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还乡养鸭记

　　纯化指挥着村民们在村里的大路上放置障碍物，并聚集人手看护粮食种子以及用于耕作交通的牛马驴骡，人人携带武器，还派出身手灵活的小孩子去各个路口望风。

　　可她心里知道，就凭她们这些路都走不了多远的妇孺是不可能抵挡马匪的屠刀的。

　　巧巧也看出纯化是铁了心要救人。

　　这个女人除了爱乱发善心，现在还要去惹杀人不眨眼的马匪！

　　她迷迷糊糊时听见纯化和大婶的谈话，她不明白，纯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凭什么想去用鸡蛋碰石头。

　　她想死可以，她不行！

　　被她带到这里这么远，也不知道娘的尸身被丢去了哪里。

　　要是她没有遇见纯化，兴许她还能亲手把娘埋葬起来，让她留个念想。可如今，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傻女人竟然也要抛下自己，去帮一些不相干的陌生人。那她呢？那她欠自己的呢？

　　巧巧暗暗咬牙，她绝不陪着纯化去送死。

　　可坏就坏在她是个小孩子，没办法一走了之，更不认识路。

　　可惜纯化要是有脑子就不带她上路了！

　　想到这里，她扯出怀里的黄布包袱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包袱里是一枚凤首印章，不认识的文字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红色印泥。

　　巧巧不知道这枚印章是什么，但她隐约明白，这东西很重要，否则纯化不会给自己贴身带着。

　　她用冰冷的小手抓住纯化的腰肉：“娘，我也想帮忙。”

　　“好孩子。”听见巧巧叫自己娘，纯化整颗心都化了。她就知道这孩子本性不坏，是个知道感恩的。

　　与此同时，巧巧的声音给一筹莫展的纯化灵感。

　　思前想后，她在村里选了一个熟悉路线的孩童，让他陪着巧巧，带着她的后印，去衙门里搬救兵。

　　幸好她当时带走了皇后的印信，有了这东西，就算她皇后的身份不再，也能有左右地方官员的少许权力。

　　她想着，比起事后自己的行踪暴露，能救下整个村子的人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若她不幸被抓回去，或者被当场处决，巧巧和小花至少还能跟着大婶生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临走之前，纯化送两个孩子到达村口，抱住巧巧的脑袋，温柔的亲了亲。

　　“记住娘给你说的话了吗？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巧巧虽然一向机灵，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巧巧点头，圆圆的黑瞳里泛着一层水光：“记住了，娘，背得牢牢的。”

　　“去吧！”纯化偷偷抹掉无声的眼泪，“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知道吗？”

　　两个孩子边走边回头对纯化挥手，直到她的身形越来越小。

　　一转身，巧巧就擦干脸蛋上被风吹得生疼的泪痕，大步的走在那个放牛娃的前头去了。

　　大柱小跑着跟上前头面团一样白嫩的妹妹，想带她从安全的近道上走，被巧巧狠狠甩开胳膊。

　　“谁让你碰我了？不懂礼数的乡巴佬。”

　　大柱吸吸鼻子，尴尬的站在原地，不明白方才还一口一个哥哥叫他的妹妹，为何突然对他如此凶狠。

　　“我是想......”

　　“你想？”巧巧冷笑，“你想做我的主？你知道我娘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们愿意帮你们这些草民，你居然还妄想再提要求！”

　　“不是的！”柱子急得说不上话，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眶里包满了泪水。

　　他能感觉到这个妹妹有些不对，可他说不上来，他朴素的是非观告诉他，村里的纯化大姐是真心想要带领他们对抗马匪，和小小的他一样。

　　要不是他没长大，他也想像纯化一样，组织村里的其他人，跟马匪拼一场，为他的哥哥们报仇雪恨。

　　这个妹妹既然是纯化大姐的孩子，想必只是嘴坏了一点，或者是他真的哪里做过分了。

　　想到这里，他咬着嘴唇，捏紧拳头，努力驱散自己满心的委屈。

　　“巧巧妹妹你别生气，我是想给你带路，咱们尽快到镇上去，免得碰见马匪。”

　　巧巧被他一说，逆反心理上来，当即停在原地，直直的瞪着柱子，怎么都不说话，瞪得他崩溃大哭。

　　“怎么？害怕马匪？想回家啦？”巧巧双手交叉，好整以暇的欣赏着眼前放牛娃的痛苦与卑微。“你搞清楚，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柱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揩鼻涕，呜咽着点头，求着巧巧继续上路。

　　他怕误了时间，回去人都没了。

　　巧巧一直用柱子放牛娃的身份戏耍他，命令他在四脚趴在地上学牛走路，否则她就跑回去告诉所有人，是柱子欺负了她，耽误了搬救兵的事。

　　柱子无奈，只能乖乖照做。两个孩子就这么在大路上闹起来，很快就吸引来过路的马匪探子。

　　那探子见巧巧模样生得好，当即决定将人抢回寨子里去。

　　寨子里多得是她这样模样好的老幼妇人，这些丫头们就算上面的当家们使不着，还可以卖到别的地方去换钱，可比他们费力气搜刮农户的几个陈粮有价值。

　　两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给马匪一鞭子缠住甩到马背上。

　　巧巧被马背和怀里的凤印硌到肚子，疼得浑身冷汗，眼前发白。柱子则因为太过害怕一直大叫，被马匪从马背上丢下去，滚到山坡下的树根处撞得头破血流。

　　而在此时，正在用旧钉耙改拦马路障的纯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浑身冷汗的歪倒在地上。

　　大婶见状，连忙将她扶起来。

　　“孩子，你快歇歇，吃口饭吧！”忙活了大半天都不见停，就算是个男人，是头牛，也该累了。

　　纯化摇头，温柔道：“我不饿，您吃吧。”

　　她心里没底，更没有安全感。自从巧巧和柱子离开时她就有些后悔，那么小的两个孩子，外面又那么冷。

　　可她实在抽不开身，她必须留下来，她要是走了，村民的心就散了，就得引颈受戮，像那些没有反抗余地的家畜。

　　最坏的打算，是巧巧两人进城迷了路，或者因为印信的事情被官府刁难，再坏也好过死在马匪刀下。

　　绝望快要占领她的心防时，怀里的小鸭子突然用喙叨了她的下巴一下。

　　一人一鸭对视，纯化被小花偏头的滑稽纯真模样逗笑，站起身，感到身上的力量突然充盈起来，一掌劈断道边还没晒干的活树干。

　　大婶眼见纯化力大如牛，又惊又喜，忙夸纯化武艺了得，对于赶走马匪的事情有了一丝希望。

　　另一个围观的大婶道：“纯化妹子，你那鸭子带着不方便，不如给我帮你料理了，你吃了有力气，比我们这里的红薯汤强百倍。”

　　纯化连忙抱紧了小花，不住摇头：“不能吃！”

　　她知道，鸭子对村民而言是食物，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苛责村民她们，但她得编一个像样的理由。

　　于是她神秘道：“这不是鸭子，这是我请的神仙！保平安可灵啦，没它我们母女根本走不了这么远。”

　　村民们见状，立即点头表示理解，甚至主动匀出一些粟米交到纯化手中。

　　纯化接过粮食，对着怀里暖呼呼的小东西，突然感到有些愧疚。

　　“对不起小花，我以后一定不让任何人在你面前提前吃你这两个字。”

　　少秋见她到了这样的关头依旧对自己维持着尊重，心中感动，也生出想要帮助她的心思。

　　可他有些犹豫，要从妖丹的人类宿主那里取回力量，意味着他要与这个姑娘有一些亲密的接触。

　　理智上，他明白纯化绝对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可情理上，他还是希望能够取得她的同意。

　　纯化一直忙到天黑，直到换防的人回来交接，她才肯和衣在床上躺下。

　　睡下前，纯化多次嘱咐大婶在子时叫她起身。

　　她困极了，一闭眼，积攒的疲惫全部涌上来，梦也跟着来了。

　　梦里她坐在家乡院子里的红漆木桌上，面前摆满了她爱吃的饭菜。一回头，灶房里传出炒菜的香味，院子上坡的田垄里，有锄头挖地的声音传来。而院旁万年青底下的池塘边，她养的小鸡小鸭们正在欢快的觅食。

　　纯化颤抖着捂住嘴，生怕惊醒了这个美梦。

　　可是很快，她又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赶快醒来。

　　因为她的梦里没有巧巧和小花。

　　她不想流连在虚假的美梦中，她想抓住现实里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她早就发誓，不再执着于那些已经离开她的人事物。

　　一睁眼，炊烟与饭菜消失了，老屋的桌子上冷冰冰，可她对面却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见那人身形是个男子，她有些警惕：“你是谁？”

　　那人起身对她拱手，声音温润清朗，和她提防的那个冰冷矜贵的音色不同。

　　“姑娘，我是......此处的山神。”说到这里，少秋有些心虚。冒用山神的名义对他们妖怪来说是大不敬的行为。

　　“山神！”纯化将信将疑，真神怎么会藏头藏尾的？

　　不过不论对方是神是鬼，她行得正坐得端。

　　“我......姑娘你......”他的支支吾吾让他显得更可疑了。

　　少秋满脸通红，不停给自己鼓劲打气，他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早日脱身，也是为了纯化，为了外面的村民。

　　姑娘两个字还没出口，少秋的法力用尽，很快变回小鸭子的模样。

　　他摇摇摆摆从桌子另一头走过来，对着纯化嘎了一声，意在埋怨她的不配合。

　　不知为何，变回原形后和她相处时要自然多了。

　　纯化被他的可爱模样萌到心肝颤，抱起小鸭子的脖子，落下满头的亲吻。

　　“真可爱啊！我们小花，连在梦里都要找我，我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啦。”纯化被她自己的设想感动到不行。

　　意料之外的亲密接触下，阳气与妖力飞速回到少秋身上。

　　眨眼功夫，纯化发现一个眼带水光，长发柔顺的高大清秀男子靠在自己肩膀上，吓得她从梦中惊醒。

　　发现是梦以后，见时间还早，她继续闭上眼睛开睡，为恢复体力做准备。

　　被窝里的少秋艰难的爬出来，变回人形，确认自己的力量恢复到足够水准，为纯化掖好被子，化成一道光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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