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降临世界

　　其实特蕾娜根本就没有痛觉，宇宙活动带来的刺激早已让她丧失体会疼痛的能力。
　　跑来几个像是护卫的人，好像是要拉开维克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去探究，只是不想当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处于棺材中。
　　她缓缓闭上眼，同上次一样，死后的世界一片空白。
　　她低着头，等待令人抓狂的信息涌入脑海。但想象中的绝望并没有到来，一个女人走近，用古老的语言说着些什么。很可惜，特蕾娜听不懂——不，她肯定听懂了。她跑向那个红色头发，长着山羊角的人，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但最终，她什么也没做，松开了女人。
　　除了发色与那对角以外，女人几乎与特蕾娜一致，就连奇异的尾巴也同样在身后晃动。对方托起她的脸，像打量一件刚刚完成的艺术品那样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那些曾经也许属于自己的记忆再一次不可控地浮现出来，强制烙在了大脑深处。在特蕾娜陷入过去中，即将要窒息时，对方终于松开了手，扇动翅膀，飞走了。
　　即使在冬季，这颗星球也算得上温暖，至少雪花是罕见的。
　　特蕾娜重新拥有这具身体时已经是傍晚，天气变冷了，维克多房间内的壁炉生起了火，“噼啪”的火声掩盖了男孩轻微的呼吸。
　　维克多抱膝陷在沙发里，已经睡着了。他的睡眠很浅，窗外几声交流就能把他吵醒。维克多睁开眼，红色的血丝占据了个眼球。他抬手揉了揉自己已经肿起的眼睛，随后扑向坐在床边的特蕾娜怀里。
　　第二天清晨开始下雪，特蕾娜换了条棕色的裙子，自称是为了下次沾上血时没有那样显眼，不过棕色的确比白色更适合单片眼镜。
　　维克多很早就起床了，为了自己的生日。他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兴奋地跑出去玩了。“这么大的雪应该不常见吧？”特蕾娜一脚踢散维克多堆起的雪人，在后者沮丧的眼神中坐在雪地上捏了个小雪人给他。维克多淡金色的头发已经快被染成白色，甚至翅膀上都沾了雪花，他点点头，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白色的迷雾。
　　“中午大家会送我很多礼物。”他抬头看着飘落的白色小精灵，“我们到时候一起拆吧。”
　　两个人在迷宫般的花园内玩了很久，维克多带着她认识了不少植物，直到雪渐渐停下，二人才回去。
　　已经是中午了，但偌大的穹顶下空无一人，只有不少盒子在烛光下泛着光。维克多紧紧拽着特蕾娜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翅膀上的雪还没有完全化掉，水珠悄悄地划在地上。他走向礼物盒，机械性地拆开绑好的缎带，接着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到地上。
　　“殿下。”露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要去看您的弟弟吗？”
　　维克多很明显地顿了下，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一个精巧的王宫模型被摔得粉碎。“我不要。”
　　露西其实只比维克多大五岁，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说：“可……可是路易莎王后希望您能去，还有特蕾娜小姐也是。”
　　王后寝宫内聚集了不少人，白色长发的女人坐在床上，与几位贵族交谈，黑色的眼睛里尽是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她让维克多走到床边，轻轻抚摸他的头顶。旁边的婴儿床内躺着一个小男婴，墨绿色的眼睛看着特蕾娜，发色则与母亲别无二致。
　　这颗星球上除龙以外还有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类，龙可以变为人类的样子，但会保留角，尾巴以及翅膀，只有少数才可以隐去这些，混迹在人类当中。普通的龙在破壳后当天内就可以在保留以上的情况下获得人形态，与五个月大的人类婴儿相近，但在七岁后就无明显外在表现的差异。
　　维克多抓着婴儿床的栏杆，向自己的弟弟伸手，对方用自己的小手抓住他，任凭维克多如何挣扎也不肯松开。路易莎欣慰地笑了笑。“看来约瑟夫很喜欢维克多啊。”她又看向小姑娘，“特蕾娜也是。”
　　“约瑟夫？”特蕾娜轻轻拍了小婴儿软乎乎的脸，对方终于松开维克多，“很可爱的名字。”
　　维克多则一脸嫌弃地盯着这位比自己小了七岁的亲生兄弟，随后离开了房间。
　　看来维克多不喜欢约瑟夫。
　　贵族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特蕾娜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加入了他们。约瑟夫倒是很安静，一直在玩从哥哥手上扯下的手链。大家都说这孩子有出息，比维克多好。特蕾娜很厌恶这番理论，路易莎则安静地听着。
　　突然维克多打开门，拿走了自己的手链。“今天还有蛋糕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批评他没有礼貌，说个不停。特蕾娜有些厌烦地推开身边的公爵大人，想要离开房间。但就在她的手接触到对方的那刻，后者径直向后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房间内顿时乱作一团。
　　尸体是不应该说话的。
　　为了维护可悲的神权而让自己的手沾染更多的鲜血，脑海中的思想真是引人发笑。即使只能被称作半个人类，却还是如同那些低等生物一样的愚蠢而又狂妄自大，赐予你们的高贵已经烂在了灵魂深处，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存于世间？我为自己无尽的生命而感到惋惜，将卑劣刻于骨缝深处的败类让这个新生的世界看不到未来。
　　特蕾娜十指交叠，双手规矩地搭在桌子上。几乎所有人紧张地盯着她那双戴着手套的手，生怕碰到自己。他们小声地议论着她的长相，诅咒她平坦的、如同雄性一样的胸部。
　　她则低头看着白色的桌布，单片眼镜映射出的烛火为她蓝色的瞳仁增添了几分不灭的红。约瑟夫坐在母亲怀里，略长的头发被扎起个辫子搭在脑后，他左手扯住哥哥的衣角。维克多被夹在两人之中，在忍受他人打量的目光的同时还要打开约瑟夫乱动的手。中午没在场的几个小孩子和特蕾娜已经瓜分了所有的甜品，心不在焉的人们舞蹈的身影被烛光照亮。在庆典的钟声敲响之后，露西将蛋糕推至故事的中央。
　　银制餐刀将蛋糕分成小块，奶油被抹到四处。维克多端着小盘子，蛋糕一点都没吃。他看着刚刚进门的父亲走向约瑟夫，眼里平淡到没有任何一点波动。他的手上还戴着爱丽克放在礼物盒里的手链，但是明显大了不少。特蕾娜来到他身边，帮他将手链扔出门。
　　特蕾娜已经在这颗星球上浪费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她见证了很多清白的灵魂逍遥于审判之外。至于死神？她并不认为自己生理意义上的母亲会以神明的名义惩罚罪恶。
　　龙负责供奉死神，而死神则负责毁灭所有的龙。
　　特蕾娜就着蝴蝶的荧光翻看从图书馆里偷来的书“对了，路易莎皇后今晚有些事，约瑟夫会来和我们一起睡。”
　　维克多坐在床上与自己的弟弟四目相对。“叫哥哥。”
　　约瑟夫没有理他，慢慢地爬到特蕾娜身边。“姐姐。”他含糊不清地说着。
　　“为什么他会叫姐姐啊！”维克多的小龙角都要垂下来了。
　　“每当你上课的时候，我就和他待在一起，自然就会了。”特蕾娜随手呼死了一只蝴蝶，手上沾满了星光，“往好的方面想，爱丽克到现在都还没能让他叫自己‘爸爸’。”
　　“我其实也很晚才学会的。”
　　不愧是亲兄弟呢……
　　突然周围的景象开始晃动，王宫发出“吱吱”的响声——地震了？
　　特蕾娜立即抱起两个慌乱的小孩跳出窗外，幸好维克多的房间是在一楼。等到晃动停止时，花园内已经聚集不少人。
　　“这定是神明大人降下的惩罚！”费安诺的见解引来了大家的赞同。这颗星球是怎么做到先进与蒙昧并存的？是也不想管了，好困……还不能回去，会有余震的。
　　天空变为红色，如同点起了火。在人们的视线中，恒星从远处的废墟跑来，将光明传播至每个不幸的家庭。特蕾娜看着火光一点点靠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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