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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线并进
上午九点十七分,市局数据分析室。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的阳光。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和投影仪的蓝芒。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和泡面的味道,还有一股熬夜后的疲惫气息。
苏染坐在三块并排的显示器前,眼睛盯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五个小时,中间只喝了两口水。左手边屏幕上滚动着近三个月全市非正常死亡的案件摘要,右手边是失踪人口数据库,中间的屏幕则显示着一张不断被修正、涂改的“心理地图”。
梁亦安坐在她斜后方,面前也摆着两台电脑。他负责筛查和整理基础数据,眼圈发黑,但精神亢奋——这是他在警校实习时从未想象过的工作。
“苏老师,”他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把近半年所有‘意外猝死’的案子都过了一遍,筛出二十七起死因存疑或现场有反常现象的。其中十一人的职业或背景符合‘有天赋但有缺陷’的初步侧写。”
“具体。”苏染头也不回。
“比如这个,”梁亦安调出一份档案,“李伟,三十一岁,市交响乐团小提琴手,听觉敏感度测试在乐团排名前三,但患有严重的舞台恐惧症,三个月前被发现猝死家中,法医结论是‘心源性猝死’,但……”
“但是什么?”
“但他的琴不见了。”梁亦安指着报告里的一行备注,“家属说他从不离身的那把定制小提琴,在现场没有找到。当时办案民警认为是家属记错了,或者被熟人拿走,没有深入追查。”
苏染转过身,接过鼠标快速浏览那份档案。她的目光在死者照片上停留了几秒——一个清瘦、眉宇间带着忧郁气质的男人。
“还有这个。”梁亦安又调出另一份,“张悦,二十三岁,省游泳队退役运动员,爆发力测试数据接近男子组水平,但患有先天性心律不齐,医生建议避免高强度训练。两个月前在游泳馆‘溺水’,救生员说她就那么沉下去了,没有挣扎。尸检肺部有水,符合溺亡,但……”
“游泳运动员溺死在泳池。”苏染接话,“而且没有挣扎。”
梁亦安点头:“当时定性为突发疾病导致的意外。”
苏染闭上眼睛,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几秒后,她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把这两个案子标记为‘高度可疑’。还有,调取他们死亡前一周的所有行踪记录、通讯记录、消费记录——任何能反映他们行为和情绪变化的记录。”
“是!”
梁亦安立刻开始操作。苏染则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城市地图前。地图上已经用红蓝两色标记笔标注了多个点——红色是已确认的两起案件,蓝色是筛选出的可疑案件。
她拿起一支蓝色记号笔,在李伟和张悦的居住地各点了一个点,然后退后几步,观察着这些点的分布。
“梁亦安,”她忽然开口,“你有没有发现这些点的规律?”
年轻人凑过来,看了半天,摇摇头:“看起来……挺分散的。城东、城西、城南都有。”
“看时间。”苏染用笔尖轻点地图,“第一个确认的受害者,画家,在城西。第二个,运动员,在城南。李伟,小提琴手,在城东。张悦,游泳运动员,在北区。”
她连接了几个点,线条在城市地图上交错:“再看看时间顺序:张悦最早,两个月前;李伟其次,三个月前;然后是我们的画家和运动员,分别在两周前和昨晚。”
梁亦安眼睛一亮:“它在移动?或者说……在按照某种路线‘狩猎’?”
“也许。”苏染放下笔,“但也可能是在‘测试’不同区域、不同类型的‘目标’。我们需要更多数据。”
她走回电脑前,调出一个全市人口统计数据库,输入筛选条件:年龄18-40岁,在艺术、体育、学术等特定领域有市级以上奖项或认证,同时有明确医疗记录显示存在心理或生理缺陷。
屏幕上的数字开始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
873人。
“八百七十三个潜在目标。”苏染轻声说,“这还只是我们能通过公开数据筛查出来的。”
梁亦安倒吸一口冷气:“这……我们怎么保护得过来?”
“我们不需要保护所有人。”苏染的声音很冷静,“我们需要预测它会挑哪一个。”
她开始在电脑上建立模型,输入变量:案发时间间隔、地理位置变化、受害者类型轮换、甚至包括月相周期和天气数据。屏幕上的算法开始运行,生成一个个概率分布图。
“它在学习。”苏染盯着屏幕,自言自语,“第一个受害者到第二个,间隔两周。但李伟和张悦之间隔了一个月。它在调整节奏,优化方法。”
梁亦安看着那些跳动的数据,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这不像是在追捕一个连环杀手。
更像是在和某种精密的、不断进化的“程序”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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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市局另一端的证物分析室。
这里的氛围截然不同。没有电脑风扇的嗡鸣,没有速食食品的味道。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和某种草药的气息,混合着金属和消毒水的味道。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特制的金属工作台,台上是那块漆黑骨片——现在被放置在一个透明的、刻满符文的玻璃罩内。罩子连接着几台精密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波形图和光谱分析数据。
林守仁站在工作台一侧,手里拿着一枚放大镜,正仔细观察骨片表面的纹理。他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实验服,但袖口处依然露出里面中式褂子的滚边。
江澈则坐在仪器控制台前,手指在触控屏上快速滑动。他戴着特制的半透明手套,指尖偶尔会泛起极微弱的金芒,似乎在用某种方式与仪器探测同步感应。
秦泽川和温知夏站在稍远处,看着两人的操作。
“有什么发现?”秦泽川问。
“很多,但都很诡异。”江澈头也不回,“首先,这骨片的材质。光谱分析显示碳氮比例异常,骨质密度是正常人类骨骼的1.7倍,而且含有至少三种未知的微量元素——仪器数据库里没有匹配记录。”
温知夏走到仪器屏幕前,看着那些跳动的数据:“放射性呢?”
“正常。”江澈说,“不是核辐射污染。但能量探测仪捕捉到持续的、低强度的异常波动——类似昨晚仓库里的那种,但微弱得多。”
林守仁放下放大镜,直起身:“江顾问,你看这里。”
江澈走过去,顺着林守仁指的方向看去。在放大镜下,骨片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纹理中,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刻痕——不是刀刻,更像是某种东西长期侵蚀留下的印记。
“这是……”江澈眯起眼。
“煞气侵蚀纹。”林守仁沉声道,“长期暴露在强烈阴煞之气中,骨质被‘腌制’后自然形成的纹路。看这纹路的深度和复杂度,这骨片至少被煞气浸染了……三十年,甚至更久。”
秦泽川皱眉:“三十年前的东西?”
“不止。”林守仁摇头,“这只是它被‘炼制’的时间。骨片本身的年代,恐怕更古老。”
江澈转身走到另一台仪器前,调出骨片的微观结构扫描图。图像放大到细胞层级,屏幕上显示出骨小梁的排列结构。
“看这个。”他指着图像中一处异常区域,“正常的骨细胞结构已经被完全破坏了,取而代之的是这种……结晶化的结构。这不是自然腐烂,是被某种能量强制‘改造’的结果。”
温知夏仔细看着图像:“像被‘腌制’的标本?”
“更像被‘充能’的电池。”江澈说,“凶手通过某种方法,把受害者的生命精华抽取出来,灌注进这块骨片里。骨片既是容器,也是……‘营养储存器’。”
秦泽川想起仓库里那团黑气扑向自己的瞬间,那种冰冷、贪婪的触感。
“所以它是在‘进食’。”他说,“通过这种方式‘进化’自己。”
“恐怕不止。”林守仁捋了捋胡须,神色凝重,“老夫怀疑,这种‘寄魂骨片’不止一块。凶手可能制作了多个,散布在不同地点,作为它的‘眼睛’和‘触手’。而每完成一次‘狩猎’,骨片吸收的能量就会反馈给本体,强化它的力量。”
江澈点头:“而且这些骨片之间可能有联系。如果我们能找到其他的……”
他忽然停下话头,目光落在仪器屏幕的一个角落。那里显示的是骨片内部结构的断层扫描图,在图像最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规则的几何形状。
他把图像放到最大。
那是一个符号。
指甲盖大小,深深嵌在骨质内部,几乎与骨组织融为一体。符号的线条扭曲而古老,像某种变形的眼睛,又像一张咧开的嘴。
“这是什么?”温知夏问。
林守仁凑近看了看,脸色骤变:“这是……‘饕餮纹’的变体!古时一些邪教用来祭祀‘贪噬之神’的标记!”
江澈迅速在电脑上搜索相关资料,几秒后调出一张图片——一张出土青铜器上的拓片,上面的纹饰与骨片内的符号有七分相似。
“饕餮,传说中贪婪无厌的凶兽,象征吞噬和掠夺。”江澈看着屏幕,“用它的纹路作为标记……这凶手不只是扭曲的进化论者,它还在进行某种……‘祭祀’。”
秦泽川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接通,听了几秒,脸色沉了下去。
“苏染那边有发现。”他挂断电话,看向众人,“又筛出两起高度可疑的旧案,受害者特征完全吻合。而且——”
他顿了顿:“根据她的模型预测,凶手下一个‘狩猎’周期,很可能就在今晚。”
温知夏立刻看向墙上的时钟:上午十点四十二分。
距离天黑,还有不到八小时。
江澈关掉仪器屏幕,摘下手套:“骨片分析暂时到这里。林教授,您能根据这个‘饕餮纹’,推演出可能的制作手法或源头吗?”
林守仁沉思片刻:“老夫需要查阅一些古籍。市图书馆的特藏部,或许有相关记载。”
“我陪您去。”温知夏说,“秦队,你和江顾问去苏染那边,确定今晚的重点监控区域。我去准备外围布控和快速反应方案。”
秦泽川点头:“好。保持通讯。”
四人分开行动。
秦泽川和江澈快步走向数据分析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江顾问,”秦泽川忽然开口,“昨晚在仓库,你挡在我前面那一下……谢了。”
江澈笑了笑:“职责所在。再说了,你要真被那东西扑中,估计比中枪还麻烦。”
“那到底是什么?”秦泽川问,“我是说,那个黑气凝聚的人形。”
江澈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执念’的具现化。极端的理念,加上掠夺来的生命能量,再加上某种古老的邪法,催生出来的东西。它已经不是人类了,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它是一种……‘概念’的怪物。”
“‘进化筛选’这个概念本身,成了怪物?”秦泽川皱眉。
“差不多。”江澈说,“而且这种怪物最难对付。因为它有‘理念’,有‘目的’,有‘计划’。它不是疯子的随机杀戮,是冷静的、系统性的清除。”
他们走到数据分析室门口。秦泽川伸手推门,动作却顿了一下。
“江澈,”他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如果我们今晚阻止了它,它会怎么样?”
江澈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深不见底。
“会愤怒。”他说,“然后会调整策略,变得更隐蔽,更狡猾,或者……更激进。”
门开了。
苏染和梁亦安同时抬起头。两人眼睛里都布满血丝,但眼神亮得惊人。
“秦队,江顾问,”苏染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我们可能找到规律了。”
她指向中间屏幕上的城市地图。地图上,四个红点、两个蓝点之间,被连成了一条蜿蜒的曲线。
曲线最终指向城市东南角的一片区域——
老城区改造区,一片正在拆迁的棚户区和新商业广场的交界地带。
“根据时间间隔、地理位置轮换和受害者类型的变化规律,”苏染说,“如果它要继续‘狩猎’,今晚最可能出现的地点,就是这里。”
她调出那片区域的资料:人口流动性大,监控覆盖率低,新旧建筑混杂,夜间人迹稀少。
“完美的猎场。”秦泽川低声说。
“还有,”梁亦安补充道,“我们筛查了那片区域的常住人口,发现三个高度符合侧写特征的潜在目标:一个手部有先天残疾但嗅觉异常敏锐的调香师学徒,一个患有严重社交恐惧症但在数学竞赛中拿过全国奖项的大学生,还有一个听力受损但动态视力超常的退役射击运动员。”
苏染在三个人的档案上各画了一个圈。
“它有三个选择。”她说,“我们的任务,是在它做出选择之前,找到它,阻止它。”
秦泽川看向江澈。
江澈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黄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正微微颤动着,指向东南方向。
和地图上的红点,完全一致。
“它已经在那里了。”江澈说,“或者在去的路上。”
窗外,阳光正烈。
但房间里的四个人都知道,黑暗正在某个角落重新凝聚。
而今晚,他们必须赢。
因为每输一次,就意味着又多一具干尸。
又多一个被“筛选”掉的“不合格者”。
秦泽川按下了通讯器:
“温知夏,林教授,目标区域已锁定。所有人,两小时后会议室集合。”
“今晚,我们给它准备一张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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