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明

　　温霁搬进了芸水华庭，她名下房产不少，国内外都有，但她都不喜欢。这套不大，一百六十平，原本四室两厅的格局被她敲成了三室一厅，风格是她惯常的黑白灰，线条利落，颜色克制。
　　客厅，餐厅和阳台全部打通，南北的光能毫无阻碍地穿堂而过。但她又不喜欢太亮，无论昼夜，那幅厚重的落地窗帘总是严严实实地拉着。
　　下午五点，客厅的micro LED播放着她最喜欢的电影《情书》。
　　雪幕之下，音效空旷，黑白灰风格的客厅更显得冷凉。
　　温霁从衣帽间拎出选好的衣服，顺手点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阴，无雨。是个好天气。
　　孙诗诗约她去酒吧，说是要选几幅画送人，让她帮着掌眼，温霁学的是艺术策展类的专业。
　　她用十分钟化了个淡妆，路过客厅时，拿起遥控器按灭了屏幕。雪景和呼喊戛然而止。
　　走到玄关的穿衣镜前，她套上b家的the waterloo款风衣，温霁一向是除了冬天，春秋夏不分家，所以她里面穿的是白色轻纱紧身吊带和高腰短裤，她从鞋架里抽了双黑粉德训鞋。
　　对着镜子，她扣了腰带上的一颗扣，把腰带也系上了。她蹲下身，仔细地将脚腕上的中筒袜边缘拉平。
　　温霁又站起身来，镜中人影清瘦，眉眼疏淡，她拿起台面上的手机出了门。
　　她出门简约，如果温薏在身边，她会用温薏的包。可她不在，她从不背包，只会带个手机。
　　孙诗诗的club下午五点半开始营业，她们差不多聊完正事都就五点半了。
　　孙诗诗的club二楼要装修，又要让她参考参考风格。
　　“来喝杯吧！别走了，在我这儿安全的很，随便喝，除了开业那天，大小姐还没来给我热过场子呢。”
　　孙诗诗靠过来，手臂搭在沙发上。
　　她又补一句，半开玩笑道。
　　“本来舒黛那天要开几瓶好酒，你把她气走了，你得赔我。”
　　温霁没说话，指尖捏着高脚杯细长的柄，轻轻转了转。暗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了一下，又缓缓滑落，她凑近杯沿，抿了一口。
　　恰在这时 ，club里灯光开始调试，全场关灯，室内昏暗，只剩几束昏炫的白光缓缓扫过。
　　一道光恰恰掠过她的脸，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切成明暗两半，一面白一面黑。
　　冷薄的脸一笑，她既是魔鬼又是天使。
　　“好。”
　　她说。
　　温霁算是这个圈子里脾气最古怪的。她跟所有人是朋友也不是朋友，他们之间保持着几分客气几分疏离，他们不敢得罪她也不敢攀交她。
　　所以温霁在孙诗诗心里一直是个不稳定的存在，她永远摸不到她的脾气。她很羡慕她，她可以随心而定，自在独行。
　　孙诗诗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给她添酒，找补似的说。
　　“其实舒黛那天生气也不太是因为你,荔荔要跟她那个前男友订婚了，舒黛脾气多好啊，她才不会因为你生气？”
　　温霁抬眼。
　　“订婚？荔荔家里同意？”
　　孙诗诗压低声音。
　　“荔荔跟雪晴约会的时候让荔荔她小姨给看见了，拍照发给她妈妈了，听说回去她俩就分了手，后面没几天荔荔家里就传出来荔荔跟她前男友复合了说要订婚什么的。”
　　她撇撇嘴。
　　“你知道的，荔荔家那么好面子，怎么可能会让她们在一起，要不是舒黛她们家比荔荔家资产厚，指不定她家……”还仗势欺人呢。
　　她没说完，但意思到了。起身弯腰倒酒时，又问。
　　“你们好歹也算一起长大，舒黛一直喜欢荔荔你都没看出来？”
　　孙诗诗问这话时，眼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她家是后来才起来的，费了大力气才挤进这个圈子，因此她对这些从小就生在富贵窝里的人的事儿，总想探个究竟。
　　温霁又慢慢喝了一口，顺口说出。
　　“我以为他们只是好朋友，就跟我们一样。”
　　孙诗诗给自己倒酒的手顿住了。她抬起眼看温霁，鼻头猛地一酸。
　　从温霁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是真话，她把她当作朋友。
　　酸涩的味道涌上了心头，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她有些感动，情绪上了头。
　　“我的大小姐，你是没谈过恋爱吗？她看荔荔的眼神那么的吃人，还不够明显吗？”
　　“没注意过。”
　　温霁答得平淡。
　　也是，她的目光很少在别人身上停留。
　　孙诗诗点了点头，借着酒意，胆子大了些，也敢打听温霁的事情了。
　　“哎，说真的，你们这种豪门是不是真的会有联姻啊？”
　　“家里介绍的那种，是有的。”
　　温霁并不避讳。
　　“那给你介绍过没？”
　　温霁抬眼，目光清凌凌的。
　　“以前没有，前几天有。”
　　孙诗诗惊得睁大眼睛，酒杯都忘了放下。温霁连这种事都跟她说？
　　她是这个圈子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吧！
　　“那你看上了没？”她追问。
　　温霁语气没什么起伏。
　　“家里人想让去看看，只是个形式，我不喜欢。”
　　“这还真跟小说里一样？”
　　温霁微微偏头，像在认真想。
　　“小说里的那种，不应该是霸总娶灰姑娘，公主娶赘婿……这类吗？”
　　孙诗诗更惊讶了，送进口中的酒还没来得及滑进胃里就开口继续说。
　　“大小姐你还看这个？”
　　温霁仔细在脑中搜索了一番，她所有这些知识的来源都是温薏。
　　“温薏爱看，她小时候晚上总跑到我房间，非要给我讲她看的言情小说。”
　　孙诗诗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忍不住笑出声。
　　“听着像是小薏能做出来的事情。”
　　话题渐渐散开，酒也渐渐喝多了。
　　但温霁关于自己的部分，说到这儿就停了。她自然的把话头引向孙诗诗，于是后半场，成了孙诗诗分享圈内八卦和个人情史的专场。
　　温霁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喝一口酒。或在恰当的时候简短评上一句，耐心得出奇。
　　这种感觉，有点像温薏在身边叽叽喳喳吐槽生活。她虽不热衷，却愿意听着。
　　凌晨一点，孙诗诗喝的不省人事，她开的酒大部分都喝进了孙诗诗的肚子里。
　　温霁在酒吧里安置好孙诗诗，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撑头脑打了车把自己送进了家门。
　　她胡乱扯开了风衣的腰带，在门口扶着鞋台踢掉鞋子，随手按开了门口的中央空调。
　　夜里十几度，她不开空调晚上还会被冻醒。
　　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色渗过窗帘缝隙，在家具上投下极淡的光。
　　温霁汲着棉布拖鞋走到沙发边，身子一软陷进了皮质沙发里。
　　侧躺下去的姿势不太舒服，但她没力气调整了。
　　如瀑长发散开，铺在沙发坐垫上。
　　头贴上的那一刻，意识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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