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废土修天柱

　　刘府坐落在青石镇东头，朱门高墙，石狮镇守，虽比不得修仙世家琼楼玉宇的气派，在这凡俗小镇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府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点缀其间，仆役穿梭，井然有序。

　　刘枫领着沈青璃和云寂穿过前院，径直来到一处僻静的偏厅。厅内已备好清水、玉碗、刀具等物，还有一位须发皆白、面色凝重的老者等候，正是刘家的供奉药师，陈老先生。

　　“陈老，火尾狐已猎到，这位是沈青璃沈姑娘，身手不凡，助我等擒杀此兽。烦请您老主持取血。”刘枫对老者颇为恭敬。

　　陈老点点头，目光扫过沈青璃和云寂，尤其在云寂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随即收敛，沉声道：“既如此，事不宜迟。火尾狐心头血需以金刃剖取，玉碗盛放，并以自身灵力稍加引导，防止其暴烈火力瞬间蒸腾消散。沈姑娘既出手擒杀，灵力应与这火属性妖兽有所抗御，可否劳烦姑娘持刃，老夫从旁指点？”

　　沈青璃爽快应下：“行，怎么弄，您说。”她正想试试那“守阵灵力”的实际应用。

　　在陈老的指导下，沈青璃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金色小刀，运起体内那股清凉温润的灵力包裹刀身，精准地刺入火尾狐心口。奇异的是，她那看似与火系截然相反的灵力，竟能很好地安抚并引导那团炽热滚烫、隐隐泛着金红色光芒的心头血，使之平稳流入羊脂玉碗中，未损失分毫灵力。

　　陈老眼中讶色更浓，却未多言，迅速取出数张符箓贴在玉碗周围，又撒上些药粉，将血液封存好。

　　“成了。”陈老松了口气，对刘枫道，“少爷的药引齐了，老夫这便去配药。”

　　“有劳陈老！”刘枫喜形于色，转身对沈青璃郑重一揖，“沈姑娘大恩，刘枫没齿难忘！我已吩咐下去备下酒席，为姑娘和这位云公子接风洗尘，还请二位务必赏光。客房也已备好，二位可在府中安心住下。”

　　沈青璃正好需要落脚点和情报，也不推辞：“那就叨扰了。”

　　晚宴设在花厅，虽无龙肝凤髓，但鸡鸭鱼肉、山珍野味摆满一桌，香气扑鼻。刘家家主，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亲自作陪，言辞恳切，感激不已。席间，沈青璃得知刘家主要经营药材和皮货生意，与苍岚宗外门也有些往来，故而家中能请到陈老这样的低阶修士作为供奉。

　　“不知沈姑娘和云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暂无去处，不妨在敝府多住些时日。”刘家主热情道。

　　沈青璃啃着鸡腿，含糊道：“我们打算往东边走走，听说落月潭那边……风景不错？”她顺势抛出了话题。

　　刘家主和刘枫闻言，面色却都是一变。

　　“落月潭？”刘枫放下筷子，语气凝重，“沈姑娘，那地方去不得啊！”

　　“哦？怎么说？”沈青璃来了兴趣。

　　刘枫叹了口气：“落月潭原本是个深潭，水质清冽，盛产一种银线鱼，味道鲜美。但大约半年前开始，潭水变得幽深发暗，常有怪异声响传出，附近牲畜莫名失踪，甚至有人晚上看到潭中有巨大黑影游弋。前两个月，镇上有几个胆大的渔民和想探宝的散修结伴去查看，结果……只有一人重伤逃回，神志不清，整日念叨‘水鬼’、‘蓝眼睛’，没几天就死了。自那以后，那里就成了禁地。”

　　刘家主也补充道：“据说苍岚宗也曾派人查看过，但不知为何，后来就不了了之。有传言说，潭底连通着地下暗河，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冲上来了。”

　　连通地下暗河？不干净的东西？沈青璃心中念头飞转，识海中的方位图上，代表东边的光点似乎微微亮了一丝。看来这落月潭，非去不可了。

　　“多谢提醒，我们会小心的。”沈青璃表面应承，心里已在盘算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宴罢，刘枫亲自送二人到客房小院。小院清幽，有东西两间厢房。

　　“二位早些休息，若有需要，随时吩咐下人。”刘枫告辞离去。

　　夜深人静，月华如练。

　　沈青璃躺在松软的床铺上，却没什么睡意。白天使用“守阵灵力”的顺畅感还在心头徘徊，她索性盘膝坐起，尝试主动引导体内那股力量运转。灵力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缓缓流动，清凉之感蔓延四肢百骸，不仅滋养经脉，更让她神识清明，五感似乎都敏锐了许多。她能隐约“听”到隔壁云寂房中平稳悠长的呼吸声，甚至能“感知”到刘府各处微弱的气息流动——那是护院、仆役，以及……一股隐藏得极深、带着阴冷湿气的晦涩波动？

　　那波动一闪而逝，仿佛错觉。

　　沈青璃皱眉，正想细查，忽然——

　　“嗖！”

　　一道极其轻微、几乎融入夜风的破空声从窗外袭来！

　　沈青璃瞬间警醒，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

　　“笃！”

　　一支乌黑无光、仅有手指长短的细针，钉在了她刚才脑袋倚靠的床柱上，针尾微微颤动，散发着一股腥甜的气息。

　　有毒！

　　“什么人？！”沈青璃低喝一声，抄起床边长剑，撞开窗户跃入院中。

　　几乎同时，对面云寂的房门也无声开启，白衣身影一闪，已来到她身侧，手中握着的，竟是白日买的那柄普通精钢长剑。月色下，他面色依旧平静，但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似有凛冽的锐气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小院中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但沈青璃刚刚增强的感知告诉她，危险没有离去。那股阴冷湿气更浓了，仿佛置身于深潭之畔。

　　“藏头露尾！”沈青璃冷哼一声，守阵灵力灌注双目，扫视四周。在她特殊的“视野”中，院落角落的一处阴影，与周遭环境有着极细微的不协调，仿佛水波荡漾产生的扭曲。

　　“在那里！”她毫不犹豫，一剑刺向那处阴影！

　　剑尖触及阴影的瞬间，那阴影竟如同水幕般波动散开，一道模糊的黑影从中急退，同时甩手又是三枚乌黑毒针呈品字形射来！

　　沈青璃挥剑格挡，叮叮两声击落两枚，第三枚却角度刁钻，直取她咽喉！眼看不及闪避，旁边一道剑光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毒针侧面，将其击飞，“夺”地一声钉入远处树干。

　　是云寂。他出手简洁至极，没有任何花哨，却快、准、稳得不可思议。

　　那黑影似乎没料到两人反应如此迅捷，尤其云寂那一剑，让他感到了莫名的危险。他身形一晃，竟如泥鳅般滑溜，朝着院墙外遁去，身法诡异，带着浓浓的水腥气。

　　“想跑？”沈青璃哪里肯放，提气就追。云寂自然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跃出刘府高墙，那黑影对镇中巷道似乎极为熟悉，专挑阴暗狭窄处穿梭，速度奇快。

　　追出两条街巷，前方黑影忽然折入一条死胡同。

　　沈青璃和云寂追入，却见胡同尽头空荡荡，只有一面高墙，黑影竟凭空消失了！

　　“又藏起来了？”沈青璃凝神感知，那股阴冷湿气在此处尤为浓郁，却分散弥漫，难以锁定具体位置。

　　云寂却忽然上前两步，停在高墙某处，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拂过墙面。他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墙砖的色泽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一点，带着水渍。

　　“后面。”他声音清冷地吐出两个字。

　　沈青璃会意，凝聚灵力于掌，低喝一声，一掌拍向那处墙壁！

　　“轰！”

　　砖石碎裂，墙壁被轰开一个缺口，后面竟是一条隐蔽的、向下延伸的潮湿地道！浓郁的水腥气和阴冷感扑面而来。

　　“果然是水路来的耗子！”沈青璃一马当先钻入地道，云寂紧随其后。

　　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四壁湿滑，长满青苔，脚下积水没过脚踝，寒气刺骨。越往里走，水声越明显，空气中弥漫的腥气也越重。

　　前行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是一个不大的水潭，潭水幽暗，深不见底。水潭边，站着那个黑影，此刻他已不再隐藏。

　　那是个干瘦如柴的男子，面色惨白，眼眶深陷，嘴唇发紫，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手中握着一对分水刺，眼神怨毒地盯着追来的二人。

　　“你们……何必多管闲事！”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砂纸摩擦。

　　“是你先动手的。”沈青璃握紧剑柄，打量着他，“刘家小少爷的病，跟你有关？还有落月潭的异变？”

　　男子脸上肌肉抽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嘿嘿……反正你们也要死在这里了，告诉你们也无妨。那刘家小儿，不过是误饮了沾染‘潭眼秽气’的井水。至于落月潭……那是‘圣主’苏醒之地！你们这些蝼蚁，胆敢窥探，唯有献祭一途！”

　　潭眼秽气？圣主？沈青璃心中急转，听起来，落月潭底下果然有东西，而且似乎产生了某种灵智或者被什么占据了？

　　“装神弄鬼！”沈青璃懒得废话，直接挺剑攻上！她算是明白了，这修仙界，很多时候道理讲不通，得先打服了再说！

　　剑光裹挟着清凉灵力，直刺男子面门。男子怪叫一声，挥舞分水刺格挡，身法滑溜，招式阴狠，专攻下盘和关节，且每每从不可思议的水渍处借力反弹，极为难缠。他的灵力属性明显偏阴寒水属，与这潮湿环境相得益彰。

　　沈青璃第一次与修士生死相搏，经验不足，一时间竟被对方诡异身法和时不时喷吐的黑色水箭逼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守阵灵力中正平和中自带一种稳固的特性，让她心绪不乱，步伐扎实，见招拆招，虽落下风，却一时无虞。

　　男子久攻不下，焦躁起来，猛地向后一跃，落入那幽深水潭之中！

　　“不好！”沈青璃想阻拦已来不及。

　　只见潭水剧烈翻腾，男子身影消失，下一刻，哗啦一声，一条由潭水凝聚而成、足有水桶粗的漆黑水蟒猛地蹿出，张开巨口，朝着沈青璃噬咬而来！腥风扑面，威力远超之前！

　　沈青璃瞳孔一缩，正要全力抵挡，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

　　一直静立一旁的云寂，动了。

　　他一步踏出，竟似缩地成寸，瞬间挡在沈青璃身前。面对那狰狞水蟒，他面色无波，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手中的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记直刺。

　　剑尖点在水蟒额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刻——

　　“哗——！！！”

　　气势汹汹的水蟒，竟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轰然溃散，化为漫天浑浊水珠，哗啦啦落回潭中，将洞窟地面打得一片狼藉。

　　潭水翻涌，那干瘦男子狼狈地浮出水面，捂着胸口，满脸骇然与不可置信，嘴角溢出一缕黑血。他赖以成名的“水蟒术”，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剑破去！反噬之力让他身受重伤。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惊惧交加地看着持剑而立、白衣如雪不染尘埃的云寂。

　　云寂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头，看向沈青璃，似乎在问：怎么处理？

　　沈青璃也暗暗咋舌。她知道云寂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猛！看来这上古剑灵，即便失忆，本能和底子也厚得吓人。

　　她走到潭边，剑尖指向那男子：“说清楚，落月潭底下到底有什么？‘圣主’是什么？还有，刘家小少爷的病，怎么解？”

　　男子面色变幻，显然在犹豫。

　　沈青璃冷笑：“不说？那就永远留在这潭底吧。”她作势欲动手。

　　“别！我说！”男子吓得一哆嗦，急忙道，“落月潭底……连通着一处古遗迹，据说曾是上古水神的行宫。半年前，遗迹深处有异动，涌出大量污秽阴寒的‘潭眼秽气’，污染了潭水。‘圣主’……是最近才出现在遗迹深处的意识，它通过秽气侵蚀生灵，吸收精血魂力，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我只是偶然得到一点‘圣主’赐予的力量，奉命收集血食和探查情报……刘家井水与一条受污染的地下支流相连，那小儿体弱，故而被秽气侵染……解药……需要以纯净的阳属性灵药，配合清心咒驱散秽气……”

　　古遗迹？上古水神行宫？被污染的“圣主”意识？沈青璃听得心头猛跳。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某个被污染或扭曲的“神器”或者神器守护者？

　　识海中的方位图，东边的光点似乎又清晰了一丝。

　　“遗迹入口在哪？里面什么情况？”沈青璃追问。

　　“入口在潭底最深处，被乱石和水草遮掩，有一道破损的禁制……里面很大，很复杂，充满秽气和各种受侵蚀变异的妖物……我只在外围活动过，深处不敢去……‘圣主’的意志就在最深处……”男子断断续续说道，气息越来越弱。

　　沈青璃知道问得差不多了，看向云寂。

　　云寂手腕轻抖，一道无形剑气掠过，男子闷哼一声，昏死过去，被沈青璃用潭边水草捆了个结实。

　　“带回去给刘家处理吧。”沈青璃道。这人身上有命案，交给苦主最合适。

　　回去的路上，沈青璃看着前面提着“水货”、沉默前行的云寂，忍不住凑上去，用手肘碰了碰他：“哎，刚才那一剑，很帅嘛。”

　　云寂脚步微顿，侧过头，月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阴影。他眼中依旧有些茫然，似乎并不理解“帅”的含义，只是凭着感觉，轻轻“嗯”了一声。

　　沈青璃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捡到这么个失忆的超级打手，运气好像真的不错。

　　至于落月潭底的古遗迹和那个所谓的“圣主”……

　　沈青璃望向东方夜空，眼中跳跃着兴奋与挑战的光芒。

　　看来，她的第一个“副本”，已经有着落了。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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