温柔的长发女生从后座下来，她穿着长裙，披着针织衫，皮肤保养得很好，看着更像一个富家小姐。

　　她带着微笑看她们：“不好意思啊，我也正想把东西还谢烁呢。”

　　另一个女生坐在电瓶车上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生身材很好，白衬衫黑色长裤，扎着低马尾，语气有些着急，却强装镇定：“吴姝，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好吧，那我们在前面领你们，你们开车跟上我们？”吴姝带着笑意看向苏洐安。

　　车停在一处较为老旧的院子外。

　　吴姝一边脱下红色雨衣，一边站在屋檐下指挥苏洐安停车：“对对，再往里一点，旁边那个房子没人住的，没关系，可以再停进去一点”偶尔撩弄额前碎发。

　　几个人在角落里，孙佳妮抱着手臂，用余光瞥着吴姝小声嘀咕：“看着不像啊，怎么的感觉她人很好的样子？”

　　徐杏语站在几人几步开外，听到她们说话，咬牙切齿低声问：“呵……是不是那个姓谢的又说什么了？”

　　“不是不是”周茜见一旁的徐杏语有点生气，连忙挽着孙佳妮的手臂往另两人那边倾斜。

　　“我一早就觉得那个谢烁不是个好人”她还是自顾自地咬牙道，埋下头用力在地上刮擦了下鞋底。

　　苏清然嘴角抽了抽，看了一旁的孙佳妮一眼，带上了一抹安抚的微笑：“好了，先进去再说吧，今天我们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徐杏语没有说话，重重哼了一声，揣着裤兜朝街上晃去。

　　这处院落里四处用油漆桶种着花草，可是房子看起来不算新，但是很整洁，像是以前修的混凝土瓦房，外墙只简单刷了上半部分的白漆，混凝土地面还有积水，阳光刚好落在院子里，有几分温馨。

　　院里有一股花香，只是因为下雨被冲淡了一些，不过更显得清爽，吴姝把屋里的塑料凳和木凳都抬出来了，但几人根本无心坐下，站在一棵老树旁。

　　孙佳妮蹲在那里拿起一朵水湿的落花，像一株黄色裂开的辣椒，转头看向苏洐安：“叔，这是不是黄葛兰啊？这个？”

　　苏洐安俯身拿过苏清然手里的花嗅了嗅：“嗯，是白兰”她微微一笑，放在苏清然头顶：“没什么味道，毕竟现在过了盛花期，败得差不多了。”

　　苏清然转头瞪了他一眼，拿下头顶的花朵：“小心我把花全□□头上，把你弄成花仙子。”

　　周茜蹲在那里抱着双腿，头顶滴下来一滴冰凉的雨水，她抬头去看，差点重心不稳：“我们要不要捡地上的做成花环，我之前看到路边上卖的要10块钱呢。”

　　吴姝从屋内出来时裹着披肩，看着蹲在地上捡落花的几人，眼尾不自觉带上了笑意：“我觉得她们挺可爱的。”

　　徐杏语站在一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埋着头，语气像在撒娇：“你当时也是这么说谢烁的……”

　　她回头看屋内桌上已经整理好的精致礼盒，不满地小声嘀咕：“你真的要还他啊……把这些卖了，我们都可以去郊区那边买个商铺了……”

　　“我们都快30了”吴姝带着笑颜回头看了她一眼，裹着披肩慢慢在竹椅上坐下，传来嘎吱的响声：“总不能一直不结婚吧……我也等了谢烁好几年……”

　　“怎么不行”徐杏语在她身旁矮凳上坐下，撑着脸看她，一脸着急地嘀咕：“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开一间酒吧的。”

　　徐杏语埋头看着拖鞋：“其实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也不想再天天对着手机说话了，也不想再天天连线打pk…我也知道我和谢烁门不当户不对……”

　　吴姝微微一笑，看着她们捡花，开始遐想：“我妈说这次给我找的男生在镇上有房，我可以在他的店子里工作，还能经常回家……。”

　　“那我呢……”徐杏语满脸愁容，似乎不服气，语气却很轻：“而且你现在的工资……不比那些人高多了啊……”

　　吴姝满脸温柔愉悦，看了院子里看花的几人一眼：“你可以来看我呀，我也可以带着像她们一样的一大帮孩子来看你。”她又看了一眼苏洐安，眼带笑意。

　　“我不要什么孩子！我也不要你来看我，你就和我一直一起不好吗？”吴姝尽量小声，还是几人听到了。

　　吴姝裹着披肩叹了口气，两人都像丢了魂，院内几人捡花的身影，在淅淅沥沥的阴雨中，也显出几分落寞。

　　雨停了，三个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串黄桷兰项链，花片卷曲，有一些深色水痕，散发着阵阵清香，甚至有些熏人。

　　苏洐安取下苏清然夹在自己右耳的落花，看着门口一言不发的两个女生：“那我们正好去附近镇上逛逛，下午和你们一起回去。”

　　吴姝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轻声道：“嗯，你们去吧，注意安全，我回去就把东西还给谢烁。”她不自觉看向城镇的方向，

　　“东西的事另说”苏洐安斜睨了在一旁踱步的徐杏语一眼“主要是要和谢烁讲清楚，你知道他这个人…”他蹙眉措辞“不喜欢事情失控。

　　吴姝又裹紧了一点披肩，阴凉处仍旧湿冷，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我给你们推荐几个饭店。”

　　吴姝看着车开远，表面的微笑都快维持不住，只剩下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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