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只是手滑

作者: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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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方集体上门讨债


      端王在诏狱“病逝”的消息,是午时传出来的。
      据说是突发心疾,口吐白沫,太医赶到时人已经凉了。
      沈知意正在御书房啃苹果,听到这消息,咔嚓咬了一大口,汁水四溅。
      “这么快?”她含糊不清地说,“诏狱的伙食这么差吗?才半天就把人吃死了?”
      高贤站在下面,表情复杂:“太医说……可能是急火攻心。”
      “哦。”沈知意点点头,“那就是气死的。也好,省了鸩酒钱。”
      她擦擦手,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勾掉“端王”的名字。
      名单上一长串,都是宗室长辈,现在剩的不多了。
      “其他人呢?”她问。
      “都……都服软了。”高贤递上一沓文书,“私兵名册、赋税账目、生意清单,都交上来了。安平郡王还特意多交了三成,说是……孝敬娘娘的。”
      “懂事。”沈知意满意地点头,“那就留着他吧。对了,他私兵超编那事,罚款交了没?”
      “交了,按人头算,一人十两,总共七千两。”
      “还行。”沈知意把名单收好,“告诉他们,以后按时交税,别搞小动作。本宫这个人,最讨厌偷税漏税。”
      高贤心想:您明明是讨厌有人比您有钱。
      但他没说出口。
      因为他看见沈知意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名单。
      这份更厚。
      “江南盐商,扬州八大家。”沈知意翻开名单,“端王的生意伙伴,也是最大的走私贩子。一年漏税……啧啧,这个数字,本宫看着都心疼。”
      她抬眼看向高贤:“他们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收、收到了。”高贤擦擦汗,“据说正在……集体进京。”
      “来干嘛?告御状?”
      “说是……要向娘娘陈情。”高贤小心翼翼地说,“盐业乃民生根本,突然收归官营,恐引动荡……”
      “动荡?”沈知意笑了,“他们少赚点钱,就动荡了?那本宫国库空了,算不算天塌了?”
      她把苹果核随手扔出窗外,站起身。
      “来吧。本宫最喜欢听乙方诉苦了。”
      ---
      三日后,江南盐商真的来了。
      不是八个,是十八个——还带了家眷、账房、护卫,浩浩荡荡两百多人,包下了京城最贵的悦来客栈整三层楼。
      阵仗大得,连街口卖糖葫芦的老汉都知道:江南那帮财神爷,来找皇后吵架了。
      沈知意没急着见他们。
      她先让户部算了笔账:江南盐场一年实际产量,和上报产量的差额,折成白银,大概是一百二十万两。
      又让刑部查了查:这帮盐商这些年,一共“孝敬”过多少官员。
      名单列出来,长得能当地毯铺。
      “有意思。”沈知意看着名单,“六部侍郎以上的,几乎全有份。连御史台那帮天天骂人贪腐的,也收过他们的‘茶敬’。”
      她把名单放下,问高贤:“他们现在在干嘛?”
      “在……在客栈里开会。”高贤说,“据说还请了京城最好的讼师,准备跟娘娘打官司。”
      “打官司?”沈知意挑眉,“行啊。本宫奉陪。”
      她顿了顿,补充:“不过大魏律法,民告官,先打二十杀威棒。让他们想清楚。”
      高贤:“……”娘娘您这是耍赖。
      但盐商们显然没被吓住。
      第二天,他们就递了联名状子,洋洋洒洒一万字,核心思想就一个:盐业私营是百年惯例,朝廷突然收回,于法无据,于理不合,于情……他们哭穷。
      沈知意看完状子,乐了。
      “写得挺好。”她点评,“声情并茂,感人肺腑。要是去茶楼说书,能赚不少打赏。”
      她提笔,在状子背面批了四个字:
      “已阅,没钱。”
      然后让人送回去了。
      盐商们收到回复,集体沉默了一刻钟。
      然后炸了。
      “欺人太甚!”为首的周家家主,六十多岁的老头,气得胡子直抖,“我等千里迢迢进京陈情,她就这么打发我们?”
      “周翁息怒。”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盐商劝道,“这位皇后……不按常理出牌。咱们得想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年轻人凑近,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这位皇后,今年才十九,正是……慕少艾的年纪。”
      周家主一愣:“你是说……”
      “江南送来的那几个‘瘦马’,不是还在客栈吗?”年轻人笑得意味深长,“挑两个最好的,送进宫去。枕边风,比什么状子都管用。”
      周家主沉思片刻,点头:“可行。”
      于是当天下午,两个绝色美人就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塞进一顶小轿,抬到了宫门外。
      守门禁军拦住了:“干什么的?”
      轿夫递上名帖:“江南周家,给皇后娘娘……送丫鬟。”
      禁军打开轿帘看了一眼,立刻关上了。
      两个美人,一个弹琴如天籁,一个跳舞似惊鸿,都是千里挑一的绝色。
      禁军队长想了想,说:“等着。”
      然后跑去禀报了。
      沈知意正在御书房看边关军报,听到这事,头也没抬:“什么丫鬟要送进宫?”
      “就……普通的丫鬟。”队长斟酌着用词,“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的丫鬟。”
      沈知意终于抬眼:“多好看?”
      队长形容了一下。
      沈知意听完,点点头:“行,送进来吧。”
      队长一愣:“娘娘真要收?”
      “收啊。”沈知意合上军报,“正好御花园缺几个扫地的。长得好看,扫地也养眼。”
      队长:“……”您认真的?
      但他不敢问,只能退下照办。
      于是两个“瘦马”就这么进了宫。
      她们原本以为,会被送到某个王爷或者将军府上,没想到直接被带去了御花园。
      然后每人发了一把扫帚。
      “从这儿,扫到那儿。”管事的太监指着偌大的御花园,“扫干净了,有饭吃。扫不干净,继续扫。”
      两个美人看着手里粗糙的竹扫帚,再看看自己身上精致的绫罗绸缎,傻了。
      “公公……我们是来伺候娘娘的……”
      “对啊,这不就是在伺候娘娘吗?”太监理所当然地说,“把娘娘的花园扫干净,就是最大的伺候。”
      美人还想争辩,太监脸一沉:“扫不扫?不扫就出去。宫里不缺吃闲饭的。”
      两人对视一眼,咬牙,开始扫。
      扫了不到半个时辰,手上就磨出了水泡。
      弹琴的那位,手指破了,血染红了扫帚柄。
      跳舞的那位,腰酸背痛,蹲在地上直喘气。
      沈知意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背着手,慢悠悠地逛到御花园,看见两个美人狼狈的样子,笑了。
      “扫得怎么样?”
      两个美人赶紧跪下:“娘娘……”
      “起来吧。”沈知意摆摆手,“手伸出来看看。”
      两人迟疑地伸出手。
      原本纤细白嫩的手指,现在全是水泡,有的还破了,血淋淋的。
      沈知意点点头:“还行,知道干活。”
      她从袖中摸出两小瓶药膏,递过去:“金疮药,抹抹。扫完了去太医院领赏。”
      两人愣住。
      “怎么,以为本宫会怜香惜玉,把你们收了?”沈知意挑眉,“本宫这儿是皇宫,不是青楼。想靠美色上位的,出门左转,去勾栏。”
      她顿了顿,补充:“对了,你们东家不是有钱吗?让他们出钱,给你们赎身。然后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在御花园碍眼。”
      说完,她转身走了。
      留下两个美人跪在原地,面面相觑。
      ---
      消息传回悦来客栈,盐商们又沉默了。
      这次沉默得更久。
      “这皇后……油盐不进啊。”周家主揉着太阳穴,“美人不要,状子不理,她到底想怎样?”
      “或许……”有人小声说,“她真就只是想要钱?”
      “要钱?”周家主冷笑,“我们这些年‘孝敬’出去的钱还少吗?端王、张阁老、六部那些官……哪个不是拿钱办事?怎么到她这儿就不灵了?”
      “因为她比我们有钱。”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盐商开口,“或者说,她掌握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众人看向他。
      “权。”老盐商吐出这个字,“她能杀人,能抄家,能逼宗室低头。我们那点钱,在她眼里,可能真不算什么。”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把生意交出去?”
      “交是肯定要交的。”老盐商说,“但怎么交,交多少,有讲究。”
      他顿了顿,缓缓道:“皇后不是要查账吗?那就让她查。但账怎么记,我们说了算。”
      众人眼睛一亮。
      “您的意思是……”
      “做两本账。”老盐商说,“一本明账,给朝廷看,该交的税都交,该补的窟窿都补。一本暗账,记我们真正的收入。”
      他笑了笑:“她一个深宫妇人,懂什么盐务?账本做得漂亮点,她看不出来的。”
      周家主沉思片刻,点头:“可行。”
      于是第二天,盐商们又递了份文书。
      这次不是状子,是“请罪书”。
      说自己这些年“不慎”漏报产量,“无意”少交税款,如今幡然悔悟,愿补交所有欠税,并将盐场“主动”上交朝廷。
      语气诚恳,态度卑微。
      沈知意收到文书,看完,笑了。
      “这是把本宫当傻子呢。”
      她把文书扔给户部尚书:“刘大人,你看看,这账目有问题吗?”
      户部尚书刘文远——就是之前被逼着还钱的那位——现在乖得跟鹌鹑一样。
      他接过文书,仔细看了半晌,额头冒汗:“这……表面上看,是没问题……”
      “表面上看?”沈知意挑眉,“那实际上呢?”
      刘文远擦擦汗:“实际上……江南盐场一年产量,绝不止这个数。他们至少……藏了一半。”
      “一半是多少?”
      “大概……八十万两。”
      沈知意点点头:“行,那你去跟他们说:补交欠税,可以。但得按实际产量补。”
      刘文远腿软:“娘娘,这……他们会跳起来的……”
      “跳就跳。”沈知意无所谓,“本宫还怕他们不跳呢。”
      她顿了顿,补充:“你就说,本宫手里有端王的账本,里面记着他们这些年的真实交易。要是他们不服,本宫就把账本公开,让大家评评理。”
      刘文远懂了。
      这是要撕破脸。
      他硬着头皮去了悦来客栈。
      果然,盐商们听完,集体跳脚。
      “八十万两?她怎么不去抢!”
      “端王的账本?端王都死了,死无对证!”
      “欺人太甚!我等这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刘文远等他们吵完,才慢悠悠地说:“诸位,皇后娘娘还说了句话。”
      “什么话?”
      “她说——”刘文远学着沈知意的语气,慢条斯理,“你们可以去告。但登闻鼓一响,先打二十杀威棒。她可以特批,让你们十八个人一起敲,一起挨打。”
      盐商们:“……”
      “她还说,”刘文远继续,“挨完打,官司可以慢慢打。但她会同时派人去江南,查封你们所有盐场、仓库、宅邸。等官司打完,你们赢了,东西可能也搬空了。”
      盐商们脸都绿了。
      “她……她这是耍无赖!”
      “对啊。”刘文远点头,“所以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皇后娘娘让我转告周家主:您在京城养的那个外室,上个月生了个儿子。恭喜啊。”
      周家主如遭雷击。
      这事他瞒得死死的,连夫人都不知道,皇后怎么……
      刘文远看着他惨白的脸,笑了笑:“娘娘还说,孩子挺可爱的,就是没名分,可怜。要不……她帮忙上个户籍?”
      周家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彻底蔫了。
      ---
      当天晚上,盐商们妥协了。
      补交八十万两欠税,盐场上交朝廷,但朝廷允许他们继续经营,每年抽三成利润。
      算是……勉强保住饭碗。
      沈知意收到协议,爽快地盖章。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逼本宫放大招。”
      高贤在旁边小声问:“娘娘,您真知道周家主外室的事?”
      “猜的。”沈知意随口说,“他六十多了,正房就两个女儿,妾室也无所出。按常理,这种老财主,肯定会在外面留种。一诈,就诈出来了。”
      高贤:“……”您这运气也太好了。
      “不是运气。”沈知意看穿他的想法,“是人性。”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贪财的,就用钱拿捏他。好色的,就用美人计。爱名的,就毁他名声。惜命的……”
      她顿了顿,没说完。
      但高贤懂了。
      惜命的,就像端王那样,永远闭嘴。
      “行了。”沈知意转身,“盐商的事解决了,下一批乙方是谁?”
      高贤翻了翻日程:“明天……边关几位守将派了代表进京,说是要‘汇报军务’。”
      “哦,要钱的。”沈知意点头,“准备一下,本宫要跟他们……好好聊聊。”
      她想了想,又问:“对了,那个杀手,有消息了吗?”
      “有。”高贤压低声音,“他果然被灭口了。在城西破庙里,一刀毙命。杀他的人……用的是军中的刀法。”
      沈知意挑眉:“军中?”
      “是。而且……”高贤声音更低了,“我们在尸体旁边,发现了一个腰牌。”
      他递上一个染血的铜牌。
      沈知意接过,翻看。
      腰牌正面刻着“骁骑营”,背面刻着一个名字:
      “赵闯”
      ——那个昨天带兵抄家、今天早上还来汇报工作的禁军统领。
      沈知意盯着腰牌,看了很久。
      然后笑了。
      “有意思。”她轻声说,“本宫的员工里,出了个二五仔。”
      她把腰牌扔回给高贤:“收好。暂时别声张。”
      “娘娘不抓他?”
      “抓什么?”沈知意转身,走向御书房内间,“让他继续干活。本宫倒要看看,他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走到门口,停住,回头。
      “对了,明天见守将,让赵闯也来。”
      “本宫要看看,”她笑了笑,“他演戏能演到第几集。”
      ---
      夜深了。
      沈知意坐在御书房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那个染血的腰牌。
      烛火跳跃,映在她眼里,明明灭灭。
      窗外,又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这次不止一个。
      她叹了口气,放下腰牌。
      “今晚的客人……还挺多。”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按下机关。
      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
      她走进去,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暗室里,点着一盏小灯。
      墙上挂着大魏的疆域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蓝点、黑点。
      红点是已经清理的。
      蓝点是正在观望的。
      黑点是……需要重点关注的。
      沈知意走到图前,拿起朱笔,在“骁骑营”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然后,在旁边写下两个字:
      “钓鱼”
      她放下笔,笑了。
      “来吧。”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暗室,轻声说,“让本宫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鱼。”
      窗外,风声呜咽。
      像无数窃窃私语,在夜色里悄然传递。
      而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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