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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婉
陈婉三十五岁,日子像凉透的白开水。她与池川柏的十年婚姻只剩一纸无性协议,分房而居,各不相干。出身书香门第的她温婉依旧,眼底的寂寥却逐年分明。这份寂寥在深夜里尤其清晰,像一根细针,不痛,却总在心头某个柔软处轻轻刺着。
当红95后小花丁涵诺长着娃娃脸,配一双勾人的猫眼。陈婉常刷到她的物料,却从未完整看过她的剧——不过是平淡生活里零星的慰藉。直到那个夜晚,慰藉成了真实。
那晚陈婉踏入清吧,丝绒裙,细高跟。她从未如此叛逆,三十五岁,仍是处女。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门外撞上一人。口罩鸭舌帽,帽檐压低。道歉时抬头,一双猫眼撞进视线——和丁涵诺像得惊人。
“学姐?”那双眼突然弯起,口罩下的声音带着意外的柔软,“真的是你。”
陈婉怔住。她没想到会被认出,更没想到丁涵诺记得她。
酒店房间只亮着壁灯。丁涵诺将她按进床榻,却没有急切,只是近距离地看着她,指尖轻触她的脸颊:“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
“你记得我?”陈婉声音微哑。
“怎么不记得。”丁涵诺笑了,猫眼在昏黄光线下流转着复杂的光,“大二那年新生欢迎会,你在台上主持。白裙子,马尾辫,说话时眼睛会微微眯起。那天晚上,我宿舍的墙上就贴了你的照片。”
陈婉愣住。那些早已模糊的校园记忆,在另一个人那里竟如此清晰。
“后来听说你结婚了。”丁涵诺的手指在她锁骨处停留,“我以为再没机会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陈婉听出了话里的重量。那不是一时兴起的猎艳,是经年累月的注视,是藏在心底某个角落、连主人都几乎遗忘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
“所以进娱乐圈,是因为......”陈婉没说完。
“想让你看见我。”丁涵诺接得坦然,“很幼稚,对吧?可那时候就觉得,如果能站得足够高,你或许会在某个广告牌、某个节目里,偶然瞥见我一眼。”
陈婉胸口涌起陌生的酸涩。十年婚姻里,她从没被人这样珍重地记着。池川柏记得她的生日,记得她的喜好,却从没记住过她眼睛里什么时候有过光。
丁涵诺的吻落下来时,陈婉闭上了眼。这一次,她没有再想婚姻、协议、或者三十五岁应有的体面。她只是回应,笨拙却真诚地回应这个记得她十多年前模样的女人。
晨光透入时,丁涵诺已经走了。床榻只剩凉意与淡香,可陈婉枕边多了张字条,清秀的字迹:“下次见面,我想看你穿白裙子。”
三天后,陈婉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条白裙子,款式和她大学时常穿的那条很像,布料却更柔软,腰线处绣着小小的栀子花——她最喜欢的花。
她没问丁涵诺怎么知道尺寸,也没问为什么送这个。只是某个午后,她穿上那条裙子,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丁涵诺秒回:“比当年还好看。”
二
保姆车里,丁涵诺将支票递给狗仔,眼神却是冷的。经纪人担忧地问:“你真要这么做?陈婉她......”
“她不会有事。”丁涵诺打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手机屏幕——上面是陈婉穿白裙子的照片,“夏衍之的事必须曝光,这是最快的方法。”
“可你会被她恨的。”
丁涵诺沉默了。车窗外的霓虹在她脸上流转,那双猫眼里闪过罕见的挣扎。最后她低声说:“恨就恨吧。总比让她继续被蒙在鼓里好。”
她从不自认纯良。对陈婉的喜欢是真的,但浅得很,浅到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至少她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当陈婉约她见面,眼中满是怒火时,丁涵诺发现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卡在喉咙里。
“你利用我。”陈婉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
丁涵诺推过U盘:“先看看这个。”
录像播放时,丁涵诺没看屏幕,她看的是陈婉的脸。看着那双总是温婉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看着血色从脸颊褪去,看着泪水无声滚落。那一刻,丁涵诺突然很想抱住她——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又强烈。
“沈语她......”陈婉的声音碎了。
“我知道。”丁涵诺说,“我也认识她。她帮过我,在我最难的时候。”
这是真话。入行初期,丁涵诺被某个制片人骚扰,是沈语出面解的围。那时丁涵诺不知道陈婉和沈语的关系,直到后来调查夏衍之时,才把一切都串起来。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陈婉抬起泪眼。
丁涵诺苦笑:“你会信吗?一个突然出现、跟你上床、然后告诉你闺蜜被丈夫害死的小明星?”
陈婉愣住了。是啊,她不会信。她会对丁涵诺的所有动机都打个问号。
“所以你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不得不信?”陈婉的声音里有了寒意。
丁涵诺点头,又摇头:“不全是。我也需要热度,需要引爆这件事的契机。一石二鸟,我向来擅长这个。”
她说得坦诚,近乎残忍的坦诚。可陈婉看着她,却在那双猫眼里看到了别的东西——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好像在说:看吧,我就是这么坏,你可以讨厌我了。
三
夏衍之自首的消息传来时,陈婉正坐在沈语以前的公寓里。这里还保持着沈语离开时的模样,茶几上放着半包烟,烟灰缸里还有烟蒂。沈语从不抽烟,这是夏衍之的。
丁涵诺找来时,陈婉已经坐了三个小时。
“警方找到了更多证据。”丁涵诺站在门口,“沈语的日记,还有一些照片。夏衍之不止对她一个人......”
“别说了。”陈婉打断她。
丁涵诺安静下来。她走到陈婉身边,蹲下身,仰头看她:“对不起。”
陈婉看着这张脸。娃娃脸,猫眼,明明长着最无辜的模样,却做着最决绝的事。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记得她大学时穿的白裙子,记得她喜欢栀子花,记得她眼底应该有光。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陈婉问。
“半年前。”丁涵诺诚实回答,“查到沈语和你的关系后。”
“那晚在清吧门口,是巧合还是安排?”
丁涵诺沉默了很久。久到陈婉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说:“我在那家清吧等了你一周。我知道你每周三会去对面的书店,知道你总会路过那里。”
陈婉闭上眼睛。所以一切都是算计。相遇、上床、爆料,全是计划好的。
可当她睁开眼,看着丁涵诺仰起的脸,看着那双猫眼里清晰映出的自己时,她突然问:“那裙子呢?字条呢?也是计划吗?”
丁涵诺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缝。她张了张嘴,最后低声说:“不是。”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陈婉:“送你裙子那天,我在店里犹豫了两个小时。店员问我是不是送给很重要的人,我说是。说完我自己都愣了。”
“陈婉,我确实是故意接近你的。可有些东西......”她转过身,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有些东西计划不了。”
比如心跳的速度。比如想要拥抱的冲动。比如看到你穿那条白裙子时,突然希望时间停住的奢望。
陈婉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她们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陈婉轻声说。
丁涵诺等着。
“我最恨你让我没办法纯粹地恨你。”陈婉说,“你给了我最甜的糖,又让我知道糖里有毒。可当我准备好要吐出来时,却发现毒里还掺着解药。”
丁涵诺笑了,笑得眼眶发红:“那我是不是很厉害?”
“很可恶。”陈婉说。
然后她吻了她。这个吻和第一次不同,没有酒精的迷醉,没有夜晚的掩护,就在午后的阳光里,清醒地、赌气地、又无可奈何地吻了她。
丁涵诺回应时,手指紧紧攥住了陈婉的衣角,像怕她离开,又像怕这只是一场梦。
四
三个月后,夏衍之的案子开庭。陈婉和丁涵诺都去了,坐在旁听席的两端,没有对视,没有说话。
宣判那天下了雨。陈婉走出法院时,看见丁涵诺站在街对面,没打伞,就那样淋着雨。
她走过去,把伞分她一半。
“我要退圈了。”丁涵诺突然说。
陈婉挑眉:“因为这件事?”
“因为累了。”丁涵诺看着雨幕,“也因为......想重新开始。用干净一点的方式。”
她们在伞下沉默地站着。雨敲打着伞面,像是某种倒计时。
“那条白裙子,我还留着。”陈婉突然说。
丁涵诺转头看她,猫眼睁得圆圆的,雨水沾在睫毛上,像泪。
“但我不会穿给你看了。”陈婉继续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让我看见,你能用多干净的方式重新开始。”
丁涵诺笑了,这次是真的笑,眉眼弯弯,像只偷到鱼的小猫:“那可能要很久。”
“我有的是时间。”陈婉说,“反正白开水一样的生活,我也过够了。”
她转身要走,丁涵诺拉住她的手腕。
“学姐。”
“嗯?”
“下次见面,我能不叫你学姐吗?”
陈婉看着她,看着雨水中格外明亮的眼睛,轻声说:“那要看你表现。”
她抽回手,走进雨里。走了几步回头,丁涵诺还站在原地,冲她挥手,笑得像个孩子。
陈婉也笑了。转身时她想,或许凉透的白开水,也可以重新煮热。
只要找到对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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