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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洒金陵道
残雨犹滴檐,低云恋江天。濛濛潮气锁着缕缕轻烟,白昼暗如黄昏。
周瑛抬眼望向床榻,周世楠正倚着枕头,用一方白绢细细擦拭冷月刀。这两日他反复做着这件事,像时刻准备着奔赴沙场。刀身被擦得锃亮如镜,能照出人影。
周瑛在凛冽寒光中看到自己的脸,白得像灰面团,镶着一双火炭似的眼睛,活像怀揣悲戚执念的怨灵。
她从十一日晚起不停劝父亲和他们一同离开南京,软磨硬泡,哀哭撒泼,各种招数都使尽了,仍打动不了他。
昨晚掌灯时分,她索性跪在周世楠床前,声言,父亲若不点头同去泉州,她便长跪不起,拿舐犊之情赌他一丝心软。
周世楠仍骂她“妇人之见”,见她不肯起身,竟放下蚊帐倒头便睡,任她跪到天明。
这会儿她腿脚麻木,腰酸背痛,膝盖更是碎了般疼。可父亲醒来后照旧不紧不慢擦刀,对她的苦状视若无睹,只是没吃忠伯送来的早饭。
方才宗保来了,见姐姐还跪在地上,便要陪她一起跪,被周世楠声色俱厉暴骂。
可怜的弟弟因连日受父亲训斥,话不敢说,声不敢吭,连哭都只能憋着气,涕泪连绵,愁绪万缕。
漫长的对峙耗尽了周瑛的耐心,对父亲的怨怼像梅雨季的霉菌疯狂滋长,连带将对田文琼的失望一并转嫁于他。
他把腐朽的王朝看得比亲骨肉还重,无视眼前受苦的儿女,只念着孝陵里的枯骨,何其愚蠢!何其绝情!
冲动正在酝酿,就在这时忠伯跌跌撞撞跑进来。
老头儿面如土色,无法抑制慌悚:“老爷,不好了!刚才我在门外听人说,初十夜里,陛下带着一批随从自通济门离开南京,如今皇宫里没人了!”
闻者皆惊,周世楠难以置信地震愕,霍然直起身,厉声追问:“你从哪儿听来的?定是谣言!”
忠伯连连拍腿:“老奴岂敢撒这谎,是钱尚书的随从亲口说的。今早文武百官入朝时发现宫门大开,御座空无一人,遗留下来的几十个宫女在西华门外惊慌乱窜,大臣们这才知晓陛下已然出逃了!”
周瑛怒极冷笑,朱由崧这昏君既无治国之才,更无帝王气魄,面对亡国危机,第一反应竟是保命为先。
周世楠像被抽走了魂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少顷,他猛力捶床,悲痛失声:“先帝爷!看看您的不肖子孙吧,大明就要败在他们手里了!”
忠伯哭丧道:“老爷,田家人也在催促,说我们再不走,他们就等不了了。”
前天田家便派了两辆马车和两男一女三个仆人过来,预备护送周家人去泉州。因周世楠不肯走,迟迟未能成行。
周瑛愤懑地对父亲说:“爹,现在您总该清醒了?君不仁,则臣不义,皇帝都丢下南京百姓逃走了,您又是何苦?”
她以为弘光帝的潜逃会是当头一棒,能打醒执迷不悟的父亲。可是万万没想到竟适得其反。
周世楠脸上的悲痛迅速褪去,决绝道:“陛下弃城而逃,大明正统蒙羞,我身为臣子更要为君补过,为君守节!让百姓们知道大明未亡,朝中尚有忠臣!”
在他眼里“大明” 早已不囿于君王个人,而是帝陵里的历代先皇、南京城的坚固城墙、千万里锦绣河山、以及 “士农工商各安其位” 的礼仪秩序。皇帝可以逃亡,社稷不能无人守护。他要护住心中 “大明应有的样子”,用武将“守土至死” 的义举证明华夏的气节尚存。
连忠伯都看不下去他的迂腐,斗胆哀劝:“老爷忠心报国也不在这一时,逃出去也是为朝廷保留忠良啊。”
周世楠呵斥:“你懂什么!那些身体健全的忠臣良将若能逃出去,日后尚可招募义军、挥师北伐,匡扶国家。我已是废人了,逃去泉州不过苟延残喘,于国何益?!如今鞑子兵临城下,正是我死节之时,能为大明守最后一寸土,为先帝爷尽最后一份忠,便是死得其所!”
他的斗志比之前更坚定昂扬,悍然命令周瑛:“瑛儿,你这便带宗保跟田家人去泉州,不许再磨蹭!”
宗保情知父亲心意难改,痛极而泣。
周瑛的失望演变为怨恨,脸失表情,呈现冷酷的僵硬。
她忍着酸麻疼痛爬起来,默默坐到桌案前,端起饭碗大口吃着凉掉的粥和米糕馒头,并招呼宗保也去吃。
宗保和忠伯困惑地望着她,周世楠从女儿的反常行为里嗅到冲突的气息,静默等待着。
周瑛狼吞虎咽填饱肚子,抹了抹嘴,走到床前,锋芒毕露地直视父亲:“爹,我最后问您一次,跟不跟我们走?”
父女决裂,与生离死别又有何异?
周世楠怒目圆睁:“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叫你马上带宗保和忠伯走,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周瑛拥塞的情绪如火山喷发,不管不顾怒吼:“你在官场混了一辈子,朝廷有多腐败你心里一清二楚!奸臣们结党弄权,排挤忠良。前有温体仁、周延儒,近有马士英、阮大铖。君臣耽于享乐,用苛捐重赋盘剥百姓,军队里营务废弛,贪污成风。朝堂无抗敌之策,官员或贪腐自肥,或观望投降,这末世乱局已定了!王道不张,纲纪败坏,活该让满人得天下!”
她见过朝堂党争的残酷,见过军队的腐朽无能,更知道民间疾苦的惨烈,早在这乱世中看透王朝更迭的本质,认为三纲五常、华夷之辩都太空泛,只想牢牢抓住生存与亲情。
骇人听闻的言论吓坏宗保和忠伯,更激怒周世楠,他伸臂举刀,冷月刀那吹毛断发的刃尖直指周瑛咽喉,怒吼震得窗棂发颤。
“怪不得人都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是个畜生!”
周瑛仅存的希望化为齑粉,父亲的情感天枰终究倒向他信奉的忠义,她紧抿唇瓣,泪落沾襟。
周世楠厉色嘱咐宗保:“周宗保,日后她再敢有这不忠不孝的念头,你就替我杀了她!断不可辱了周家门风!”
宗保无言痛哭,难以承受这国将沦丧,父姊反目的双重变故。
忠伯扑跪膝行,流涕哀求:“老爷!瑛娘是急糊涂了!您让她带宗保走,老奴留下服侍您!”
“都走!”
周世楠挥刀指向忠伯,“再聒噪,休怪我刀下无情!”
他赤红的眼眸里只剩殉道者的偏执,忠伯嚎啕,不敢再言。
周瑛放弃念想,恨恨瞪了父亲片刻,一把抓住宗保的手,生拉硬拽拖走。吩咐忠伯将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搬到周世楠房里来。
宗保扒住门框哭喊:“让我再给爹磕几个头!”
“他都不要我们了!走!”
周瑛含泪怒骂,没再看周世楠一眼。
慷慨捐躯易,乱世守家难,那绝情的男人在关键时刻放弃父职,不过是趋易避难的懦夫。
巳时前,周瑛一行随着逃难人潮挤向城南。城内早已混乱不堪,大街上,车轿、独轮车、行人交错混杂,乱糟糟地往南奔逃。
官老爷的轿子帘幔紧闭,轿夫们气喘吁吁奔跑。富商的马车装满了财货与家眷,车夫挥舞着鞭子,厉声辱骂挡路的行人。更多百姓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简单的行囊被褥,老人、孩子坐在上面,迷茫畏缩,不知道前路何处是安身之所。偶有骑马的兵丁疾驰而过,马蹄踏碎积水,溅得路边行人满身泥污,引来阵阵怨骂,可谁都顾不上理论,各自抖着滴水的衣衫,加快逃难脚步。
天空仿佛湿透的脏棉絮,沉沉压在头顶,纷霏细雨淅淅沥沥。
周瑛踩着泥泞往前走,雨水濡湿鬓发,顺着脸颊流淌,愁思像这雨雾无边无际。
浮生恰似雨中天,晴光何处觅,心共水云悬。
清军已攻占句容、丹阳,南下的官道被掐断,逃难的百姓只能出聚宝门,沿江宁的乡间小道迂回南逃。
马车是坐不成了,人们尽量精简行囊,背着臃肿的包袱,在淤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
可就连这条偏僻小道上难民也多到挨山填海。从晌午走到下午只走出十数里,前方依然人头攒动,一望不尽。
人们担心清军袭击,随处可闻烦躁不安的叫骂声,孩子的哭声更是四面开花,教人没有片刻安宁。
宗保忽然打个寒颤,用力扯住周瑛的袖子,失魂落魄道:“姐姐不好了!我、我忘记把关二爷带走了!”
他急泪直出,又害怕又自责,深恐辜负父亲的重托。
周瑛也觉得这是个大事,那纯金关公像价值不菲,今后谋生计少不得它,果断道:“我回去取,你们先走,过了横溪找地方躲起来,我今晚必定去与你们回合!”
她不顾家人劝阻折回,走出约两里地,身后骤然间人声鼎沸,无数惊惶的惨叫、哭喊轰
天震地,夺魂荡魄。
原来前方山道上窜出一伙土匪,手持棍棒利刃袭击逃难人群,不管老弱妇孺,一律疯狂砍杀抢掠。
难民们无处可躲,大半人转头往回奔逃。
这一逆奔在拥挤的小道上招来弥天大祸,向前涌动的人潮猛地撞上回流的人群,踩踏惨剧一发不可收拾,且愈演愈烈。
周瑛听见附近有人喊:“鞑子杀来啦!”
这三个字如同凉水泼进热油锅,人们顿失理智,一个劲掉头狂奔,在烂泥里趔趄跑跳,稍有不慎便会被推搡拉拽倒地。
一旦倒下再无起身之机,后面的人被人潮驱赶着,根本收不住脚,几百几千只沾着泥浆的草鞋、布履、甚至官绅的靴子连续自倒地者身上踏过。血肉之躯,与泥同腐。
周瑛亲眼看见一名男子被人群挤倒,只喊了半身便被若干支脚淹没,鲜血混着泥浆飞溅。许多人叠罗汉似的摔成一堆,垫底的人挣扎不起,被活活压死、闷死。
还有人为争夺逃生路径,双手胡乱抓扯,无数人被撕烂耳朵,抓烂面皮,抓瞎眼睛,更多人被撕破衣衫,踩丢鞋袜。
散落的行囊、被褥、杂物被踢来踢去,同死难者尸体缠绕在一处,景象惨不忍睹。
周瑛武艺高强,身形敏捷,在混乱中接连避开数次危险,纵身跃过前方刚形成的人堆。落地时有人死死拽住了她的裤腿。她低头看见一个被压在人堆边缘的女人。
女人脸色惨白,嘶声嚎叫:“救命!救命!”
周瑛连忙弯腰拉住她的手,可那女人像钉在地上一般,任她使出全力仍纹丝不动。接连有人翻越人堆跳落,全靠她及时矮身躲避才没被撞倒。
她眼看女人眼珠翻白,没了声响,而人堆已垒过头顶,随时可能塌方,只好撒手转身疯跑。
刚跑出几步,那座肉山便轰然溃塌,翻滚的人体追逐着,险些咬住她的脚后跟。
四围鬼哭狼嚎,随着奔逃,耳边声浪不停幻化,众多男女老幼的叫声混合,听不清在喊什么。
前面的人见状都如惊弓之鸟调头加入逃亡乱流,这股失控的灾难犹如一股毁灭性的泥石流,扫荡狭窄的道路,留下满地狼藉与血污,那惨景纵有生花妙笔也难以描摹其万一。
周瑛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每撞开一个哭嚎的肩膀,每踩过一滩血泥参半的污秽,心头的火就烧得更旺一分。满脑子念着宗保、忠伯和李妈,似乎能看到他们慌乱无措,被人潮碾压的惨状。
真不该丢下他们!
她又悔又愧、焦急痛心,脚下猛地一滑,险些栽倒。稳住身形时,手掌按在泥里,触到一团软烂,竟是被踩遍的婴儿,她的胃一阵抽搐,赶紧闭气,继续往前跑。
逃出四五里地,骚乱逐渐平息。她接连向逃回的难民打听,得知是山匪作乱,而宗保他们早在山匪出现前就越过了那段路,想来没卷入这场祸事。
家人平安的消息似甘霖浇灭心火,她如蒙大赦,可随即听从南京城逃出的人说,清军已在聚宝门附近出没,原路返回取关公像已是痴人说梦,连这条乡间小道也不再安全,只能往深山里走,绕着村落迂回逃离。
她随人群钻进西侧的山林,朝横溪方向赶。
天色渐暗,好在雨停了,山间湿漉漉的寒气砭肌浸骨。越往偏僻处走,同行的难民越少,林间树影幢幢,分不清东西南北,也遇不到可靠的问路人。她只能忐忑地硬着头皮往前闯,饿了啃两口包袱里的麦饼,渴了掬一捧山涧里的清泉。
等天完全黑透,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逃难的人们怕火把引来盗匪或清军,都摸黑前行,有人说前方不远有座村落,可去问路借宿。
当他们走到村子边缘,发现村中隐现火光,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三四个身着清军服饰的汉子提刀杀出,为首的厉声呼喝,挥刀砍倒一个走在最前面的难民。
人群顿作鸟兽散,周瑛慌不择路地往林子里跑,路过一户村民家,见墙根下靠着一把斧头,赶紧上去握在手中。斧头锈迹斑斑,却让她的心稍稍安定。
再往前慌跑一截,撞进一片开阔地,一座青砖黑瓦的庄园赫然矗立,看规模气派不凡,想必是本地富户。
几个清军正在庄园门口进进出出搬运财物,还将里面的男女老幼拖拽出来,逐个砍杀。
周瑛正要悄悄绕开,意外听到闽小梅的呼救声,定睛一看那刚被拖出的,衣衫凌乱,鬓发蓬散的年轻女子真是闽小梅本人。
她心头大惊,不及多想借着黑暗掩护,弯腰摸过去救人。
这伙清军是偷偷离队,四处搜刮打劫的散兵,人数不多。
周瑛屏住呼吸,瞅准一个背对她搬箱子的清军,猝然前扑扬起斧头劈下去,正中对方后颈,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地上。
这是她首次杀人,斧头砍进骨肉的感觉很钝,像劈进湿木头,登时卡住了。温热的血溅到脸上,有点烫,接着铁锈味直冲鼻腔,喉头随之一紧。
周瑛愣了一瞬,世界忽然远了,剧烈心跳声鼓动耳膜。
不能停。
她扔掉斧头,夺下尸体腰间的佩刀,刀身沉重,却给了她更多底气。
一声惨叫冷不防击穿她的定力。
适才两个清军抢光了闽小梅身上的首饰,瞅见她戴在右腕的金镯子,立马去抢。
闽小梅哭喊着死死护住镯子。清军不耐烦,一人拽住她的手腕,另一人麻利挥刀,将她的右小臂生生斩断。
血如泉崩,闽小梅疼得晕死过去。
“畜生!”
周瑛目眦欲裂,凭一股血勇提刀冲上去。那几个清兵很强悍,却敌不过她家学渊源,技法超群,短短数息便尽数去地府销账了。
她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污,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闽小梅身边,撕下一旁遇害妇女的裙子,为伤者包扎止血。
“小梅,撑住!”
她急切呼喊,不敢原地逗留,背起昏迷的朋友,将她的断臂揣在怀中,钻进最近的密林。
她披荆斩棘狂奔,衣衫破碎,汗出如雨,思绪混乱,只知道逃!逃!逃!
不知疲惫地翻过一座山头,耳旁微弱的呻、吟将她唤醒,急忙找了个较为平坦的地方放下闽小梅。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闽小梅的脸,只摸得到她微弱的脉搏,感受到她急促的气息和冰冷的身体,她的衣服湿润粘手,不用看,全是血。
“小梅、小梅!”
她压低嗓门呼喊,快急疯了。
“是…… 瑛娘吗?”
闽小梅声若蚊吟,吐字艰难。
周瑛攥紧她的手,急道:“是,是我!小梅,你不是和家人去广州了吗?怎会在这里?”
闽小梅喉间溢出一声哀泣:“那日我们刚到仪真便遇上水匪,父母兄嫂都死了,几个老家人护着我和两个侄子逃回来,指望这座别业能避难,结果……”
她剧痛难忍,抓住周瑛的手,无意中掐破她的皮肤,“瑛娘,我不中用了……求你,了结我吧,我实在受不住了……”
周瑛哪里办得到?哭劝她振作,却很清楚以她的伤势,医药完备尚难活命,当此境地只能活活疼死。
“求你了,瑛娘,就当可怜我……”
闽小梅哀哀哭求,银牙破唇,俨然酷刑加身。
周瑛心胆俱裂,颤抖着提起长刀,刀尖朝下对准她的心窝,只觉刀身重逾千斤,手不停抖,抽噎着难以行动。
再看闽小梅微微点头含笑,分明是催促感激之意。
她闭上眼,嚼齿穿龈,双手猛地一沉,一切归于沉寂。
她呆坐多时方缓过气来,无力安葬闽小梅,又怕清军匪类辱尸,便背起遗体找到一处水塘。
夜塘阒然,竹树环合,水色深碧,不映寸光,远近虫蛙喧声暗哑,愈显寂寥。
她费力找来几块大石塞进闽小梅的衣服,取出断臂想系在她的袖子上,让她能去得完整,由此认出闽小梅右腕上的镯子是那天自己赠给她的纪念物。
“小梅,是我害了你……”
周瑛痛断肝肠,一恸欲绝,心想闽小梅才十七岁,才貌双全,重情重义,竟会遭此横祸。
她想放声痛哭,又恐惊动恶人,捂住嘴蜷缩在地,泪雨滂沱。
许久终于寻回一些冷静,她将遗体轻轻推入水中。
闽小梅的衣裙在水面上荡漾开,宛若硕大的水芙蓉绽放着沉没。
一朵人间富贵花,偏偏生于末世,在最娇艳欲滴时红消香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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