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和白线

作者:不要喝我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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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线和白线:样本和丝绺


      冷白色的光线均匀地洒在科技医疗研究院最深处的隔离实验室。空气经过三重过滤,循环系统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反而衬得室内更加死寂。墙壁、地板、天花板,包括操作台面,都是光滑无缝的、易于冲刷消毒的合成材料,反射着冷光,看不到一丝尘埃或生命的痕迹。

      巨大的圆柱形透明隔离舱立在实验室中央,厚重的特种玻璃微微泛着蓝光,表面不时流过细微的电流纹路,那是高能生物抑制场在运作。舱内,那团从“节点”身上切取下来的、拳头大小的暗红组织,被无数极其纤细的机械臂和探针固定在半空。它看起来像一块融化的、掺了杂质的血蜡,表面缓慢地蠕动、起伏,偶尔鼓起一个气泡,又瘪下去,不断渗出粘稠的、颜色更深的分泌物,随即被隔离舱底部的微型抽吸系统瞬间清除。

      莫里斯博士站在隔离舱外的主控台前,眼睛里跳动着狂热与疲惫交织的光芒。他已经在这里连续工作了超过三十个小时,眼窝深陷,颧骨愈发突出,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戴着全覆盖式的防护头罩,声音通过内部的通讯器传出,显得有些失真和嘶哑:

      “记录,样本C-7-Node-1,活性维持稳定,生物电信号持续异常。基础结构分析显示,细胞膜高度异化,含有未知蛋白质复合体及类神经鞘脂结构……能量代谢途径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生物,似乎直接汲取环境中的微弱辐射及有机质衰变能……不可思议……”

      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跳动,调整着探针的力度和角度,一根极细的显微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入组织边缘,抽取微量细胞液。旁边的数个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和不断刷新的分子模型飞速滚动。

      实验室厚重的气密门外,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治安管控部士兵,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面罩后偶尔转动的眼珠表明他们在执勤。他们的任务不仅是防止外部闯入,更是监视内部研究的一切动向。

      柯柏站在稍远一些的辅助观察位上,同样穿着全封闭防护服,但头罩的面板是透明的。他面前的操作台屏幕上,显示的是从郁言的生命监测仪和过往体检数据库中同步过来的部分数据流,以及他自己建立的、针对郁言“识别力”能量波动的初步分析模型。他的目光不时在郁言的生理数据和隔离舱内的样本之间切换,眉头紧锁。

      郁言本人并不在这里。他正在上一层,属于研究院的特别静养室内,被迫接受“强制恢复疗程”。疗程包括深度神经舒缓、诱导式睡眠以及高浓度营养液静脉滴注。这是温斯顿博士的直接命令,也是柯柏极力坚持的结果。

      “它的‘操控网络’基础到底是什么?化学信息素?生物电脉冲?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场?”莫里斯博士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柯柏,“郁言裁决官提到的‘线’……我们最灵敏的广谱场探测器都捕捉不到任何异常波动。除了样本本身散发的、强度可忽略的生物热和微弱电磁辐射外,什么都没有。”

      “郁言的感知可能基于更精微的层面,也许是量子层面的生物信息纠缠,或者是直接对某种‘意识污染’的共振感应。”柯柏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传来,冷静而审慎,“我们的仪器建立在已知物理模型上。他的能力……可能超出了这个范畴。至少,在‘节点’被激活或处于操控状态时,超出了常规探测阈值。”

      “超出范畴……”莫里斯博士咀嚼着这个词,眼中光芒更盛,“那就更需要我们找到实证!如果能破解这种‘超范畴’的操控机制,哪怕只是理解其载体和原理……”他调出一个新的分析界面,“看这里,我对它分泌的胶质层进行深层扫描,发现了一些排列极其规律的纳米级孔道结构,像是……信号发射或接收阵列?如果‘线’是某种信息载体,这些孔道可能就是‘天线’!”

      他兴奋地操作着,试图用更高频的微电脉冲去刺激那些疑似“天线”的结构。

      就在微电脉冲触及样本的瞬间——

      隔离舱内,那团暗红的组织猛地剧烈收缩,随即如同爆炸般膨胀开!无数比发丝还细的、近乎纯黑的丝状物从组织内部疯狂迸射出来,瞬间充斥了小半个隔离舱!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能量的凝聚态,扭曲、舞动,疯狂地抽打着隔离舱的内壁,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与抑制场激烈对抗!舱内光线明暗剧烈闪烁。

      主控台的警报凄厉地响起,红灯疯狂旋转!

      “生物场强度飙升!抑制场负载超过70%!警告!未知能量辐射泄漏!”冰冷的合成语音急促播报。

      莫里斯博士惊得后退一步,但随即扑到控制台前,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狂舞的黑色丝状物,脸上是混合了惊骇和极致兴奋的扭曲表情:“记录!全部记录下来!能量形态!频率!与抑制场的相互作用模式!天啊……这就是……这就是‘线’吗?!”

      柯柏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看向自己屏幕上郁言的实时生理数据——虽然隔着楼层和屏蔽,但通过无线监测连接,他依然能看到,在样本异变的几乎同一时刻,静养室内,郁言的心率、血压、脑电波活动同时出现了剧烈的、不正常的峰值波动,尤其是代表深度睡眠的δ波被瞬间打乱,取而代之的是高度警觉和痛苦的β波与θ波混合图谱!

      “郁言有反应!”柯柏急声道,“他的脑波与样本的能量爆发出现了疑似同步或共振!莫里斯博士,立刻停止刺激!降低样本活性!”

      “不!再等等!这是关键数据!”莫里斯博士充耳不闻,反而试图调整抑制场参数,想要“捕捉”一缕逸散的黑色能量进行独立分析。

      就在他操作的刹那,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仪器捕捉的黑色丝缕,仿佛受到某种更强的吸引,竟穿透了抑制场出现瞬间波动的缝隙,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倏地钻出隔离舱的特种玻璃(在分子层面造成了细微的、暂时性的结构扰动),以远超物理常识的速度,射向实验室的某个方向——正是柯柏操作台上,那个显示着郁言实时脑波数据的副屏幕!

      “小心!”柯柏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那缕黑色丝缕撞在副屏幕的表面上,没有造成物理破坏,却像水滴落入热油般,激起一圈诡异的、暗色的数据涟漪。屏幕上,郁言的脑波图谱瞬间被大片雪花噪点和扭曲的、无法解读的波形覆盖,持续了大约两秒钟,才恢复正常。而那缕黑色丝缕也仿佛耗尽了能量,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抑制场重新稳定后低沉的嗡鸣,以及主控台上依旧闪烁但逐渐平息的警报灯。

      莫里斯博士呆呆地看着恢复平静(但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圈,活性也明显降低)的样本,又看向柯柏那边已经恢复正常的屏幕,张了张嘴,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防护服内衬。“刚才……那是什么?它……它瞄准了郁言的数据?”

      柯柏的手指在操作台上收紧,指节泛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调取刚才副屏幕被干扰瞬间的后台数据缓存。记录显示,在干扰发生的极短时间内,监测信号出现了异常的、指向性明确的能量注入,来源标记为“未知/实验室内部”,并且与郁言脑波中某个特定频段的异常活跃点产生了短暂的“锁相”。

      “样本,或者样本释放的能量残留,对郁言的特异脑波,或者对他‘识别力’所对应的某种生物标记,有主动的、可能是攻击性的反应。”柯柏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不是偶然。莫里斯博士,我强烈建议,在找到可靠的屏蔽方法之前,任何针对此样本的活性激发实验,都必须暂停。并且,郁言裁决官,绝对不能靠近这个实验室,甚至可能需要隔离所有与他相关的生物信息数据流。”

      莫里斯博士抹了一把额头(隔着防护头罩,只是一个徒劳的动作),眼神闪烁,既有后怕,也有不甘。“可是……这反应本身……就是无价的数据!证明两者之间存在超距的、我们无法理解的关联!这可能是破解‘节点’操控机制,甚至理解郁言能力本质的关键!”

      “也可能是导致不可控污染泄露,或者直接危害郁言生命的关键!”柯柏寸步不让,“温斯顿博士的命令是研究样本,寻找威胁和反制手段,不是拿基地宝贵的特殊资产和所有人的安全去冒险!”

      “特殊资产……”莫里斯博士咀嚼着这个词,看着柯柏,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和锐利,“柯柏博士,你似乎过于关心郁言裁决官的个人安危了。当然,他的能力对基地至关重要。但科学需要探索,需要承担风险。你的谨慎,有时可能会阻碍重大的发现。”

      “我的职责包括评估和控制风险,尤其是生物污染风险。”柯柏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作为本次任务的技术负责人和样本共同回收者,我有权在认为存在明确且即刻的危险时,要求暂停或调整实验进程。如果你坚持继续高风险操作,我将直接向温斯顿博士和伏尔科夫部长汇报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样本能量对远程监测数据的定向干扰行为。”

      听到“伏尔科夫部长”,莫里斯博士的脸色更难看了。治安管控部的铁腕监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他最终妥协,但声音里满是不情愿,“暂时……降低样本活性,转为静态分析和无刺激性扫描。但刚才的数据,必须进行最彻底的分析。还有,关于样本与郁言裁决官之间的这种……‘感应’,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报告,以及你手头所有关于郁言能力的非涉密基础数据,作为交叉参考。”

      “基础数据可以共享,但核心分析模型和实时生理数据涉及个人最高隐私及安全条例,需温斯顿博士批准。”柯柏公事公办地回答,同时已经着手在系统内建立新的防火墙和物理隔离建议,准备提交报告。

      两人的对峙暂时告一段落,但实验室内的空气比之前更加凝重。样本在隔离舱中缓缓蠕动,仿佛陷入了低能耗的休眠,但谁也不知道,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是否还链接着远方某个同类,或者……依然在无声地“注视”着与它产生过共鸣的目标。

      ***

      静养室的光线柔和昏暗,模拟着地底深处最安宁的夜晚。空气里飘散着极淡的、有助于舒缓神经的植物萃取气味。

      郁言躺在可调节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多种生命维持和监测管线。强制性的深度睡眠疗程本应让他陷入无梦的黑暗,但此刻,他的眼皮在剧烈地颤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梦境,或者说,是某种被强行激发的、混乱而恐怖的潜意识图景,正撕扯着他。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粘稠暗红和污浊黑色构成的沼泽里。脚下不是泥土,而是缓慢蠕动、相互吞噬的**组织残块**。无数黑色的“线”从沼泽深处伸出,如同有生命的海草,缠绕着他的脚踝、小腿,向上攀爬,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的侵蚀意志,试图钻入他的皮肤,与他的神经融为一体。

      远处,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节点”融合而成的、难以名状的暗红色肉团在缓缓搏动,伸出更多更粗的“线”,像怪物的触手,向着他抓来。肉团的中心,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睛,正“盯”着他。

      沼泽上空,回荡着无数声音的呓语和嘶吼,充满了痛苦、疯狂,以及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逻辑?像是在重复着某个破碎的指令,某个未完成的协议。

      “……清……扫……”

      “……识别……非标准……生命形式……”

      “……同化……或……净化……”

      “……最高效……路径……”

      郁言想要挣脱,想要逃跑,但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那些黑色的“线”已经缠到了他的腰部、胸口。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入那片污浊的沼泽,被那些呓语同化……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银白色光点,如同寒冷冬夜里的孤星,突然在他意识深处亮起。光点延伸出一条细弱却坚韧无比的银白色“丝线”,轻轻拂过那些缠绕他的黑色“线”。凡是被银白丝线触碰到的黑色“线”,都如同被烫到一般,痉挛着松开、退缩。

      那银白色的丝线……感觉很熟悉。冷静,理性,带着一种精准的、手术刀般的秩序感。是……柯柏?

      郁言猛地挣扎,顺着那银白色丝线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噩梦沼泽的边缘,他仿佛看到了一片由冰冷数据流和精密仪器轮廓构成的、坚硬的“岸”。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研究服的身影站在岸边,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那根银白色的丝线,试图将他从沼泽中拉出来。

      是柯柏。一定是柯柏在现实中监测到他的异常,通过某种方式……也许是调整了神经舒缓波的参数,也许是注入了特制的镇静剂,在他的意识层面进行了干预。

      抓住这根“丝线”!郁言用尽全部意志,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点银白的光和坚韧的触感上,拼命抵抗着黑色沼泽的拖拽。

      现实中的静养室里,监测仪器发出了轻微的警报声。郁言的心率和脑波再次出现剧烈波动,但与之前在实验室感应到样本爆发时的混乱不同,这一次,波动中开始出现一种有规律的、试图对抗混乱的节律。

      守在门外的一名医疗助理立刻查看数据,准备呼叫柯柏博士。

      而此刻的柯柏,刚刚结束与莫里斯博士的紧张对峙,正快步走向通往静养室的专用通道。他手腕上的便携监测仪已经收到了郁言生命体征异常的警报。他的脸色异常严峻,刚才实验室里样本对郁言数据的定向干扰,让他产生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郁言……”他低声自语,加快了脚步。

      那根在郁言噩梦中浮现的、由柯柏的干预和郁言自身求生意志共同“编织”的银白色丝线,在无边黑暗与污浊的包围下,微弱,却固执地亮着,成为锚定他即将崩溃意识的唯一坐标。

      研究院深处,样本在休眠。治安管控部的士兵在站岗。保育区的孩子或许正在安睡。穹顶指挥中心的数据流永不停息。

      而两个从 childhood 便相互扶持、如今各自背负着沉重使命的男人,一个在梦魇中与无形的污染搏斗,一个在现实里与潜在的危险和同僚的野心周旋,他们之间那看不见的、由信任与责任编织的“丝线”,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

      样本的“线”,与人与人之间的“线”,在这末日的地底,悄然展开了第一轮无声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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