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爻间

　　时间：2025年10月9日 12:30
　　地点：苏简的公寓
　　八字流盘：乙巳年丙戌月壬戌日丙午时
　　奇门局象：天英星落震宫，景门临白虎——血光乍现，舆论沸腾。

　　---

　　直播画面是静止的。

　　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水泥墙面，地面铺着塑料布。正中央摆着一把木椅，椅子上放着一件物品——苏简认出那是她常用的录音笔，上个月在法庭遗失的。

　　镜头对准录音笔，旁边用白粉笔写着时间：10月12日 12:30。

　　三天后。

　　直播间观看人数在五分钟内突破十万。弹幕滚动：

　　“什么行为艺术？”
　　“律师的罪与罚？是说周铭案那个女律师吗？”
　　“假的吧，炒作。”
　　“背景像地下室，有人报警吗？”

　　苏简关掉弹幕，放大画面。塑料布边缘有深色污渍，已经干涸，但反光模式不像水渍。她截屏，用图像处理软件调高对比度——污渍显出暗红色。

　　血。

　　她保存图片，退出直播间时瞥见右上角的观众榜。排名第一的用户名是HiddenJustice，头像是一把天平，两端各放着一颗眼球。

　　私信图标在闪。点开：

　　HiddenJustice：“苏律师，喜欢这个舞台吗？”

　　苏简回复：“你是谁？”

　　“审判者。也是你的观众。”对方秒回，“周晚的死只是序幕。真正的审判，需要更合适的被告——比如一个玩弄法律、用玄学蛊惑人心的律师。”

　　“我没有玩弄任何东西。”

　　“你有。”附上一张照片：是苏简在法庭上闭眼的瞬间，配文“她在用塔罗看证据吗？”。

　　照片角度刁钻，像是从陪审团方向偷拍的。

　　“法庭有监控，你也在旁听席？”

　　“我无处不在。”对方又发来一张图：是苏简的办公室桌面，今早她随手放的案卷和手札，“比如现在，你右手边的《刑法》下册，第387页折了个角。”

　　苏简猛地转头。书架上，《刑法》下册确实在右手边。她抽出那本书，翻到387页——是“妨害司法罪”章节。折角处用红笔画了一行字：

　　第三百零七条之一：虚假诉讼罪。

　　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你以为你在救人，其实你在帮他们完成祭祀。”

　　字迹和母亲手札里的批注很像，但更工整，像刻意模仿。

　　苏简把书扔回书架，环顾房间。窗帘紧闭，门锁完好，没有闯入痕迹。但有人进来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手机又震。这次是语音信息，点开，是经过处理的机械音：

　　“苏简律师，现指控你犯有以下罪行：一、利用玄学手段干扰司法公正；二、隐瞒关键证据（指青铜爻片）；三、与凶手合谋伪造周铭案证据。你是否认罪？”

　　她按下录音键：“我无罪。如果你有证据，请提交给司法机关。”

　　“司法机关？”机械音笑了，刺耳难听，“我就是司法机关。七十二小时后，直播庭审。证据我会一件件展示——从你母亲参与献祭开始。”

　　语音切断。

　　苏简坐进沙发，双手抵住额头。亥水伤官在命盘里翻腾，带来针刺般的头痛。她需要冷静，需要把碎片拼起来。

　　第一，对方知道母亲的事，知道爻片，知道周铭案的真相。

　　第二，对方能进入她的办公室和公寓，要么有钥匙，要么有同伙在物业或律所。

　　第三，对方要的不是杀她，是“审判”她——公开的、仪式性的定罪。

　　为什么？

　　她打开母亲的手札，翻到关于“审判”的那页。母亲写道：

　　审判牌在塔罗中象征因果的清算。但在某些仪式中，审判被扭曲为‘公开定罪’——通过让一个象征性的‘罪人’承担集体罪业，完成某种净化或转移。

　　净化。转移。

　　苏简想起陈庚白的话：“司徒家必须补全二十年前缺的那一环。”

　　如果周铭是第一环，周晚是第二环，那么第三环……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祭品。一个与二十年前那场未完成仪式有直接关联的人。

　　比如，苏明珏的女儿。

　　她抓起车钥匙出门。目的地：市局刑侦支队。她要见江焰，要把一切摊开——手札、爻片、十二煞位、直播威胁。不能再孤军奋战。

　　电梯下到一楼时，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陈庚白的短信：

　　“别去市，支队有他们的人。来老地方，单独。”

　　老地方。是指律所的旧档案库，在地下二层，只有几个创始合伙人知道入口。苏简犹豫了三秒，掉转车头。

　　---

　　旧档案库在律所地下室深处，需要经过三道门禁。苏简刷了三次卡，指纹验证两次，最后一道是瞳孔识别——这地方的安全级别堪比银行金库。

　　门打开时，陈庚白已经在里面。他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海渊市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标记了密密麻麻的点。

　　“红色是已确认的煞位，蓝色是疑似。”他指着地图，“十二个红点，分布在全城。每个点都对应一起命案，时间跨度二十四年。”

　　苏简走近看。地图上还贴着小标签，写着死者姓名、八字、死亡时间。她看到周铭的名字贴在一个靠近江边的位置，标签旁注：甲寅日主，亥月亥时，土水冲克。

　　“周晚的位置呢？”

　　“在这里。”陈庚白指向旧城区的一个点，离檀印斋不远，“乙酉日主，同样亥时。父女同局，怨力传承——这是很毒的设计。”

　　“直播的那个人，说七十二小时后要审判我。”苏简把手机递给他看截图，“他认为我有罪，要公开定罪。”

　　陈庚白盯着屏幕，脸色渐渐发白。“审判宫……他们要把你放在审判宫的位置。十二煞位对应十二宫，审判宫是天秤座，在奇门遁甲里对应‘开门’位——主公开、决断、是非。”

　　他快步走到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迅速翻页。

　　“找到了。”他指着一段古文，“‘开门临天英，景门照白虎，血光映公堂。此乃献祭公审局，需以律法之名定罪，以舆论之火焚身，方可成煞。’”

　　“意思是，他们需要一场公开的、合法的审判来杀我？”

　　“不全是。”陈庚白合上书，“审判是仪式的一部分。他们需要在特定时间（三天后的午时）、特定地点（审判宫对应的地理位置），让一个‘有罪’的律师被‘定罪’。这个过程会产生巨大的怨力——既来自你，也来自观看审判的公众——这股怨力会被导入戊土大厦的地基，补全最后一环。”

　　苏简想起直播间里那些兴奋的弹幕。公众的愤怒、猜疑、猎奇，都是能量。

　　“所以我是祭品，观众也是燃料？”

　　“对。”陈庚白沉重地点头，“二十年前，你母亲带走爻片，破坏了仪式。二十年后，他们不仅要把仪式补完，还要升级——加入舆论审判的维度，让煞力更强。”

　　“那我该怎么办？逃跑？”

　　“逃不掉。审判宫的位置已经锁定你的命盘。”陈庚白看着她，“你母亲当年给你取名‘简’，不是随便取的。你的八字里，辛金需要木来疏通，而‘简’字属木，是你命局的用神。但木也生火，火是你的官杀——代表法律、约束，也代表……公开的敌人。”

　　他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在几个点之间画线。

　　“十二个煞位连起来，是一个残缺的六芒星图案。缺的那一角，就是审判宫的位置。”他看向苏简，“而你的出生地，就在那个位置上。”

　　苏简愣住。“我出生在……审判宫？”

　　“你母亲特意选的。她当年研究这个局，发现审判宫是唯一的生门——煞力最弱，且与你的命盘有天然共鸣。把你生在那里，是给你一层保护。但这也意味着，当仪式重启时，你会被自动识别为‘补位者’。”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HiddenJustice：

　　“苏律师，你在地下档案库啊。和陈主任商量对策吗？可惜，他也不是清白的。”

　　附上一段音频。苏简点开，是陈庚白的声音，年轻许多：

　　“司徒先生，明珏那边我会稳住。爻片的下落我一定查出来……是，我知道规矩，祭品必须自愿走进审判宫。我会引导她。”

　　录音日期显示：2005年10月7日。母亲失踪前一天。

　　陈庚白的脸瞬间惨白。

　　“这不是完整的对话。”他声音发颤，“我当时是在套他的话，想查司徒翰的计划。后面还有——”

　　“后面不重要了。”苏简打断他，后退一步，“重要的是，你二十年前就在局里。现在依然在。”

　　“苏简，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引导’我母亲走进陷阱？还是解释你怎么‘引导’我？”她抓起背包，“直播我会自己应对。至于你——”

　　她看着这个从小尊敬的长辈，感觉某种东西在体内碎裂。

　　“——在一切结束前，别让我再看见你。”

　　转身离开时，陈庚白在身后喊：“审判宫的位置在海渊市老法院！那座1935年建的旧楼，三年前已经废弃了！”

　　苏简脚步没停。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回到公寓是下午四点。雨停了，天色阴沉。

　　苏简打开电脑，搜索“海渊市老法院 1935”。资料显示，那座建筑最初是民国时期的市法院，1949年后改为档案馆，1990年代废弃。民间传说那里闹鬼，常有奇怪的声音。

　　她翻出母亲手札里那张“十二煞位方位图”，用手机拍下，导入绘图软件。把十二个红点坐标输入，软件自动生成连线——

　　确实是一个残缺的六芒星。缺的右下角，坐标定位正是老法院的位置。

　　而她的出生证明上，出生地点一栏写着：“海渊市妇幼保健院”。但那家医院，就在老法院对面，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

　　母亲是故意的。把她生在审判宫的眼皮底下。

　　苏简打开直播平台。那个匿名直播间还在，倒计时变成68:22:11。观看人数已经突破五十万，弹幕越来越疯狂：

　　“听说主播要直播审判女律师？”
　　“是不是周铭案那个？她昨天还在法庭上装神弄鬼。”
　　“坐等看戏。”
　　“人肉她！住址电话扒出来！”

　　她关掉页面，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自己的博主账号@法典与星币。粉丝数：102万。

　　是时候用这个身份了。

　　她新建一个直播预告，标题：「回应：关于我的“罪与罚”」，时间定在今晚八点。简介只写了一句：

　　“真相不需要审判，只需要展示。”

　　发布后三分钟，评论破千。她没看，而是点开通讯录，找到江焰的号码。拨通前犹豫了五秒——陈庚白说支队有他们的人，能信吗？

　　但除了江焰，她还能找谁？

　　电话接通。

　　“江检察官，我是苏简。”她直接说，“我需要警方保护。有人威胁要在七十二小时后直播审判我，地点可能是老法院。另外，我手上有关于周铭案、以及二十年前十二起命案的关键证据。”

　　那边沉默了两秒。“你现在在哪？”

　　“公寓。地址我发你。”

　　“别出门。我马上带人过来。”江焰顿了顿，“还有，苏简——你母亲当年留下的那份手札，是不是在你手里？”

　　苏简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手札的事？”

　　“陈庚白主任刚才来自首了。”江焰声音凝重，“他说他参与了一场持续二十四年的谋杀仪式，并交出了一份名单——十二个死者的真实死因，以及下一个目标的名字。”

　　“下一个目标是……”

　　“是你。”

　　电话挂断。

　　苏简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楼下街道空荡荡，但对面楼顶似乎有反光——望远镜？摄像头？

　　她拉上窗帘，背靠墙壁滑坐到地上。

　　手机屏幕亮起，HiddenJustice发来最后一条信息：

　　“直播预告很勇敢，但你以为你能控制叙事？”

　　下面附上一段视频。点开，画面晃动，是偷拍视角：苏简在法庭上闭眼、皱眉、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视频经过剪辑，配上阴森的音乐和字幕：

　　“她在念咒吗？”
　　“塔罗律师在线施法。”
　　“司法系统被玄学渗透？”

　　视频最后打出一行血红色大字：

　　“七十二小时后，让我们看看，是谁在审判谁。”

　　发布者账号是刚注册的小号，但转发量已经破万。评论区一片骂声：

　　“这种人也配当律师？”
　　“建议吊销执照！”
　　“坐等直播看她怎么狡辩。”

　　苏简关掉手机，把脸埋进膝盖。

　　窗外，暮色四合。远处的戊土大厦亮起景观灯，灯光组成一个旋转的星图图案——十二星座依次亮起，最后停留在天秤座。

　　审判宫的光芒，在夜空里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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