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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冷库夜惊魂
晚上九点四十分,城西工业区。
路灯稀疏得像老年人残缺的牙,光线勉强照亮坑洼的水泥路面。两侧是些老厂房,墙皮剥落,铁门锈蚀,偶尔有野猫从阴影里窜过,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处一闪即逝。
林怼怼站在路口,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红点。
【导航结束。目的地:永冻冷库。】
前方五十米处,一栋灰白色的建筑蹲在夜色里。方方正正,三层楼高,外墙贴着早已褪色的蓝色瓷砖,楼顶竖着块铁皮招牌——“永冻冷库”四个大字缺了“冻”字的一点,看起来像“永东冷库”。
“道友!这边!”
张不周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林怼扭头,看见他正蹲在一个小卖部门口,手里举着根冰棍,吃得津津有味。小卖部老板是个秃顶大爷,裹着军大衣,看张不周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大晚上九点多,气温不到十度,蹲在冷库对面吃冰棍,确实挺像神经病的。
“你怎么……”林怼怼走过去。
“做大事者!侦查地形啊!”张不周站起来,三两口把剩下的冰棍吞了,冻得龇牙咧嘴,“嘶——这红豆冰棍不错,就是冻牙。老板,再来一根!”
秃顶大爷默默从冰柜里又掏出一根。
张不周接过,没吃,拿在手里当指挥棒似的挥了挥:“道友你看,这冷库坐北朝南,按理说阳气应该充足。但你看那门口——”
他指着冷库大门两侧。那里各摆着一尊石狮子,但造型奇特,不是寻常的坐狮,而是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爪子里的姿势。
“这叫‘畏寒狮’,”张不周压低声音,“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旧时候有些存放特殊物品的冰窖会用这种石兽镇门,寓意‘寒气不出,邪祟不入’。但这玩意儿摆久了,反而容易聚阴——你想想,连石狮子都冻得缩起来了,这地方得有多冷?”
林怼怼看着那两尊石狮。夜色里,石狮的眼睛位置是两个黑漆漆的洞,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而且,”张不周继续分析,冰棍在空中划着圈,“这周围太干净了。你看那些厂房,墙上多少有点涂鸦或者小广告,就这冷库外墙,干净得跟舔过似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板爱干净?”
“说明阴气重到连野猫野狗都不敢在这儿撒尿标记地盘!”张不周一脸严肃,“动物比人敏感,它们知道这地方不对劲。”
他从道袍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打转,像抽风似的。
林怼怼瞥了一眼:“你这罗盘是不是坏了?”
“不可能!这是我太师祖传下来的宝贝!”张不周把罗盘凑到眼前,敲了敲,“就是……有时候磁场干扰会有点敏感。你看这指针转得,说明此地怨气冲天,必有厉鬼!”
他说得信誓旦旦,可惜配合那件淘宝爆款道袍和头上翘起的一撮呆毛,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林怼怼没接话,她盯着冷库大门。任务详情里写得很清楚:三年前失踪的老板娘苏婉,尸体被藏在冷库里,怨魂不散,已经冻死了七个夜间值班员。
七个。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根桃木棒,冰凉的手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直到想起这玩意可能会突然播放《爱情买卖》。
“道友,我们怎么进去?”张不周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撬锁?穿墙?还是我用遁地符——虽然上次用的时候卡在水泥地里了,消防队挖了我俩小时……”
“不用。”林怼怼走到传达室窗前,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灰。
里面很黑,但隐约能看见桌上扔着个登记本,墙上挂着串钥匙。窗户没锁,只是虚掩着。她伸手进去,摸到插销,轻轻一拨。
“咔哒。”
窗开了。
张不周目瞪口呆:“这、这么简单?”
“值班的人应该已经跑了。”林怼怼翻身进去,动作利落,“死了七个,谁还敢晚上待这儿。”
传达室很小,一股霉味混着劣质烟草味。桌上除了登记本,还有个不锈钢饭盒,里面剩着半盒已经干硬的米饭。墙上贴着值班表,最近一周全是空白。
钥匙串挂在钉子上,大约十几把,每把都贴着胶布,写着库房编号。
林怼怼取下钥匙串,目光扫过那些编号:一号库、二号库、三号库……冷藏区、冷冻区、急冻区。
“走。”
她从窗户翻出去,张不周紧跟其后,道袍下摆差点挂在窗框上。
冷库大门侧边有道小门,是员工通道。林怼怼试了第三把钥匙,锁芯转动,门开了。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不是普通的冷,是那种浸入骨髓的、带着冰碴子味的寒。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腥气,像是冻了很久的肉,又混着某种更难以形容的味道——陈年的、阴冷的、属于死亡的气息。
门内是条走廊,墙壁贴着白色的瓷砖,地面是防滑的水泥地。顶灯是惨白的日光灯管,有几根明明灭灭地闪烁,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厚重的铁门,门上有观察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霜花,看不清里面。
温度计挂在墙上,红色液柱指着:-18℃。
林怼怼打了个寒颤。她身上的地府制服有基础防护,但抵挡不了这种物理低温。寒气透过布料钻进皮肤,手指很快冻得发僵。
张不周已经把自己裹紧了,道袍里不知塞了多少层衣服,看起来臃肿得像只熊。他从袖子里摸出张黄符,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暖气符!”
符纸“噗”地冒出一小簇火苗,然后熄灭了。
“……失败了。”他讪讪地把灰烬拍掉,“没事,我还有!”
他又掏出一沓。
林怼怼没管他,她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混着制冷机组低沉的轰鸣。每扇门上的编号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101、102、103……
任务提示只说在冷库,没具体位置。她需要找到苏婉的怨魂——或者,苏婉的尸体。
“道友,你看这个。”张不周突然停下,指着墙角。
那里有一小滩水渍,在低温下已经结成了薄冰。冰里冻着几缕黑色的东西。
林怼怼蹲下身,仔细看。
是头发。
女人的长发,被冻在冰层里,像黑色的水草。
她抬起头,顺着水渍的方向看。痕迹一直延伸到走廊深处,消失在转角。
“跟过去。”
两人放轻脚步。转过拐角,前面是另一条走廊,更宽,两侧的门更大。这里的温度明显更低,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
墙上温度计显示:-25℃。
走廊尽头有扇门,门牌上写着“三号库-急冻区”。门上的霜花格外厚,玻璃窗完全被冰封住,看不清里面。
林怼怼正要往前走,突然——
“嘶……”
一声极轻的、仿佛漏气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
走廊空空荡荡,只有闪烁的灯光和弥漫的白雾。
张不周也听见了,他攥紧黄符,声音有点抖:“刚、刚才是不是……”
“嘘。”
林怼怼示意他噤声。她慢慢后退,背靠墙壁,目光扫视着每一处阴影。
寂静。
只有制冷机的轰鸣,还有她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然后,她看见了。
在走廊中段,一扇门的阴影里,站着个人。
不,不是站着——是蜷缩着。身体佝偻成一团,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穿着蓝色的工装棉袄,戴着厚厚的耳罩,看起来像个值班员。
但值班员不会在零下二十五度的环境里,一动不动地待着。
林怼怼握紧桃木棒,慢慢靠近。
三步,两步,一步。
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色青紫,嘴唇乌黑,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已经散了。他的眉毛、睫毛、甚至脸上的汗毛,都结着一层白霜。整个人像一尊冰雕,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冻得硬邦邦的。
第七个死者。
林怼怼胃里一阵翻腾。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她自己就是——但这种被活活冻死的场景,冲击力太强。
张不周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
“别碰他。”林怼怼低声说,“我们走。”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极轻微的,像是冰层裂开的声音。
她僵住,缓缓回头。
那个冻僵的男人……动了。
不是身体动,是他的头。原本低垂的头,正一点点抬起来,僵硬的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结霜的眼睛转动,瞳孔里映出惨白的灯光。
然后,他的嘴张开了。
冻裂的嘴唇撕开,露出同样结着冰碴的牙齿。一个嘶哑的、仿佛从冰窖深处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冷……好冷……”
林怼怼后退半步,桃木棒横在胸前。
张不周已经掏出一把黄符,手抖得像帕金森:“妖、妖孽!看我太上老君……”
“别念了!”林怼怼打断他,“他不是鬼,是刚死不久的新魂!”
她看出来了。这男人的魂魄还没完全离体,被极寒困在了尸体里。怨气不重,只有临死前的痛苦和茫然。
果然,那男人——或者说,他的鬼魂——只是重复着:“冷……冷……我要出去……”
他的眼睛看向林怼怼,瞳孔里映不出她的倒影,只有一片空洞的冰蓝色。
“你……”林怼怼试着开口,“你是这里的值班员?”
鬼魂迟钝地点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你怎么死的?”
“值……值班……巡视……”鬼魂的声音断断续续,“三号库……门开了……她出来了……冷……一下子……就冷了……”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惧,即使冻僵的脸上做不出太多表情,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透过眼神传递出来。
“她……她在三号库……”鬼魂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走廊尽头那扇结满霜的门,“别……别开那扇门……零下二十五度……她就在里面……”
话音刚落,鬼魂的身体开始变淡。新死的魂魄太脆弱,在这种极寒环境里撑不了多久。
“等等!”林怼怼追问,“她是谁?苏婉?”
鬼魂点头,嘴唇翕动,最后吐出一句话:
“老板……把她藏在……急冻库最里面……三年了……她生气了……”
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几缕白雾,融进了冰冷的空气里。
只剩下那具冻僵的尸体,还蜷缩在墙角。
走廊里一片死寂。
张不周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道友,要不……我们先撤?从长计议?我请你吃个夜宵暖暖身子?我知道有家烧烤店……”
林怼怼没说话。她看着走廊尽头那扇门。
三号库。零下二十五度。苏婉就在里面。
任务要求是化解怨念。如果现在走,明天还得来。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
“你在这儿等着。”她对张不周说,“如果半小时后我没出来,你就……”
“我就冲进去救你!”张不周挺起胸膛,虽然腿还在抖。
“不。”林怼怼冷静地说,“你就打电话报警,说这里发现尸体。然后赶紧跑。”
张不周:“……道友,你这样我很没面子。”
林怼怼没理他,她握着桃木棒,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越靠近,温度越低。到距离门还有五米时,墙上温度计显示的温度已经降到-30℃。她的手指冻得失去知觉,呼出的气在眼前凝成浓密的白雾。
门上结的霜厚得像棉被,冰棱从门框垂下来,像獠牙。
钥匙串里有三号库的钥匙。林怼怼找到那把贴着“三号库-急冻”标签的,插入锁孔。
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咔哒。”
门锁开了。
她握住门把手,冰冷的金属刺痛掌心。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拉——
门没动。
冻住了。
她再加力,门轴发出“嘎吱”的呻吟,冰碴簌簌掉落。门被拉开一条缝。
寒气从门缝里喷涌而出,白雾滚滚,瞬间笼罩了她。视野一片模糊,只能看见门内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怼怼眯起眼,正要往里看。
突然。
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她下意识抬头。
天花板上,通风口的格栅不知何时结了厚厚的冰。冰层正在裂开,细密的裂纹像蛛网般蔓延。
然后,一团黑色的东西从通风口垂了下来。
先是头发。
湿漉漉的长发,结满了冰凌,像黑色的瀑布倒悬而下。
接着是脸。
一张青白色的、布满霜花的女人脸。眼睛睁着,瞳孔是冰蓝色的,没有眼白。嘴唇乌紫,嘴角结着血冰。
她的身体慢慢从通风口滑出,倒挂着,双手垂在身侧,指甲又长又黑,也结着冰。
她就这么倒挂在林怼怼头顶上方,距离不到半米。
四目相对。
女人的嘴角,慢慢、慢慢地,咧开一个笑容。
冰层在她脸上裂开细纹。
一个冰冷、空洞、仿佛从万丈冰渊里传来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你……是来……陪我……冻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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