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一度的悸动

　　凌越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好友申请，十分无奈。

　　申请人头像是个咧嘴笑的少年，背景是舞台聚光灯下的架子鼓，鼓槌扬起的瞬间被定格，连空气里的尘埃都仿佛在发光——不用看备注，他也知道是杜砚。

　　指尖悬在“忽略”按钮上顿了两秒，指腹蹭过冰凉的屏幕，那抹过于耀眼的笑容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终，他还是按灭了屏幕，将手机随手扔回床头。

　　“这人好麻烦。”他低声吐槽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风声吞没。

　　重新坐回书桌前，摊开的数学课本上，函数图像却变得模糊不清。
　　眼前反复闪过杜砚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额前沾着汗的碎发、亮得像盛了星光的眼睛，还有昨天在草稿纸上随手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鼓槌，鼓槌旁还鬼画符似的写了个小小的“越”字，笔迹张扬又潦草，和他的人一样，带着股闯劲。

　　“哎呀，烦死了，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凌越烦躁地合上书本，躺到床上。宿舍是他特意申请的单人间，此刻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他也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展现真正的自己。

　　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里莫名乱成一团麻，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却还是能想起杜砚提到“打鼓”时，眼里那抹藏不住的热爱

　　——那是他曾经拥有，却又被迫放弃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凌越比闹钟早醒了十分钟。洗漱完后，他背着学校统一的黑色双肩包去了食堂。

　　此时的食堂已经有不少学生，蒸笼里冒出的热气氤氲了整个空间，粥香、包子香、油条的油香交织在一起，喧闹却充满烟火气，与他平日里独来独往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一碗小米粥和一个肉包，安静地吃了起来。

　　指尖捏着温热的包子，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看着晨跑的学生们迎着朝阳奔跑，心里却依旧是一片淡淡的疏离。

　　“凌越！这里这里！”

　　清亮的声音穿透食堂的喧闹，像一道光突然照亮了他的角落。

　　凌越抬头，就看见杜砚端着满满一餐盘的食物，快步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陈宇和张琪。

　　杜砚的校服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元气满满的笑容，手里还额外拎着一瓶冰可乐，瓶身凝着水珠。

　　他毫不客气地坐在凌越对面，将餐盘往桌上一放，搪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笑着问：“你昨天看到我发的好友申请了吗？怎么没通过啊？我等了你一晚上呢。”

　　凌越舀粥的动作一顿，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回道：“没看到。”

　　“没看到？”杜砚挑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还停留在好友申请的界面。

　　“我明明发了呀，是不是被系统屏蔽了？”

　　他说着，身体就往凌越这边凑，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身上带着清晨的风与阳光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鼓油味——那是长期接触架子鼓留下的独特味道。

　　“要不我再给你发一次？你现在看看手机？”

　　“不用。”凌越往后缩了缩，避开他过于靠近的气息，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筷子。

　　“晚上回去再说。”

　　“行吧。”杜砚也不勉强，识趣地坐直身体，将手里的冰可乐推到凌越面前。

　　“喏，给你的。昨天说好了请你喝，原味的，应该合你胃口。”

　　冰可乐的凉意透过玻璃传来，凌越看着那瓶冒着寒气的饮料，又看了看杜砚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两秒，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喝碳酸饮料。”

　　“啊？”杜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没事，那我自己喝。下次换别的，牛奶还是果汁？你说我记着。”

　　他转头冲陈宇和张琪招手：“快过来坐！”

　　陈宇和张琪在旁边的空位坐下，陈宇笑着说：“凌越，昨天你讲的那道函数题，我总算弄明白了！之前听老师讲了两遍都没懂，你一讲我就开窍了，学霸就是学霸。”

　　张琪也点点头，眼里满是佩服：“你也太牛了吧，从民办初中考进景行，还这么厉害。我听说你英语也很好，以后可得多向你请教。”

　　凌越被他们说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却依旧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喝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局促。

　　他不太擅长应对别人的夸奖，只能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杜砚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意岔开话题：“对了，你们早上一般都吃什么？我刚才看到窗口有烧麦，看着挺好吃的，下次试试。”

　　“烧麦确实挺好吃的，就是有点油，配豆浆刚好解腻。”陈宇说道，“食堂的豆浆是现磨的，很浓，你可以试试。”

　　几人聊起了食堂的美食，又说到学校的社团招新，张琪提到乐队招新时，眼睛亮了起来：“听说学校乐队今年要招钢琴手，要求还挺高的。杜砚，你不是学打鼓的吗？打算去试试吗？”

　　“当然去！”杜砚立刻点头，语气带着笃定，“我可是冲着乐队主力鼓手去的！”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凌越。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厉害的钢琴手，咱们乐队的钢琴手可是核心，要是能找到一个合拍的，肯定能演出超棒的曲子。”

　　凌越的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
　　乐队、钢琴手……这些词像针一样，轻轻刺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童年时那架深棕色的钢琴，想起月光下流淌的《月光曲》，想起被父亲踩碎的琴谱，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酸涩。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粥，假装没听到这个话题。

　　陈宇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附和道：“那你可得加油！对了，凌越，你会乐器吗？要是会的话，也可以去试试啊，跟杜砚搭伙，肯定很厉害。”

　　凌越的身体微微一僵，刚想开口说“不会”，杜砚却慌忙抢先。

　　“他对乐器不感兴趣。”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遗憾，却没有追问，只是转回头，继续和陈宇、张琪聊起了乐队的事。

　　凌越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他偷偷瞥了一眼杜砚，发现他正说得兴致勃勃，眼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对热爱的执着与期待，让他有些羡慕。

　　吃完早饭，四人一起往教学楼走。

　　清晨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带着青草的清新气息。

　　路上，陈宇突然说：“对了，咱们班好像要建个同学群，班长正在统计人数呢。杜砚，你不是加了凌越吗？到时候拉他进群啊，不然以后老师发通知、布置作业，他都不知道。”

　　杜砚立刻看向凌越，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听到没？必须得加我，不然进不了群，耽误了学习可就不好了。”

　　凌越皱了皱眉，脚步顿了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心里清楚，杜砚说的是实话，加好友只是早晚的事。

　　到了教室，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同学们都在各自的座位上聊天、预习课本。

　　凌越刚坐下，拿出英语书，就有几个女生凑了过来，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小声问：“凌越同学，你昨天讲的数学题，我还有点没懂，能不能再给我讲讲啊？就一小会儿，不耽误你时间。”

　　凌越抬头，看着女生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他其实不太习惯被人围着问问题，但看着对方诚恳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哪一步不懂？”

　　“就是换元法那里，为什么要设t等于那个式子啊？我总觉得有点绕。”女生说着，将自己的草稿纸递了过来。

　　凌越拿出自己的草稿纸，一边画图一边讲解，声音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却条理清晰，一步步将难点拆解开来。

　　女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旁边的几个女生也凑过来听着，时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叹。

　　“原来是这样，我之前一直没绕过来，谢谢你啊凌越！”女生弄懂后，开心地说道，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你讲得好清楚啊，比老师讲的还容易懂！”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附和道。

　　“以后有不懂的题，能不能再问你啊？”

　　凌越摇摇头，刚想说“不用谢”，就听到杜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这是在围攻我们班大学霸呢？小心他被你们问烦了，以后不讲课了。”

　　女生们笑着散开，杜砚在他旁边坐下，挑眉道：“可以啊凌越，才多久啊，就成咱们班的香饽饽了，人气可以啊。”

　　“无聊。”凌越白了他一眼，收回草稿纸，指尖却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只是那弧度很浅，稍纵即逝。

　　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穿着浅色的连衣裙，讲课很生动，还喜欢和学生互动。

　　课堂上，老师让同学们分组进行英语对话练习，按照座位顺序，凌越刚好和杜砚分到了一组。

　　“凌越，你先开头，我跟着你说。”杜砚用胳膊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

　　凌越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用流利的英语说道：

　　“Hello, everyone. My name is Ling Yue. I’m glad to be in Class 3. I usually enjoy reading and learning about different kinds of knowledge. I hope we can make progress together in the next three years.”

　　杜砚立刻接了上去，语气自然流畅：

　　“Hi, I’m Du Yan. It’s nice to meet you all. I’m Ling Yue’s deskmate. My hobbies are playing basketball and drums—I’ve been practicing drums for years. I’m looking forward to joining the school band and making more friends here.”

　　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对话流畅自然，没有卡顿。老师在教室里巡视，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

　　“Very good! You two did a great job. Especially Ling Yue, your pronunciation is very standard, and your expression is very natural.”

　　凌越的脸上有一丝笑意，心里涌起一丝小小的成就感。
　　他偷偷瞥了一眼杜砚，发现杜砚也在看他，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像是在为他高兴。
　　他立刻转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课本，耳根却悄悄泛红。

　　下课后，陈宇和张琪凑了过来，陈宇笑着说：“凌越，你英语也这么好，也太厉害了吧！发音比我们老师还标准。”

　　“没有。”凌越摇摇头，语气依旧平淡，但比起之前的疏离，已经柔和了不少。

　　张琪拍了拍杜砚的肩膀，调侃道：“杜砚，你可得好好跟凌越学学英语，别总想着打鼓、打篮球，不然以后考试可就麻烦了。”

　　“我这不是正在向学霸靠拢嘛！”杜砚说着，看向凌越，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晚上的辅导可别忘了啊，排练室旁边的空教室，我已经打听好了，绝对安静。我还等着听你讲数学题呢！”

　　凌越没理他，拿起英语书翻了起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他没说话，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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