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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陆景深搬进张章公寓的那天,手腕上的青色脉络蔓延到了肩膀。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陆景深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轻装上阵,像是早就准备好随时搬入这个他“命中注定”的地方。
“以后请多关照,女朋友。”他放下箱子,转过身对她笑,眉眼温柔得能溺死人。
张章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个过于完美的男人,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冰冷的满足感。
像收藏家得到了一件觊觎已久的藏品。
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走过去,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下巴。陆景深顺势搂住她的腰,低头回吻,动作熟稔得像排练过千百次。呼吸被搅散,口腔里充斥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大脑逐渐开始缺氧。他们看起来这么不相配,但她却能毫不费力的拥有他,这感觉使她沉醉。
“我去收拾下东西。”
深吻结束,他松开她,提起箱子走向卧室。
张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右肩——那里,青色脉络从锁骨处钻出,像藤蔓般向上攀爬,已经触及脖颈的根部。
周二公司例会,发生了一件小事。
市场部的李薇——那个总爱在领导面前抢功、背后贬低同事的女人——在汇报时,“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滚烫的液体泼了她一身,还溅到了旁边陈主管的西装裤脚。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李薇涨红了脸连连道歉,陈主管脸色铁青。
张章坐在长桌末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下午,李薇在茶水间“无意”中说了一句:“张章那个新项目,不就是靠勾搭了陆景深才拿到的么?谁不知道陆景深家里有关系……”
当时张章就在隔壁隔间冲咖啡。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她能闭嘴就好了。
然后今天,李薇就“意外”打翻了咖啡。
太过巧合?
张章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袖口下,青色脉络微微发烫。
“你喜欢吗?”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愉悦的调子。
“她只是被烫了一下。”张章在心里回应。
“但至少这个月,她没空在背后编排你了。”声音轻笑,“而且陈明现在看她不顺眼。接下来的晋升评估……你知道的。”
张章没说话。
散会后,她经过李薇的工位。李薇正用纸巾擦拭裙子上的污渍,眼圈发红,嘴里低声咒骂着“倒霉”。
张章脚步没停,径直走过。
手腕的青色,又向上爬了一毫米。
周五晚上,张章带陆景深第二次回父母家吃饭。
饭桌上气氛更融洽了。母亲不停地给陆景深夹菜,父亲拉着他聊国际形势,陆景深应对得体,时不时说出几个专业术语,把父亲哄得眉开眼笑。
“小陆啊,以后常来。”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就当自己家一样。”
“谢谢阿姨。”陆景深微笑,“我会的。”
张章坐在一旁,安静地吃饭。
她看着父母脸上那种近乎天真的喜悦,看着陆景深无懈可击的表演,忽然觉得这一切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而她,是唯一的观众。
也是唯一的导演。
饭后,母亲把张章拉到厨房,压低声音说:“你爸查过了,小陆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爸真是那个大学的教授,他妈在研究所工作!家庭背景干干净净!”
张章洗碗的手顿了顿:“你们……去查他了?”
“哎呀,这不是为你好嘛!”母亲拍了拍她的手,“现在社会复杂,多长个心眼总没错。不过小陆这孩子,真是没得挑。”
母亲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憧憬:“等你们稳定稳定,就把婚事定下来。明年结婚,后年要孩子,正好我还没退休,能帮你们带……”
张章听着母亲滔滔不绝的未来规划,心里一片麻木。
他们查到的,当然是“真的”。
因为“祂”说,陆景深的一切都是“量身定制”的。
他的履历,他的家庭,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他看她的眼神——都是为她父母、为这个社会、为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精心设计的。
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所以父母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这么热烈地期待。
因为他们看到的,正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妈,”张章忽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呢?”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瞎说什么呢!小陆人就在这儿,怎么不是真的?”
她转过身继续擦灶台,哼起了歌,显然没把女儿的话当真。
张章看着母亲的背影,手腕上的青色脉络开始发烫,烫得她几乎要缩回手。
“他们不需要真相。”声音在她脑海里低语,“他们需要的是安心,是‘女儿终于走上正轨’的安慰。你给了他们这个。你在做好事。”
好事。
张章冲掉手上的泡沫。
水很凉。
但青色脉络所在的位置,烫得像要烧起来。
陆景深搬进来后的第三周,张章开始做噩梦。
不是每天都做,但频率在增加。
梦里总是一片纯白空间。她穿着那件斑驳的裙子,站在镜子前。镜中的自己,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凡是青色脉络蔓延到的地方,皮肤都变得透明。
她能看见皮下的血管,看见肌肉的纹理,还看见……别的东西。
细小的、半透明的、像虫又像藤蔓的东西,沿着血管生长,缠绕骨骼,钻进内脏。它们在搏动,在蠕动,在缓慢地……替代她。
而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恐惧,没有挣扎,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每次醒来,她都一身冷汗,左手死死按着右肩——那里,青色已经蔓延到了耳后。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撩起头发仔细看。
耳后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脉络像蛛网般散开,延伸向发际线。灯光下,它们似乎……在微微发光。
像夜光涂料画出的诡异图案。
“你最近睡不好?”陆景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章猛地放下头发,转过身。他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有点。”她含糊地说,“工作压力大。”
陆景深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他的怀抱温暖,呼吸平稳,一切都那么完美。
张章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能感觉到,青色脉络在发烫。在生长,在……庆祝。
庆祝她又度过了一天,没有质疑,没有反抗,没有试图挣脱。
庆祝她越来越习惯这种“心想事成”的生活,越来越依赖“祂”的馈赠,越来越……像“祂”想要的样子。
张章又在电梯里遇见了小雪。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她们再没见过。小雪看起来瘦了些,脸色有点苍白。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人。
小雪的目光落在张章脖颈处——那里,衣领没能完全遮住蔓延上来的青色。
“它……长到脖子了?”小雪的声音很轻。
张章没回答,只是按了楼层键。
“小章,”小雪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最近……打听到一些事。”
“什么事?”
“关于‘祂’的。”小雪咬了咬嘴唇,“我认识一个……曾经的信徒。她说,‘祂’有时候会……抛弃。”
张章的手指微微收紧。
“什么意思?”
“就是不再回应。”小雪说,“不再给予。就像……玩腻了的玩具。那个信徒说,被抛弃的人,最后都……”
电梯“叮”一声到了。
门开,外面是长长的走廊,感应灯应声而亮。
小雪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张章走出电梯,头也没回:“你那个朋友,大概是不够虔诚。”
“小章!”小雪追出来,“我不是在吓你!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张章停下脚步,转过身,“真的担心我?还是真的嫉妒我?”
小雪愣住了。
张章看着她,语气冰冷:“你看,你手腕上只有那么一点。你害怕使用‘权利’,你不敢真正地交出自己。所以你得不到‘祂’真正的眷顾。而现在,你看到我得到了,你心里不平衡,对吗?”
“不是的,我——”
“那就别来打扰我。”张章打断她,“我现在过得很好。工作顺利,父母开心,还有了陆景深。这一切都是‘祂’的恩赐。而你,只会用你那些阴暗的猜测来污染我的信仰。”
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清脆,利落,毫无犹豫。
小雪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眼里,那抹悲伤更深了。
那天下午,张章收到了一份礼物。
匿名送到公司的,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枚眼睛形状的黑曜石,周围镶着细碎的钻石。
卡片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送给最虔诚的信徒。”
没有落款。但张章知道是谁送的。
她拿起项链,黑曜石的眼睛在灯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像深不见底的瞳孔。
她戴上了它。
冰凉的宝石贴在她胸口的皮肤上,那里,青色脉络已经蔓延到了锁骨下方。
她能感觉到,项链坠子的位置,正对着心口。
正对着……梦里出现第一个灰点的位置。
晚上回家,陆景深已经做好了饭。三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
“今天怎么样?”他问,接过她的包。
“还好。”张章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收到一份礼物。”
“哦?谁送的?”
“不知道。”张章喝了口汤,“匿名。”
陆景深没追问,只是笑了笑:“那一定是欣赏你的人。”
张章抬起头看他。
灯光下,他的脸英俊得无可挑剔。笑容温和,眼神专注。
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得……让人不安。
“景深,”她忽然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陆景深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温柔:“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因为你很好。善良,努力,有自己的坚持。而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像是找到了缺失的另一半。”
标准答案,教科书级别的完美回答。
张章点点头,继续吃饭。
心里却在想:这也是“祂”设计的吗?
这些情话,这些眼神,这些恰到好处的温柔——都是“祂”写好的剧本吗?
而她,只是在配合演出?
手腕的青色脉络开始发烫。
“你在质疑我的作品?”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悦。
“没有。”张章在心里回答,“只是……好奇。”
“好奇心是好东西。”声音说,“但不要让它变成怀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的好孩子你是不会不忠于我的对吗?。”
张章的手抖了一下。
汤勺掉进碗里,溅起几滴汤汁。
“怎么了?”陆景深问。
“没事。”张章拿起纸巾擦拭,“手滑。”
她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但心里那个疑问,像种子一样,已经埋下了。
深夜,张章又做梦了。
这次不是在纯白空间。
而是在一片漆黑里。
她看不见自己,看不见周围,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湿滑的,粘稠的,带着铁锈和旧纸堆气味的什么东西。
无数只眼睛在黑暗里睁开,每一只都注视着她。
“你很美。”“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美了。”
“美?”张章听见自己问。
“是的。你的灵魂……正在变得五彩斑斓。”
黑暗里,忽然亮起了光。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中的她,赤裸着身体。皮肤上布满了青色的脉络,像一张精密的网,将她整个人缠绕、包裹。
而那些脉络经过的地方,皮肤变得透明。她能看见里面——血管是暗红色的,肌肉是粉色的,骨骼是白色的。
还有那些……东西。半透明的,像虫又像藤蔓的东西,缠绕着一切,缓慢地蠕动、生长、替代。
最恐怖的是她的脸。左半边还是她自己的模样,右半边却变成了……变成了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每一只都在转动,在注视,在……笑。
“看,”“祂”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带着狂喜的颤抖,“这就是污浊的美。这就是……我的颜色。”
张章尖叫着醒来。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陆景深被惊醒,坐起来搂住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张章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
“没事了,没事了……”陆景深轻拍她的背,声音温柔。
但张章能感觉到,左手腕的青色脉络,此刻烫得像烙铁。而耳后的位置,有什么东西……破皮而出。
她颤抖着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了一小片湿润。还有……某种极小的、凸起的颗粒,像刚冒头的疹子。
又像……虫卵。
第二天一早,张章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撩开头发仔细看。
耳后,青色脉络最密集的地方,皮肤上出现了三个极小的白色凸起。
针尖大小,排列成三角形,不痛不痒。但当她用指甲轻轻刮过时,能感觉到……它们似乎在动。
不是皮肤在动。是里面的东西在动。
她盯着那三个白点看了很久,然后放下头发,用粉底液仔细遮盖。出门前,她戴上了那条黑曜石眼睛项链,冰凉的宝石贴在心口。像一只眼睛。
永远注视着她。
永远提醒她——
她该是最虔诚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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