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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猫一人
她是被冷醒的。
柚子从昏迷中醒来,胸口起伏得厉害,喉咙里还像卡着一团花瓣。房间安静得过分。
这里是……我的卧室?
我怎么回来的?昨晚是……幻觉?
她刚把脚伸下床,脚边有东西轻轻一动。
地上摊着几张画稿。一张画稿的纸角被风托起来一点,又慢慢落回地板,接着第二张、第三张也跟着抖了一下,纸与纸摩擦出细细的声响。
她愣住了。
这些画稿按理应该整整齐齐地摞在书桌上,不该散在地上。
下一秒,窗帘“哗”地被什么鼓了一下。
布料被风整片顶起来,狠狠拍在窗框上,又落下去,像有人用力扯了一把。那一下声音太响,把“刚醒过来”的错觉彻底打碎。
她顺着窗帘被扯动的方向看过去,走到门口,推开门。
——
客厅里,光线比卧室更冷一点。
阳台那头首先闯进视线。
一整块玻璃从中间炸开,裂纹像冰面一样往四周爬,有一块整个掉了下去,留出一个不规则的空洞。风正从那个洞往屋里钻,窗帘被吹得一鼓一鼓地鼓起来,又甩回去。
地板上有零星的碎渣,踩上去会发出很轻的咯吱。
昨晚,夏雯家的落地窗,被巨大的铃兰花苞撞开的那一下。
现在,自家阳台上,同样从中间爆开的裂口。
她抬手扶住门框,喉咙有点发紧。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夏雯家的。
中间只剩下一种感觉:被什么东西裹住、提起来,带着她往前冲,冷风一阵一阵打在身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板上那几粒玻璃渣,又看向那块被撞出洞的玻璃中央,脑子里闪过最后一幕——
那朵巨大的铃兰花苞把她整个吞进去,拎着她逃离夏雯家,一路撞回自己家的阳台。
……所以,是你把我拎回来的啊。
这句话没有出声,只在她心里慢慢落下去。
如果她没自己走回来,那剩下的解释就只剩一个了。
是那朵花把她带回来的。
——
屋子里很明显只有她一个人。
餐桌上放着一个空杯子,杯口上还挂着一点没有完全干掉的水痕。靠近书架那边的房门关得很严实,门缝下没有光,听不见任何动静。
柚子看了那扇门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阳台门框上,蹲着一只灰色的小东西。
罗各斯蜷成一团,不知道盯着玻璃上的哪一条裂纹,尾巴不急不缓地摆着。风从破口灌进来,把它胸口的毛吹得一层一层地轻轻起伏。
柚子走过去,嗓子有点发干:“……罗各斯?”
猫耳动了一下。
它转头看她,宝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确认“你醒了”,又像是在说“我也还在”。犹豫了一下,它从门框上跳下来,绕着她的脚踝转了一圈,尾巴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腿,才又在她脚边坐下。
什么解释都没有。
“……昨晚……”话刚出了半个音节,她又把它咽回去了。
罗各斯抬头看了看她,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打断她不打算说完的那半句。
她站在破掉的阳台前面,鼻子里却隐隐还有一点酱汁和油烟的错觉,像某个记忆还没来得及完全散掉。
——
是茶几那边的一点白,先打断她的视线。
那是一张被甩在地上的卡片。
靠近一点,能看到上面熟悉的干花压纹,还有角落里规矩剪出的花边——是那张铃兰贺卡。
周围很干净,没有泥土,没有藤蔓,没有砂锅碎片。只有沙发脚旁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印子,看上去也许是咖啡溅到过、又被擦过。
她弯腰,把贺卡捡起来。
纸上的图案乖乖地躺着:细细的绿茎,成串垂下的小铃铛花,底下还有她写的那几个字,被自己嫌丑重描过一遍。
她盯着看了几秒。
某一瞬间,她觉得露珠动了一下。
不是大幅度的晃动,只是特别轻微的一闪,像有人用指尖在水面上轻轻点了一下;紧接着,某片叶子的阴影仿佛被风扫过一圈。
呼吸在胸口里猛地一顿。
“……别闹。”
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发紧得有点陌生。
下一秒,她下意识地甩开手。
贺卡划过一条小小的弧线,“啪”地一声落在客厅角落,撞到墙脚,又翻了一下面。没有露珠跳出来,没有叶子伸长,只有纸片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安静得更可疑了。
柚子退回沙发,坐下,膝盖抱起来,下巴抵在膝盖上。
沙发轻轻一沉。
罗各斯跳到她身边,先在靠背上站了一会儿,又慢慢挪到她肩旁坐下,尾巴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背。她手指动了一下,没收回去,让那点温热来回蹭了几下。
一人一猫各占据一块小小的空间,对视几秒,又同时移开了视线。
她看向阳台那块玻璃,轻轻地在心里说了一句:
要是……我昨天只是做了个噩梦就好了。
罗各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轻轻打了个呼噜,声音很轻,却在这间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楚。
风从破掉的玻璃缝里钻进来,带着一点凉。
——
门铃声在这种安静里格外刺耳。
“叮咚——”
柚子整个人弹了一下。
她看了看玄关的方向,喉咙里什么都没发出来。
门铃隔了几秒,又响了一声。
“叮咚——”
听上去不凶,只是反复提醒“有人在门口”。
她站起来,朝门那边走了两步,脚步忍不住慢下来。
罗各斯跟在她脚边,步子不紧不慢,离她半步远,又不肯再远一点。
门铃第三次响起时,她下意识喊了一句:
“放门口!”
声音有点发虚,却也足够让门外的人听见。
外面安静了半秒。
然后,一个疲惫又带点职业习惯的男声回道:“好,放这儿了啊。”
紧接着是拖鞋拍在楼道水泥地上的声音,渐行渐远。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柚子不动。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缓慢地走到门边,把锁又确认了一遍,贴在猫眼上往外看——
楼道里空空的,只有昏黄的感应灯和墙角一个小小的纸盒子。
罗各斯仰头看着门,耳朵竖着,胡须微微抖动,像在确认门外已经没人了,才轻轻“叽”了一声。
她这才把门锁轻轻拧开一条缝,手伸出去,把那盒子拎进来,又几乎是立刻把门重新锁上。
猫尾巴在她小腿上一扫,像是在催她“快点看看到底是什么”。
——
寄件信息上的字迹很工整。
上面印的是某个看上去很正经的公司抬头,下面手写了一个她熟悉的名字——
“琊”。
柚子盯着那个字,心里一瞬间像被人从背后轻轻点了一下。
她把纸盒拆开。
里面只有一封折得很规矩的信和一张印着特殊纹样的卡片。纸张的质感很特别,摸上去有点冷,又有一点不太真实的顺滑感。
信纸里的字像专门练过一样,行距刚好,笔画细细长长。
“柚子小姐:”
“很抱歉,那天的事情没能安排得更好。”
“之后一直联系不上你,让我有些担心。”
“这座城市里,有一些东西,确实不太适合普通人看到——尤其是在没有说明的情况下。”
“如果你愿意来一趟,我或许可以帮你重新安置这些‘麻烦’。”
“地址如附。”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琊”,下面印着一行花体的小字,像某种庄园或者研究设施的名字和地址。
那上面的纹样,隐隐约约让她想到塔——以及门。
她把信纸放回桌上,第一反应不是“要不要去”,而是——
我得先跟夏雯说一声。
手去摸口袋,什么都没摸到。
柚子愣了愣,去翻书包,翻床边,掀被子,掏抽屉,连校服外套的兜都掏了个遍,只有几张揉皱的用过的纸巾和一张公交卡。
罗各斯蹲在一旁,眼睛跟着她转来转去,最后干脆跳到书桌上,看着那个被摊开的信封,尾巴尖不耐烦似的抖了两下。
没有手机。
她闭上眼,脑子里飞快地回放昨晚的画面:铃兰、鱼缸、砂锅、碎玻璃、藤蔓……以及那朵巨大花苞冲出窗外时,她手里什么都没抓着。
手机应该留在夏雯家了。
也有可能——连同那团失控的东西一起,被吃掉了。
她抬头,看着客厅里那张被丢在角落的贺卡,心里晃了一下。
没手机,连一句“对不起”都发不出去。
罗各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问,又像只是在提醒“它还在那儿”。
她把邀请函折了一下,默默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如果真的没办法,”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去那里问一声。”
但在那之前——
她还想试一次。
——
换衣服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身上的校服。
袖口有一道细细的裂口,像被什么勾了一下;衣摆上有几滴已经干掉、发成灰黑色的泥点,往下蔓延成不规则的痕迹。
她把衣服翻起来看,能看到那些痕迹一直延伸到布料里层,像从土里爬出来的指纹。
换上一套干净的校服时,扣子扣到第二颗,她的手停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脸色很白。
“没事的。”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小声说了一句。
“就是去跟她说清楚。”
说完这句,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罗各斯从门边晃过来,在她脚边绕了两圈,最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干脆坐在浴室门口守着。
她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张干净的贺卡,有点笨拙地贴了几张小小的贴纸,上面写着“对不起”。
又翻出一个小纸袋,把前几天在文具店随手买的一个小鱼缸装饰摆件塞进去,是一块透明的假珊瑚——她本来是想送给夏雯的,现在刚好用上。
纸袋很轻。
她把纸袋提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出门。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喵”。
罗各斯从玄关鞋柜上跳下,尾巴一甩,慢腾腾跟在她脚边。她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把步子放慢了一点。
——
去夏雯家的路,比她想象的要短。
城市醒得很正常,楼下便利店门口挂着今天的特价广告,隔壁小超市老板在拉卷帘门,穿校服的小孩背着书包提着早餐,从她身边跑过去,有人边跑边玩游戏,笑声在空气里炸开。
她站在红绿灯路口,灯变绿了,跟着人群一起过街。
走到夏雯家所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一下。
物业的保安正在和两个中年人说话,若有若无地提到“昨晚那一户”“玻璃”“猫吓着了”之类的字眼。柚子下意识把纸袋往身后藏了一点,低头从他们视线之外绕了过去。
没人注意到她脚边那只灰猫,只当是哪家放养出来的。
楼梯间的光线有一点冷。
她走上去,每一层楼的窗户都贴着不同的窗贴,有的是卡通人物,有的是风景,有的只是简单的一片窗帘遮着。
到了夏雯家那一层,她先停在楼道尽头的阴影里。
走廊里堆着几袋建筑垃圾和碎玻璃,被透明的袋子包着,里面隐约能看到几块花纹玻璃的残片。
夏雯家的门前,地上还残着一点淡淡的水渍痕迹,像刚被人拖过地。
门口站着几个人。
夏妈妈靠着门框,神色有些倦,一只手抱着胳膊,另一只手拎着垃圾袋。她正对旁边两个邻居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在空旷的楼道里,还是能听得清楚。
“真是吓死人了。”一个邻居说,“那玻璃那么大一块,掉下来要是砸着人——”
“是我们自己没看好。”夏妈妈连忙摆手,“猫突然就……冲出来了,小孩子也吓坏了。都是意外,都是意外。”
“那孩子呢?”另一个问,“昨天那个带回来的女孩?”
夏妈妈顿了一下。
“……也是小朋友。”她勉强笑了一下。
有人顺势接话:“哎,这年头,真得小心。不能让孩子接触太多奇奇怪怪的事、奇奇怪怪的人。昨天那玻璃碎成那样——这点损失都不算什么,就怕孩子心里留下什么东西。”
那句“奇奇怪怪的人”从空气里绕了半圈,落在柚子耳朵里。
纸袋的提绳在她手心里勒出两道浅痕。
她指节收紧了一瞬,脚迈出去半步,又硬生生缩了回去,躲在楼道转角后面,背贴着冰冷的墙。
罗各斯在她脚边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边的人声,耳朵压下去一点,安静地贴着墙边坐好,尾巴绕着自己的爪子。
夏妈妈把垃圾袋放到一边,与两个邻居说了几句“真是不好意思”等客套话,往电梯那边走过去。她经过柚子藏着的那个角落时,甚至离得很近——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洗衣液混着油烟的味道——但夏妈妈只是下意识地降了降音量,没有抬头。
电梯门“叮”的一声合上。
楼道重新安静下来。
柚子听着那声“叮”在楼道里回响,仿佛从胸腔里也回了一圈。
她等了很久,才从拐角后面走出来,脚步轻得像怕惊动谁。
罗各斯悄无声息地跟在旁边,和她的步子几乎同步。
夏雯家的门关得紧紧的。
门框上的猫眼像一只看不见的眼睛,正对着走廊。
她站在门前,低头把纸袋放在门边,靠着墙根摆好,让人一开门就能看见。
里面有那块假珊瑚,还有那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对不起”卡片。
她没有伸手去按门铃。
指尖在空气里停了一下,终究只是在衣摆上捏了捏。
然后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沿着楼梯走下去。
罗各斯跟在她脚边,一步一步,爪子落在台阶上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
离开那栋楼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比刚才高了一点。
她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风从身侧吹过去,带着公交车的尾气味和街边早餐店的油饼味。
街道两端都有路可以走。
一条通往家的方向。
另一条,往学校。
她抬头看了一眼悬在街口上方的蓝色路牌,上面印着学校的名字,箭头指向前方。
脚步不由自主跟着那个方向去了。
罗各斯慢半拍跟上来,尾巴轻轻一甩。
——
远远地,就听见学校那边的铃声。
“叮铃铃——”
高一高二的人在操场上跑步,高三的人大多数已经缩在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校门口请假、收快递、买饮料。
校门口是她熟悉的铁栅栏和玻璃宣传栏,旁边贴着近期的活动通知,里面有一块版面是“社团优秀作品展”,几张画被整齐地贴在那里。
她站在街对面,没有往前走,把书包带往上提了提。
宣传栏的玻璃上反出旁边树的影子,画纸被透明胶带固定在里面,其中一张是她之前交上去的作业——一个简化过的校园角落,墙边有几簇小小的铃兰,被她画在不起眼的脚边,算是给自己留的一个小玩笑。
她的视线停在那一角。
阳光有点刺眼,她眯了一下眼睛。
就这样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画里的某一片绿叶抖了一下。
像是被风吹了一下。
可是现在明明没有风。
她凑近了半步,隔着街道,努力去分辨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玻璃内侧的某一点小高光忽然变得真实了一点——
那颗“露珠”的亮点不再只是单一的白斑,而有了微妙的折射;玻璃外侧,宣传栏下面紧挨着的草坪边缘,泥土里赫然多了一小簇嫩绿色。
两三根叶片从土里钻出来,还很细,却明显比旁边的杂草“整齐”得多。
有两个路过的学生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小簇东西。
“欸,学校什么时候种这个了?”
“哪儿啊?哦,这个啊……挺好看的。”
“是不是园艺社弄的?”
他们说着,很快走开。
没有人觉得奇怪。
只有柚子站在对面,看着那几片叶子,喉咙发紧。
那不是园艺社的风格。
那是她画过无数遍的线条。
罗各斯蹲在她脚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一小撮嫩绿,又若无其事地低头舔了舔爪子,像是在说“我也看到,但我不怕”。
——
余光里有什么在动。
她抬头。
校门另一侧,夏雯背着书包,和两个女同学一起走出来。其中一个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另一个笑得很大声。夏雯也笑了笑,那笑容却淡得像贴纸,贴在哪张脸上都不会真正贴牢。
柚子的脚自己往前迈了一小步。
从路边的白线,跨向马路中间。
另一步还没落下,她脚边的地砖缝里突然冒出一点点颜色——
一小截嫩芽,悄无声息地破土钻出来,细得像一根刚画上去没干的线。
几乎是在同时,那小截嫩绿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快速抽高了一厘米,又像突然失去了力量一样,整根软了下去,在地砖缝里慢慢收缩、枯黄、塌成一撮灰色的丝。
这一切只发生在不到两秒钟里。
她低头,看着那一撮还没完全散开的灰丝,手心瞬间发冷。
“……”
她把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退回路边。
罗各斯也退了一步,站到她的影子里,尾巴绕到了她的小腿后面。
再抬头的时候,夏雯已经和同学一起跨过校门,消失在内侧的树荫和楼角之中,只剩下校服背影被人群吞没。
她站在人行道上,指尖不自觉抓紧了书包带。
就算现在冲过去,又能说什么呢?
“对不起?”
“刚才那不是我?”
还是——“小心点,我可能会让你的世界再一次碎掉。”
任何一句都显得可笑。
她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知道,有个同学会画出会长的花。
罗各斯仰头看了看她,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提醒她,铃声已经走远了。
——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车轮压过地砖缝,卷起一点风。
柚子顺着人流往前走,没太注意自己走到了哪条街。
她看着自己和别人保持着一个刚刚好的距离——既不会真的撞上,也不至于显得太刻意,仿佛她只是一道被编进背景里的透明影子,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剪辑都可以轻易把她抠掉。
路边某家店的玻璃橱窗反光,把她的身影折进去。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校服整整齐齐,头发有点乱,脸色有点白,眼睛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阴影。
罗各斯的影子也被折进去,乖乖地蹲在她旁边,耳朵在玻璃里显得尖了一点。
路人从她身后经过,走路带出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一点,但在镜子里,看上去更像是别人从她身上穿过去。
她停下脚步。
从书包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是那张被折了一道线的邀请函。
纸边在她手指里轻轻颤了一下。
她低头盯着那行地址看了一会儿。
周围车声、人声、卖东西的吆喝,全都远远地浮在另一个层面上。
“……我好像,”她很轻地、几乎只对自己说,“真的回不去了。”
指尖沿着邀请函的折痕来回摩挲了一下。
风从街道另一头吹过来,把她手里的纸吹得轻轻一翘。她抬头,顺着那行地址上的路名去找——前方人行道上方悬着一块窄长的导视屏,屏幕边缘缓缓亮起,同样的几个字浮在半空,一个发光的箭头正指向与“回家”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把那张纸重新摊平,塞回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像是把某个答案收好。
脚尖微微一转。
她没有往小区那边去,而是顺着导视屏指的方向,沿着人行道一点一点走远。
罗各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旁边,偶尔停一下,又很快追上来,尾巴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弧。
橱窗里的倒影把他们收进去——一个瘦瘦的校服身影,旁边并着一小团灰色的影子。
光线把两道影子拉长,又被店招和立柱一段段切开,最后一起淹没在街口的拐弯后面。
街上的声音继续扑过来:有人在讲电话,有小孩在喊,有车按喇叭。
她把书包带抓紧了一点。
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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