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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
夏望真回头一看。
陈宥年双手抄在裤兜里，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红底皮鞋碾在华丽的地毯上，直直撞进她视线里。
视线上移，他的眼睛不再是平日清寒的目光，而是洋溢着明朗的感情和善意，像一碧如洗的冬日天空，纯净、温润。
真是奇了怪了。
然而，更奇怪的是，他突然用极其柔和的口气对她说：“你帮我打扫了办公室，我中午请你吃麦当劳。”
闻言，她僵硬地转过头与李持盈彼此对视一眼。
“你去忙吧。”
一坐在工位上，她立马忙忙碌碌起来，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直到临近饭点，陈宥年打了通内线电话过来，让她来办公室吃麦当劳。
挂断电话，她赶紧跑了上去，倒不是有多想吃麦当劳，而是怕他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耽误吃午饭的时间。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缕又一缕的炸鸡味从门缝里飘出来，香气四溢。
一进去，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全是她爱吃的，心里的愉快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陈宥年走马观花地瞥她一眼，绰起搁在桌上的文件，“你就在我办公室吃吧，我中午要出去应酬。”
听到这话，她一整个乐不可言。
临走前，他报了一串数字，“这是办公室的密码。我平时不会过来，你中午可以在这里休息。”
这会儿，她根本没心思听，囫囵吞枣地点点头，“知道了，多谢陈生。”
等门关上后，她挽起衣袖，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吃完还不忘拍了张照片跟姑父分享一下。
【姑父，陈生今天又请我吃麦当劳了。我吃了，应该没什么吧？】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那边就回了消息过来。
【孩子啊，注意点你的胃。】
【不要吃得上吐下泻，我还要联系人送你去医院。】
夏望真撇了撇嘴，把手机一锁，利落地收拾起桌上没碰过的炸鸡，打算带回宿舍慢慢吃。转念一想，这些要是放到下班肯定不好吃了，还不如送给那天闲聊的保洁员。
过了几分钟，手机乍然一震一震。
打开一看，全是姑父发过来的消息。
【他怎么净请你吃这些便宜玩意儿？】
【下次别吃了！】
【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转账]请收款】
她点击收款，继而提着没有动过的那几盒麦当劳去找先前的那个保洁员。
“这个给您。”
保洁员瞪大眼睛，赶紧摆了摆手，“妹妹，这怎么好意思咧……”
见她没动，手在腰间的布料上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语调里透着欣喜：“怎么会买这么多咧？”
对视的那一秒，夏望真也跟着笑起来，带着一股灿烂的锐气，“这是陈生买的。”
闻言，保洁员警惕地环顾了一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地说：“妹妹，我跟你说，陈生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你以后接待他的时候，一定要万分留心。之前有个秘书，好像是因为给他泡的茶水温度不对，他当场就黑了脸。听说没过几天，李小姐就辞退了那个秘书。”
“还有一次，有个员工在李小姐办公室里汇报数据的时候，好像是某个数据有点小问题，李小姐还没说什么，陈生直接把文件夹砸在员工身上，让对方搞清楚再汇报，他没时间在这浪费。妹妹，你看着蛮好相处的，所以我才多句嘴，跟你说这些事情是希望你能在这里长干下去。”
凭这番话，夏望真认真地回想起这些天和陈宥年接触下来的感受，所有的一切都与保洁员口中的陈生迥然不同，这巨大的差异使她觉得非常割裂。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她没有切身感受过，自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受。心想既然听到了这些话，以后寸步留心就是了。
而后一连好几天，她都在公司里见到了陈宥年。不过，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一直在办公室跟李持盈讨论生意上的事情，连茶水都顾不上喝。
这天，她在茶水间和几个同事闲聊，虚虚倚着岛台，捏着吸管搅了搅浮在杯口的冰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有些失神，直到Daniel过来打招呼才反应过来，笑着回应：“巧啊，Daniel。”
Daniel走到她的旁边，抱着胳膊，肘弯压着岛台，一脸纳闷地说：“奇怪！平时在公司都不太能见到陈生，有什么重要的文件，李小姐都会安排秘书部的人送去他家里。最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频繁地出现在公司。”
她喝了口握在手中的饮品，薄荷的凉意在口腔里肆意游走，令她头脑清醒，顺势挑起话题：“陈生好相处吗？”
Daniel摇了摇头，笑着提醒：“陈生好凶的，你平时和他接触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我会注意的。”
话音刚落，大雨潇潇。
雨点不间断地敲击在玻璃幕墙上，震耳的雨音和清脆的敲击声相互交织，鸣奏出港城梅雨季独有的音乐般的曲调。
在剧烈的雨音里，夏望真喝着饮品，望着窗外浑浊而阴沉的天空，心想陈生变换无常的心情，也许就是这片土地养成的吧？
毕竟，港城夏季的天气格外变幻莫测，即便是响晴的日子，一天也要下好几次阵雨。
午后时下时停的雨晴了，人行道旁蓊郁的树木上一片片濡湿的叶子沉重地低垂着，在微风里不停地摇晃。
夏望真悠闲地倚在椅子上听歌，整个人沐浴在音乐的律动中心情很是舒畅。在轻盈又真挚的歌声里，她的心情像刚出炉的焦糖可颂，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亮亮的焦糖，炽热而浓郁。
当她沉溺于柔软的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中，一声突兀且无礼的命令闯入了她的精神世界，强行将她拽出来。
“喂，你送去给李小姐签，签好之后我会过来拿。”
她抬头瞥了来人的工牌记下名字，出于对同事的信任，没有多想，接过文件就去进去找老板签字。
李持盈翻开文件浏览了半天，随口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但面前的人却一问三不知。
只一瞬间她的目光黯淡下去，皱眉蹙眼瞧着对面呆然而立的人的面容，嘴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同一枚枚炸弹砸了过去，措辞犀利且毫不留情，“你过手的东西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知道问吗？不知道你不会去查吗？”
办公室震荡着响亮的声音，犹如燃放的鞭竹，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大概是一下子被问懵了，夏望真呆愣愣地立在原地，明丽的眼睛不知所措地上下转动。
李持盈看她那副显而易见的茫然神情，气得不行，把手中的文件夹随意地甩在桌上，原本温雅的谈吐完全变了调，变得声色俱厉：“自己想办法去弄明白。”
夏望真温顺地哦了声，乖乖上前拿起文件。
“陈生明天回国，接风宴你来安排吧。”
闻言，她才发觉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原来是去国外出差了。
“好的，老板。”
一出办公室，正遇见从秘书室走出来的Daniel，她快步上前把人叫到一旁，虚心请教：“Daniel，老板让我安排陈生的接风宴，一般这种地方都是订在哪里啊？”
他想了想，报一家酒店的名字，“一般都是安排在那里，陈生和李小姐都比较钟意那家的口味。而且，那家酒店老板的女儿和李小姐是同窗好友，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好。”
“Daniel，谢谢你啊。”
“对了，”Daniel叫住她，好心提醒道，“你得先去问清楚主位是李小姐还是陈生。”
“有什么区别吗？”
“陈生的习惯是落座会喝口茶，如果他坐主位上你要提前备好茶水，别放错了茶水。”
听到这些话，她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心想资本家就是事儿多，不就是吃个饭怎么还这么多讲究？
虽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身体还是很听话的。一放下文件，就去了趟办公室，将Daniel提到的细节问了个一清二楚。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她一边听一边飞快地记录下来。
最后，李持盈特意交代道：“陈生喜欢喝大红袍，别忘了。”
“好的老板，我知道了。”
回到办公室，夏望真为了弄懂那几个晦涩难懂的问题，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查阅相关资料，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至下班也没弄明白那些问题，但这并不妨碍她踩点下班。
谁料，前脚刚踏进宿舍门，后脚李持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会儿，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温柔和亲切，“你怎么没有接听内线电话？”
“我已经下班了啊。”
电话另一边的李持盈一时无话，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还未落班，你怎么落班了？”
“招聘的时候，您没跟我说这一条啊？您要说了的话，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副理直气壮的口吻，李持盈经过了短暂的沉默，而后无奈地笑起来，“算了，本来还想请你食宵夜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夏望真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别把我再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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