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他是叛徒

作者:你滴芦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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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烬中的信号


      指挥部临时搭建的金属舱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西北边境永不止息的风沙声。

      顾景深站在全息沙盘前,手边放着三天来第十七份毫无进展的追踪报告。黑袍被换成了便于行动的黑色作战服,衬得他肩线越发挺直。一个月时间,足以让新任审判者熟悉所有流程——如何调阅档案,如何下达指令,如何在长老院那些审视的目光下维持表面的冷静。

      只是没人教会他,该如何追捕那个教会他这一切的人。

      “目标能量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东南沿海K市,频段特征与‘源典’核心有3.2%的重合度。”副官的声音平板无波,“但信号转瞬即逝,等我们的人赶到时,只找到一间被遗弃的安全屋。”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显示出一间普通到乏味的出租屋影像。房间被收拾得过于干净,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任何能指向居住者身份的线索。

      除了窗台那盆快要枯萎的茉莉。

      顾景深的目光在那抹残存的绿色上停留了三秒。太刻意了。沈墨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这盆花像是故意留下的签名——看,我来过,又走了,你还是一无所获。

      “继续追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情绪,“扩大搜索范围,所有与‘源典’频率相近的异常波动,无论概率多低,一律上报。”

      副官应声退下。

      金属舱内重归寂静。顾景深抬手关闭了投影,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操作台边缘幽幽的指示灯。他走到舱室侧面的小窗前,窗外是被风沙染成铁灰色的天空。

      一个月了。

      三十个昼夜,足够组织内部完成一轮权力洗牌,足够流言从“沈墨或许有苦衷”演变成“那叛徒早就该被处决”,也足够顾景深学会用一张冰冷的面具遮盖所有表情。

      只是有些东西无法遮盖。

      比如深夜独自一人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那枚金属密钥的触感。比如每次收到“无进展”报告时,胸腔深处那丝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的刺痛。

      他摊开手掌,密钥静静躺在掌心,边缘繁复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这枚本该在授勋仪式上由首领亲自授予沈墨的最高权限信物,如今成了他们之间最私密也最讽刺的联结。

      ——你为什么把它给我?
      ——你计划好了一切,有没有计划过被我发现时该怎么解释?

      没有答案。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

      同一时间,南方。

      海风穿过老城区曲折的巷弄,带来咸腥的水汽和远处码头装卸货物的闷响。一间半地下室的门被从内推开一条缝,沈墨侧身闪出,肩上挎着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包。

      他换了身打扮——褪色的工装外套,头发在脑后随意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遮住了过于清晰的眉眼。走在午后慵懒的街道上,他看起来就像个刚下夜班的码头工人,或是某个小修理铺的学徒。

      没人会多看他第二眼。这正是他需要的。

      安全屋在三巷七号,一栋临街旧楼的底层。沈墨用钥匙打开门锁——是真的钥匙,不是电子锁,这种老式机械锁不会留下任何能量记录。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墙上钉着K市的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记号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窗台上那盆茉莉已经枯萎大半,但他离开前还是给它浇了水。

      他放下背包,从夹层里取出一个铅制密封盒。盒盖滑开时,幽蓝色的光芒溢满房间——“源典”核心悬浮在特制的能量场中,缓慢自转,像一颗被囚禁的微型恒星。

      仪器早已架设好。沈墨坐到工作台前,戴上感应手套,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操控界面。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视网膜投影上形成复杂的立体模型。

      他在破解“源典”的底层协议。

      这原本是组织耗费数十年、动用无数资源都未能完全破解的至高机密,但现在,沈墨有一个他们不具备的优势——他亲手参与过这个项目后期三分之一的架构设计。他知道后门在哪里,知道哪些校验可以绕过,知道系统日志会刻意忽略哪些类型的异常访问。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源典”的真正用途。

      屏幕上,基因链模型正在一层层剥开伪装。表面上看,这是用于稳定异能者基因序列、防止能力暴走的医疗装置。但在第七层加密协议之下,隐藏着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指令集——一套可以远程激活、修改、甚至抹除特定基因片段的控制程序。

      “普罗米修斯之火”。名字取得多好听,仿佛真是给人类带来希望的火种。

      沈墨停下动作,摘掉手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桌角放着一本边缘卷曲的笔记本,扉页上林启的签名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后花园那个荒废的暖房里,林启指着墙角一株从石缝里长出来的野花对他说:“你看,再严密的控制系统,也会有漏洞。生命自己会找到出路。”

      那时他还不完全明白老师的话。现在他明白了。

      “源典”就是那个控制系统。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漏洞”,然后往里面塞进足够多的“杂草”,直到整个系统崩溃。

      突然,工作台侧面的加密通讯器亮起红灯。

      沈墨动作一顿。那不是组织惯用的频段,是他自己搭建的私人网络——只有五个终端接入,对应着他暗中保护起来的五个前实验体。

      此刻,编号03的终端正在疯狂闪烁,发出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他调出定位。信号源在西北方向,距离K市四百公里的一片工业废弃区,正在快速移动,但移动轨迹混乱,显然是在逃亡中。

      沈墨看了眼屏幕上的破解进度条——87%。再有几个小时,他就能拿到进入“源典”核心控制层的永久权限。

      然后他关掉了所有设备。

      “源典”被收回铅盒,仪器断电,工作台恢复成一张普通木桌的样子。他从床底拖出另一个背包,里面是预先准备好的备用身份文件、现金、武器和医疗包。

      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离开前,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空荡干净,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只有窗台上那盆枯萎的茉莉,在透过百叶窗缝隙的光线里,投下一小片摇动的影子。

      他轻轻带上了门。

      夜幕降临时,顾景深接到了新的报告。

      “K市老城区检测到二次异常波动,频率特征与‘源典’重合度上升至5.7%。”情报员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背景里有细微的电流杂音,“波动持续时间十七秒,之后彻底消失。现场勘查发现房屋近期有人居住的痕迹,但居住者离开得很从容,没有留下有价值线索。”

      “有多从容?”顾景深问。

      “……”情报员停顿了一下,“厨房水槽是干的,垃圾桶清空,所有个人物品带走。只有窗台留了一盆快枯死的花。”

      又是花。

      顾景深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间出租屋的全息影像。干燥的水槽,没有指纹的光滑表面,还有那盆刻意到几乎像挑衅的茉莉。

      “他还在国内。”顾景深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笃定,“他还有事没做完。重点排查K市及周边所有可能藏匿高技术设备的场所,尤其是废弃工厂、旧实验室、私人诊所。”

      “明白。另外……”情报员犹豫了一瞬,“我们在分析能量残留时,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的次级信号,似乎是从主信号源分离出来的。频率很陌生,不在组织已知的频谱库内。”

      “说清楚。”

      “像是一种……定位信标。但不是我们的技术。”情报员快速调出数据,“信号很弱,而且断断续续,但大致方向可以确定——西北,往内陆移动。速度很快。”

      顾景深站起身,黑袍下摆在动作中掀起微小的气流。

      “把坐标发给我。”他说,“准备飞行器,我要亲自去。”

      “审判者,这不符合程序,您应该坐镇——”

      “坐标。”顾景深打断他,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置辩的冷硬,“现在。”

      频道那头沉默了数秒,然后是一串数据流传输的轻微嗡鸣。全息地图在顾景深面前展开,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在地图上不规则移动,后面跟着三个匀速逼近的蓝点——是组织的外勤小队。

      “目标似乎在被动追踪。”情报员说,“移动轨迹没有章法,像是在躲避什么。”

      顾景深盯着那个红点,某种直觉在胸腔深处收紧。太巧合了。沈墨刚在K市暴露踪迹,另一个不明信号就出现在西北,而且正在被追击。

      这不像沈墨的风格。他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需要狼狈逃跑的境地——除非,那不是他。

      “通知外勤小队,”顾景深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改变指令,不要拦截,保持距离跟踪。我要活口。”

      “可是审判者,如果那是沈墨——”

      “那不是沈墨。”顾景深推开舱门,走廊灯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沈墨不会跑得这么难看。”

      夜风卷着沙砾打在飞行器舷窗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顾景深坐在后排,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漆黑大地。机舱内只有仪表盘幽蓝的光芒,映着他线条冷硬的轮廓。副官坐在对面,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开口。

      他们都知道这次行动的风险。新任审判者上任后的第一次外勤,追捕的还不是叛徒本人,而是一个不明身份的“次级信号”。如果扑空,或是抓错了人,长老院那边会有无数话等着说。

      但顾景深不在乎。他盯着手掌中再次亮起的定位地图,那个红点还在移动,速度时快时慢,偶尔会突然改变方向,像是在丛林里被猎犬追赶的兔子。

      ——你到底在保护谁,沈墨?

      飞行器在凌晨三点抵达信号最后稳定的区域。那是一片二十年前废弃的化工厂,锈蚀的管道像巨兽的骸骨匍匐在夜色里,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气味。

      顾景深戴上夜视仪,率先跃下舱门。外勤小队已经在前方建立起临时防线,队长见他到来,快步上前低声汇报。

      “信号在厂区中央的旧反应车间附近消失。我们侦查过,车间里有近期活动的痕迹,至少两个人,其中一个受伤了。”

      “受伤?”

      “地上有血迹,拖拽痕迹。血量不大,但应该是贯穿伤。”队长顿了顿,“还有打斗痕迹,不是异能对抗,是近身格斗。对方人不多,但很专业。”

      顾景深抬了下手,身后队员立刻散开,呈战术队形向车间包抄。他自己走在最前,脚步落在碎砾和荒草上,几乎没有声音。

      车间的铁门虚掩着,从缝隙里漏出一点昏黄的光。不是电灯,是应急灯或者手电的光。

      顾景深在门侧停下,做了个手势。两名队员从侧面突入,门被踹开的瞬间,枪械上膛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空间里格外刺耳。

      “别动!”

      但车间里没有反击。

      顾景深迈步走进,夜视仪过滤后的视野里,他看见车间中央堆放的废弃反应釜旁,蜷缩着两个人影。一个靠坐在釜体上,胸口急促起伏,是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左肩一片深色——是血。另一个挡在他身前,手里握着一把军用匕首,刀刃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不是沈墨。

      挡在前面的那个人转过头来,脸上沾着灰尘和血污,眼神却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凶狠。顾景深认得这种眼神——组织训练营里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实验体,最后关头就是这样的眼神。

      “退后!”那人嘶哑地低吼,匕首横在身前,“再过来我就——”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顾景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完全无视那把匕首,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个受伤的少年身上。少年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外套,脸色苍白,但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期待?

      “你们在等谁?”顾景深问,声音在空旷车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握匕首的人身体一僵。

      顾景深抬起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指向少年染血的肩膀:“贯穿伤,需要清创缝合。你们在这里等,是因为有人承诺会来救你们,对吗?”

      沉默。

      但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顾景深收回手,后退了半步。这个动作让对峙的两人明显愣了一下。

      “带走。”他对身后的队员说,“小心处理伤口,别弄死了。”

      “审判者,他们是——”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顾景深打断副官,转身朝车间外走去,“所以我要他们活着开口。”

      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车间深处那片黑暗。应急灯的光照不到那里,只有一片浓稠的阴影。

      但他知道,如果沈墨真的来过,一定会留下点什么。那个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的人,每一件事都有其目的。

      就像那盆枯萎的茉莉。

      就像这枚掌心的密钥。

      就像这两个被他恰好“救下”的前实验体。

      顾景深握紧手掌,金属棱角硌得生疼。他抬起头,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浓厚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你在看着我吗,前辈?
      ——你用这种方式,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没有人回答。只有北方来的风,穿过废弃厂房的钢筋骨架,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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